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幽棺女鬼
入夜裏,弦月明明滅滅晃過幾輪,素白的月亮隐在張牙舞爪的烏雲後慘白且瘆人。平地裏驀然卷起一股邪風,後山上茂密幽深的灌木在烏雲的黑影裏受驚地劇烈搖擺起來,一時間茫茫夜幕中飛沙走石,幾點零星火焰被妖風撩撥地搖搖晃晃,像一簇半墜不墜的血花顫顫挂在林間,乍然一瞧過去,還以為是鬼怪的地火。
幽深的雜草裏猝然竄出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人影身着麻衣布鞋,跑在前面的人手裏還挑了個給死人送葬用的白紙燈籠,上面用雞血塗了幾個詭谲的字符。
被凄慘月光籠罩的雞血符不偏不倚映入了那磨磨蹭蹭跟在後面的人影眼中,頓時一陣“乒乒乓乓”鐵具掉落的聲音響徹在荒涼的山裏,吓得前面挑着白燈籠的人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李大壯擰了眉頭死死瞪住後面膽小怕事的朱二怒喝:“你他媽突然叫給老子找死啊?”
朱二使勁捂着眼睛,嘴唇白得跟那燈籠有的一拼,他僵直了身子抖得如同樹林裏的窸窣葉子,哭嚎道:“李大爺,小可真的不敢去……您就行行好,放小可走吧……”
李大壯二話不說對着朱二的頭就是一個大嘴巴子抽上去,抽得朱二半邊臉立即腫了起來,李大壯揪住朱二的衣領朝他翻眼一瞪:“老子都他媽的上來了,你又叫老子下去,你他奶奶的在逗老子?”
李大壯大如銅鈴的眼睛湊到朱二眼前惡狠狠翻了個白眼,朱二看着那沾了慘白月色的茭白眼珠子兩眼發直,方才撿回來的魂又被吸掉了三分,朱二被吓得幾欲昏過去,一個激靈尋思面前這人是個難伺候的祖宗,伸手抹了一把嘴角淤血大着舌頭含淚點頭:“小可依大爺就是……”
李大壯等得極是不耐煩,将朱二用力慣在地上提了燈籠就往上走,麻布衣衫摩擦過兩側雜草,雜草飄飄蕩蕩半晌,細長的須子幽幽打着旋,猶如夜裏出來招魂的鬼魅,朱二一看又是被吓地屁滾尿流,手腳并用爬起來慌忙追上李大壯,扛着鐵鋤頭鐵犁就是一頓瘋跑。
李大壯深一腳淺一腳走得極是用心,朱二縮在後頭嘀嘀咕咕:“小可雖然幹的是給死人做壽衣的行當,賺的雖然也是死人錢,但是這還是頭一回上山親自來扒死人的墳哩!”
李大壯在樹蔭裏緩緩穿梭莫名感覺瘆得慌,便也同朱二搭着腔:“幹這種事,老子就是要找你這種天天跟死人大交道的,辟邪!”
朱二埋頭看路聽了這話嘴角一抽:“那李大爺怎麽還願意幹這種喪氣又不吉利的差事?要知道扒人墳的都是圖死人棺材裏那點死錢的,要麽就是配陰婚的,這種事幹了都是要遭雷劈的……”
“圖錢呗,”李大壯将燈籠往一旁一扔,伸手去拽朱二肩上的鐵犁,“到了,就是這。”
朱二就着燈籠裏昏黃的光亮小心翼翼看着眼前嶄新的石碑,石碑嶄新潔淨,看似是個死了沒多久的倒黴祖宗,死了還倒八輩子血黴被人刨了墳,啧,真是罪過大了。
朱二一個大力撲過去,閉着眼睛雙手合十在碑前虔誠且憂懼地拜了三拜,和尚念經一般的喃喃:“死鬼祖宗您黃泉路上有知,小可可不是故意對您不敬的,小可也是被人逼迫的,您看看,罪魁禍首就是小可身邊這個李大壯……”
李大壯見朱二只說不做,還跪在那裏叽裏咕嚕故弄玄虛,頓時火冒三丈,李大壯拿着手中棍子劈頭蓋臉砸過去:“你叫老子一個人挖?”
朱二急急忙忙躲開,“就來、小可這就來……”朱二将燈籠靠在碑石邊,仰頭忽然瞅見天上挂着的殘月,結結實實打了個寒戰,他迅速低頭狂鏟着地上黃土,微不可察地輕輕籲嘆一聲,一邊看着碑上昏暗的字跡,一邊問李大壯:“這是哪家貴人的墳啊?”朱二在心裏感慨,怎麽這麽倒黴竟被這祖宗給瞧上了?
李大壯頭也不擡幹得熱火朝天:“哪是什麽貴人?只是個小丫頭片子的墳罷了,”李大壯用鋤頭敲了敲那漸漸顯現出來的小小棺椁,忒不屑地吐了口唾沫,“要不是有人将老子從那狗屁薛家柴房裏放出來,還給了老子一錠金子要老子幹這個事,老子早就走人了,誰他媽樂意刨這小丫頭片子的破墳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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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二停下手中夥計,掏了掏耳朵:“薛家?是哪個薛家?”
李大壯又啐了口唾沫,斜眼朝山腳的一處光亮努努嘴:“還有哪個薛家,就是奶奶的那個薛懷的破屋子,媽的,柴房裏全是老鼠,把老子飯都搶吃了,本以為是個腰纏萬貫的大富人家,誰知卻是個繡花枕頭一包草的窮人!媽的比老子還窮!”
朱二一聽雙腿一軟,勉強扶着鐵犁才沒有一屁股坐在地上,顫顫巍巍刨根問底:“是禮部侍郎薛懷薛大人?那我們刨的這墳是……”
李大壯一鋤頭鋤掉了最後一抹黃土,黃土紛紛揚揚落滿朱二滿頭滿臉,李大壯攥緊拳頭,雙目赤紅如血,像是一頭游走在發狂邊緣的猛獸,眼珠裏血絲牽連,他暴怒地踹了朱二一腳,直直把朱二踹翻在地爬都爬不起來:“你他媽哪來那麽多廢話?快過來給老子搭把手!”
“我……不要!”朱二賴在地上死活不肯起來“薛大人是做大官的,萬一他知道我們刨了他女兒的墳還不得生吞活剝了我倆!到時候還要被送進衙門裏去,我不幹了!錢我也不要了!你且讓我走罷!”
李大壯從未被人這麽當面數落恐吓過,登時怒從膽邊生,放下手裏厚重的棺蓋,一個箭步就飛跨到朱二身上,黃土四散飛揚嗆得朱二連聲咳嗽。被開了一半的棺蓋斜斜靠在棺椁上,微微露出棺中小姑娘秀氣纖巧的一雙足。
李大壯用力撞了朱二幾下,撞得他眼冒金星。李大壯抽了他幾個耳光:“聽不聽老子的話?起不起來?”
朱二鼻青臉腫蹭在地上掙紮,沙土鑽進他的鼻子,朱二結結實實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李大壯猝不及防被噴了滿臉口水,正要擡手去擦又被倔脾氣上來的朱二一個空子壓在地上。朱二牢牢鉗制住李大壯的關節,壓得李大壯難得不能動彈一回,朱二眼淚大把大把砸在李大壯頸子裏:“老子可沒有本事花錢消災,老子不要進衙門!”李大壯見着朱二哭心裏越發憋悶,舉起拳頭又要去揍,一時間二人滾在土地裏扭打成一團,泥灰草葉沾了全身。
歪在石碑邊的燈籠晃晃悠悠,裏面的焰火跳躍了半天,終于在一陣沒由來拂過的風中徹底熄滅。
有沙啞如砂礫擦過瓷瓶的喑啞嗓音劃開夜的枯寂倏地傳來:“好吵……”
朱二死死抱住李大壯的腰怒不可遏地訓斥:“怎麽,被老子說中了,果然鬼怪出來勾魂了罷?”
李大壯被撓地渾身□□:“媽個巴子,敢跟老子這麽說話,鬼你個頭啊!”
一只小手輕輕搭上棺椁,指尖透着些許病态的青白,手掌靠在棺沿上發出一聲突如其來的悶響,衣衫素白的小姑娘從棺材裏慢慢坐起來,露出一張白得詭異的臉,她揉着額頭:“你們……好吵……”
李大壯:“……”
朱二:“……”
林中栖息的鳥兒撲棱着翅膀争先恐後飛出林子,整座山蓄勢待發。
“鬼——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六號七號兩天有事,請個假哈,後面開始照常日更,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