第35章 ☆、13-2
“你不回家嗎?” 吃過午飯,朝陽一點要走的跡象也沒有,燦陽猶豫再三,還是覺得他們兩人這樣很不妥。
朝陽微愣,很快笑起來:“這裏也是我的家啊,我還要回去哪裏?”
“我是說,回你父母那兒。今天是年三十,你待在這裏不合适。”
“有什麽不合适的?我不陪你,又該陪誰?這樣的日子,我怎麽能留下你一個人。我說過,我再也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
燦陽有點生氣:“你這樣做,你父母肯定會傷心難過的。”
“他們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他面不改色地說。
“!?”燦陽意外。
“我知道你怕他們不接受,所以我已經告訴他們我們的事了。”
那天下午燦陽離開他辦公室後,他便打電話和父母說了所有事情,母親很意外,或許是礙于當時身邊有旁人在場,沒說什麽難聽的話。他沒想過征求他們的意見,既然燦陽介意,那他就和父母打開天窗說亮話,他們同意還是不同意,他都娶定燦陽了。
再見後的那點喜悅和激動被這個消息給沖散,燦陽感到少許疲憊:“我不願意你在我們中間為難,你有你的家人,你應該和他們在一起。”
“他們早就搬去和齊晖陽一起住了,并不在N市。他們有兒子、有兒媳、有孫子,什麽也不缺。我在不在沒什麽區別,所以沒什麽好為難的。我想要的只有你,如果沒有你,那我只好孤苦伶仃地過一輩子。”
朝陽固執地看着她:“相信我,”他用不複冰冷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除非我死,否則我絕不放手。你覺得我在彌補你也好,我在逼迫你也好,我都不會讓你離開。”
燦陽想說什麽來反駁,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韓若說她勇敢,其實她也只不過是個畏畏縮縮的膽小鬼而已。
朝陽愛她,愛的比她想象的更深刻。千千萬萬的言語于她而言,也抵不過一句他的“除非我死”,乍然從他嘴裏聽到“死”字,她是恐懼的,她無法想象他不在人世的場面,也拒絕去想。她不要任何人死,只要他好好活着。此刻她最深的感受遠不止簡單的感動,她的心為他而悸動,就像最開始的時候,她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他的那種心情一樣。既期待又忐忑。
她伸出食指放在他的雙唇上:“大過年的,不要說這種話,不吉利。”
他順勢張嘴含住她的指尖,被她躲開:“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愛你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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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王念呢?她需要你。我一想到你們之前永遠無法劃清的聯系,就再也不敢自私地擁有你。秦浩說的對,我沒了你還可以活下去,而王念沒了你,就什麽也沒了。”
朝陽用柔軟的唇輕觸她的眉心:“她從來就不是問題,我會提議讓他們帶她去國外治療。我不是醫生,沒有能力醫治好她,對她沒有什麽用處,”
“你不會心安,我也不會心安。她懷過你的孩子,就是因為我當年的坦白,才會讓你們之間變成這樣,否則你們不會分手,她更不會流産,是我毀了你們本該擁有的婚姻。”
“你這都是聽誰說的?秦浩?”朝陽放開她的手,改用雙手捧着她的臉頰,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詢問。
燦陽垂下睫毛,答案不言而喻。
“傻姑娘,”朝陽深深嘆息,“她懷的不是我的孩子。”
“什麽?”燦陽腦袋發懵,耳邊嗡嗡作響,“可是秦浩說……”
“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她懷的絕對不是我的孩子,我從來就沒有碰過她,哪裏來的孩子?”朝陽搖頭,像是被某個笑話逗笑,“我還以為他告訴你的都是實話,沒想到他居然會編造這樣一個可笑的笑話。”
燦陽被他牽着坐到小竹椅上,自己則半跪在她面前,對她說:“聽着,陽陽。我在和她提分手前,她就已經懷孕了,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她家裏人都知道孩子不是我的,要不是因為她瘋了,我根本不可能去見她。秦浩說孩子是我的,只不過是希望你知道後和我分手。”
燦陽苦笑:“看來他是算準了我不會找你對峙。”
“我說過,在你之前我從來沒有碰過別的女人,你是不是根本就沒相信過我說的話?”朝陽的口吻裏沒有诘責,只有對這個傻女人的心疼,“我和王念剛在一起時,就明确說了,除非結婚,否則我不會碰她,這事,她和秦浩都清楚。”
燦陽移開自己的目光,想起了很久之前的某件事:“其實那時候王念聯系過我,她告訴我她懷孕了,還把她做檢查的單子拍成照片發給我。她說,你愛的人是她,永遠不會是我,叫我不要癡心妄想,然後我就死心了。”
她的敘述裏沒有怨恨、沒有悲傷,朝陽的心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捏住一般,每跳一下,突突地疼。他并不知道當年還發生過這種事,只能怪自己處理不當,否則的話,他們就能早一點重逢,早一點解開誤會。
“我不知道她做過這件事,對不起,讓你傷心了。”
燦陽流下淚,笑着用手背拭去:“我們對彼此不夠坦白,不想讓對方和自己失望,結果卻惹适得其反,這樣一段小心翼翼的感情,真的有必要維持下去嗎?我很困惑。”
“你困惑的與愛情的本質無關,如果你困惑的是我愛不愛你,那你也許可以說服我,但你我都知道不是。我承認之前瞞着你王念的事是我不對,但是我已經開始解決你在意的那些問題。事實證明,我來這一趟是值得的,至少在王念這件事上,我們是可以達成一致的。你又喜歡把事情放在心裏,我要是沒過來,說不定你會一直誤會下去,莫名其妙背上一個孩子,我也是夠冤枉的。”
燦陽沒法對他所做的努力視而不見,面對他的坦白,她才給自己鍍上的一層外殼不攻自破:“我一向遇到與你有關的事,就會失去分寸和該有的理智。我總認為,關注愛或不愛這個問題的人該是我,而操心家人和其他附帶問題的人該是你,可事實上我們的角色完全倒過來。或許是因為我曾一無所有過,所以對待向往已久的愛情經常會産生畏懼,我希望能盡力保護它,盡力把所有可能的變數都考慮進去,可結果卻事與願違。我會和你說分手,是認真思考後得出的結論,絕對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愛情裏,愛的确是基礎,但是它牽扯的東西太多了,我認為你也應該好好想想。”
看出她的松動,朝陽的眼神似乎清澈了一點:“你能這樣認真考慮,我很高興,這說明你很看重我們之間的感情。你有各方面的顧慮是應該的,我完全可以理解。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我不敢保證我能抹掉所有的痕跡,但至少,我可以明确告訴你,我的父母絕對不會成為我們之間的問題。你要相信自己的眼光,我曾經的确懦弱過,但有些錯誤我不會再犯一次,我是個成年人,要做什麽事情,父母最多只能給予一點意見,但選擇權在我身上。”
燦陽張嘴又閉嘴,在說服人這件事上,她顯然能力不足,今天她知道的事足夠她糾結整個除夕之夜了。今後的路該怎麽做,還是未知數,但現在她很想一個人待着,好好捋一捋自己的想法。
朝陽想再說點什麽,她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說:“朝陽,今天你還是去你父母家吧,我想一個人待一陣子。”
朝陽也站起身:“我留下來陪你不好嗎?”
燦陽回望他,表情裏帶一點妥協:“你已經差不多成功說服了我,我估計自己不太可能還要堅持和你分手。既然你已經說了,要解決我在乎的問題,那你就該知道,在這樣的日子,撇下父母和我待在一起,并不利于解決問題。”
朝陽沒有跟上去,而是在那把椅子上弓背坐下,交握着雙手一下一下敲打自己的額頭。
他回憶兩個人這些年經歷的風風雨雨。何叔叔的去世讓燦陽成了孤兒,齊晖陽的行為給她造成心理上的極大傷害,自己在她鼓起勇氣袒露心意後的殘忍拒絕,王念和秦浩對她毫不留情的言語傷害,自己多年來對她的放任不管,這一切都讓他自責後悔。更讓他難過的是,在經歷這麽多自己帶給她的傷害後,她依然選擇愛自己,選擇毫無保留地付出自己。
他知道燦陽對家的渴望,也知道她不是真的恨他的父母,她只是無法原諒他們對她的抛棄,所以裝作冷漠。剛才她讓自己回去陪父母,已經證實了他的想法。既然如此,他又怎麽能留她一個人在這裏?
傍晚十分,灰雲厚重,不遠處的山上起了濃到化不開的霧氣。幾分鐘的時間裏,雨水淅淅瀝瀝地落下來,才一小會兒的功夫,便織成了密密麻麻的雨幕。天空似是被捅破了一般,嘩啦啦地往大地上潑水,大有一發不可收拾的态勢。
燦陽坐在門檻上,褲管很快被雨水濺濕。她突然擔心起朝陽來,在大雨中開車是件危險的事,她不确定他現在在不在開車。她瞅一眼沒完沒了的大雨,匆匆回到房內拿出手機打算給他去個電話,在通話記錄裏找到他,看着他的名字,卻遲遲沒有按下,若是他正在開車的話,接電話會更加危險。
就在她心神不寧、眼皮直跳的時候,某個物體堪堪擦過她的後腦勺,緊接着腳邊散開一地的碎片,伴随着的是如柱的雨水。她驚呼一聲,條件反射往旁邊躲,然而頭頂的瓦片卻跟着一片一片的墜落,重重的摔在地上,頃刻間,整個房間內污水橫流,她慌忙拿起自己的包,倉促跑出房間來到還未遭殃的堂屋。
反複搗鼓了幾下攥在手裏的手機,屏幕一點反應也沒有。她突然覺得心慌,水很快漫到堂屋,她看着大灘的污水,着急地哭了起來,又試着按了幾下手機,仍是黑屏。
雨越下越大,她環顧四周,急急爬上堂屋正中間的桌子上,抱緊自己的雙臂。她開始害怕,開始後悔,她不該叫朝陽離開的。
時間被無止盡地拉長,她閉眼一遍遍默念“爸爸”,當她想到自己最後的家也将坍塌時,心中是數不清的悲傷和絕望。她以為懲罰已經結束,卻沒料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就連這座不值錢的房子,也要離她遠去。
就在她冷的瑟瑟發抖、無助惶恐的時候,有人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她擡起頭,順着視線向上看,朝陽喘着氣,滿臉着急:“陽陽,有沒有受傷?”
她咬着唇哭着搖頭,朝陽松口氣,脫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身上:“我們走,這雨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停,待在這裏太危險。”
燦陽抽噎着背上包,被他抱下來,他一只手撐着一把黑色長雨傘,一只手緊緊摟着她,在她耳邊說:“別害怕,我的車離這裏不遠,很快就沒事了。”
朝陽将傘移到她那邊,自己的整個左臂全部暴露在大雨中。他帶着她往前走,雨水太大,才一會兒功夫,他的左半身便被雨淋濕。燦陽心疼他,試圖将傘移到他那邊,被他抓住手制止住,他低頭看她,正色道:“別管我,我沒事。”
“可是你身上都濕了啊。”
朝陽用臉頰挨着她的臉頰,笑着說:“就當是洗澡了,我們走快點,不然你也要被淋濕。”
燦陽透過雨幕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家,卧房的屋頂幾乎沒了瓦片,只剩下光禿禿的屋脊。她轉過頭,注意腳下的路面,不忍再看,但失去家的感覺卻讓她的淚卷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