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愛情這件小事13-1
兩人祭拜完燦陽父親以後,又去到燦陽母親的墳前。對于母親,除了姓名,燦陽沒有任何概念,以前只偶爾聽父親說起過母親面相文靜,為人心善。在她成長的那些年,她也曾經幻想過母親在身邊的日子,卻無法構想出一個清晰的畫面。
下山的時候,朝陽在燦陽前面走着,遇到擋路的樹枝,都會先撥到一邊,好讓她不至于被絆到。她看着他俊毅挺拔的背影,仍是不敢相信他會在今天這樣一個日子來到自己身邊。
磕磕盼盼來到公路上,兩人并排走着。遠遠近近響起的是各家的鞭炮聲、爆竹聲,偶爾還會傳來小孩子玩鬧的笑聲。在這舉家歡樂慶祝跨年的時刻,兩人之間湧動的僅是無可言說的沉默和愁緒。燦陽想問他為什麽會出現,為什麽知道自己回了N市,卻怕話題又扯到兩人剛被硬生生斬斷的感情上,腦海裏各種思緒翻轉,最後竟不知該說點什麽。
過馬路時,朝陽習慣性的伸手牽她,他的手有點涼,還有點黏膩,估計是出過冷汗。燦陽全身的肌肉都快繃緊,好在過了馬路,他便放開她。
她莫名想笑,“分手”兩個字的魔力不容人小觑,明明愛着的兩個人在說過這簡單的兩個字後,一切都變了樣,甚至前一秒還習以為常的觸碰,下一秒就變得百般不是滋味。
從見到朝陽開始,他一直沒有說話,但他的存在感太強烈,燦陽做不到他那樣淡定,選了一個安全的話題開口:“你還記得我母親的長相嗎?”
朝陽先是眯着眼睛想了會兒,然後看向她,微啞着聲回答,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說實話,我不大記得了,但是你有一雙和你媽媽一樣的眼睛,很大很有神,她的眼睛閃着聰慧,笑起來的時候,很有古時候大家閨秀的風範。”
燦陽依他的描述想象母親的樣貌,也只得一個大致的輪廓,至于具體的五官,卻仍是勾勒不出。當年父親出事後,她将那張被父親珍藏的母親的照片一起埋葬,經年累月下來,她對母親最直觀的印象已經寥寥無幾。
“那她說話的聲音好聽嗎?”燦陽側頭問。
“嗯——”朝陽努力地想了下,抱歉地笑了笑說:“這個我不記得了。”
兩人再度無話,燦陽誠惶誠恐,摸不準他的心思,也不知道自己要怎麽辦,更不知道他接下來會做什麽。
走在石橋上,他們不由自主加快步子。誰都沒有忘記,當年她的父親就是在這座橋上出的事故。從石橋的另一端往下走,便是河岸上的土墩,朝陽一路跟着她,還是不說話。
“你——”燦陽停下步子,“怎麽來這兒了?”
朝陽嘆了口氣,往前走一步,整個身體側過來,與她面對面站着。
他的臉清爽幹淨,沒有胡子拉碴,也沒有蹭上一丁點灰,但仍然難掩疲憊和憔悴:“我以為你知道。”他垂眼看她,嗓子啞啞的,像是正在被粗粝的砂紙打磨,聽地她怪難受的。
她後悔問他這個愚蠢的問題,将視線從他臉上移開,加快速度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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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追上她:“陽陽,我不能和你分手。”他的聲音有點抖,抓住她的那只手比之前更涼更黏,又涼又黏的觸感透過溫熱的血管,直抵她的心髒,她的心一陣涼一陣熱。
“朝陽哥,”她無奈地看着他的眉眼,想抽回自己的手,“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們還是好聚好散吧。”
朝陽沒有放開她,反而握得更緊,用一種自信又不安的矛盾眼神巡視她的臉:“我來是想确認一個事實,”他又上前一步,快要把她擠下去,“你愛我嗎?”
燦陽被問得怔住,她往後移動一小點,閉了閉眼,低下頭看着那只緊握着自己的手:“我——”
“我要聽實話。”朝陽不放過她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非要問到答案不可。
燦陽不明白他為什麽還要執着于這個問題,她愛不愛他,他難道不清楚嗎?況且現在談論愛還是不愛,根本沒有多大意義。
“愛又怎麽樣,不愛又如何?這并不能代表什麽。愛一個人只是一種感覺,感覺是最不值得相信的。”
朝陽又往前走了一小步,燦陽退無可退,差一點掉下土墩,卻被他順勢摟住腰,随後而至的是他炙熱的吻,積蓄長久的思念。燦陽動彈不得,心裏急的不得了,這是在農村,又是在室外,讓別人看見,指不定會被人說三道四,拿來當笑話。情急之下,她擡起腳,一狠心,使力踩在他腳背上。朝陽吃痛,故意咬她的嘴唇,直到她皺眉,才放開。
“這種感覺你舍得不要嗎?嗯?”他抵着她的額頭,不許她看向別處。
“你又這樣,不顧我的感受。”調勻呼吸後,她軟聲責問,帶着一點委屈。
“誰叫你不聽話?我要是再顧着你,你可就跑了,那我怎麽辦?”
燦陽感到一種心酸的無力,明明說了分手,現在還這樣牽扯在一起,倒顯得她之前的堅持很可笑。她知道她應該推開他,可卻下不去手。她是如此想念他的懷抱,想念他的吻,貪念他每一次的呼吸。
朝陽盯住她的眼,看了很久,之後果斷牽起她往前走:“既然你并不是不愛我,那你之前說要分手的事情,我現在給你答案。我不同意。”
“但是我——”
她試圖扼殺自己的拖沓,卻被他打斷:“沒有但是,我承認你說的那些話有道理,不管怎麽樣,你也該認真聽聽我到底是怎麽想的。就算你真的要分手,也讓我陪你過完今天再說。”
她順着緊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往上看去,視線落在他黑色的後腦勺上,在心裏告訴自己:那就過完今天再說吧,我的确不想在這樣熱鬧的日子裏獨自面對四面牆壁。
午飯是朝陽做的,燦陽則負責添柴加火。
竈臺很矮,朝陽脫掉大衣,穿着深灰色毛衣,裏面着一件白色襯衫。做菜的時候,袖口挽起一截,掌勺的那只手随着炒菜的動作不停地在燦陽的眼前晃來晃去。他的手指修長、腕節有力,彎腰嘗菜的時候,整張臉掩在油煙中,模糊而美好。從沒有哪一個時刻讓她覺得,他是這麽适合過日子的男人。
兩人重逢以來,她見到的他,基本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成功人士,她幾乎忘記曾經他也住過破舊的房子,也曾穿過短了一截的褲子,也曾瘋玩到灰頭土臉、渾身泥巴。
此刻這個為她洗手作羹湯的男子,又将她帶回小女孩時代,好像這麽多年他們之間什麽傷心的事情都未發生過,也不曾有過長達四年多的分離。
也許歲月靜好莫過于此。
在他身上,她品過世間最純的暗戀,嘗過如刮骨之痛的拒絕,也享受過真摯的愛情。熱烈過後,她要的只是餘生的平凡。
“陽陽。火小了,再添點柴。”朝陽擡起頭,她正伸着腦袋對自己發呆,他看出她眼底那份隐匿的情感,溫柔一笑,不出意外地看到她慌亂縮回腦袋。
他将做好的飯菜端上小木桌後走出去。燦陽看着滿滿一桌子的菜,吞了吞口水,對于一個好多天用面條、泡面和速凍水餃解決夥食的人來說,這桌菜肴足以媲美滿漢全席了。她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紅燒肉送進嘴裏,滑香軟膩的滋味令她食指大動。剛準備再去夾第二塊,去而複返的朝陽笑說:“再等會兒,我們還有一件事沒做。”
燦陽意猶未盡地放下筷子,好奇道:“什麽事?”
朝陽笑而不答,不知在哪兒變戲法似的拎出兩串鞭炮。
“你要放鞭炮?”燦陽瞪大眼睛,跟着他走出去
朝陽将鞭炮鋪開在水泥地面上,回頭沖她咧嘴笑,像是個貪玩的大男孩:“當然,既然是過年當然得有過年的氣氛。你先進屋,我點燃這些就進去。”
燦陽乖乖退回到門內,叮囑他:“那你小心點。”
回答她的是一連串噼裏啪啦震天響的鞭炮聲,她捂緊雙耳,又往後退幾步,随後一個高大的身影跑進來,掩好門,轉身走向她。
室內很暗,朝陽的呼吸近在眼前。許是鞭炮聲震耳欲聾,她的心髒一直繃地很緊,心跳比平時更有力,扯着胸腔裏每一寸肌肉,要不是外面的鞭炮聲作掩護,怕是都要被對面的人聽去。察覺到越來越近的鼻息,她心慌退開:“太黑了,我去找蠟燭點上。”
“這像不像燭光晚餐?”朝陽的聲音還是啞啞的,卻不刺耳,有種別樣的魅力,淡橘色的燭光在他英俊的臉孔上投下陰影,看不清的雙眼更顯得深沉似海,每當他眨眼,還隐約能看到那雙含笑雙眼裏激起的淺淺漣漪。
“像不像?”朝陽又問了一遍。
燦陽看了眼斑駁的牆壁和凹凸不平的泥巴地,覺得有些難以啓齒。簡陋的廚房、老的幾乎随時會散架的木桌、木桌兩端不斷往下滴油的白色蠟燭,如果這也能被稱為燭光晚餐,那麽愛情也不需要浪漫了。
她再次深切意識到,自己一無所有,僅有的栖息之地也只有這座搖搖欲墜的舊房子,她低下頭,兀自扒飯:“你忙活了這麽久,肯定餓了,快吃飯吧。”
朝陽像是沒有注意到她暗淡的表情,舉起杯子:“陽陽,很開心我們可以一起過年,新年快樂!”
一飲而盡。
燦陽看着杯子裏的白開水,暗自好笑,只得敷衍地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