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拜師進學

季恪生聽見動靜轉過身子,絨毛滾邊的兜帽下薛沉璧只露出一張模糊面容,五官掩在陰影中不甚清晰,身後還跟着凝露凝香兩位侍女。他上前領她走到馬車邊,小厮搬出個小杌子擱在馬車旁,凝露扶着她上了馬車。

薛沉璧撩開帷裳坐進馬車,馬車四壁皆蒙上月白緞面看起來頗有幾分暖意,薛沉璧坐在一處厚墊子上,小足規規矩矩縮在衣裙下,連足尖都不敢露出一點,姿态端莊又板正。她只想着此番求學必定要令啓岳先生對她刮目相看,得了啓岳先生滿意日後的教習亦會輕松些,早早出師也好避免與容庭的相見。

凝露捧着個食盒遞給季恪生,他接過有幾絲沉重的食盒放在薛沉璧跟前,妥帖了一展衣袍坐在墊子上。薛沉璧同凝露凝香作別後,季恪生則令車夫即刻驅車出發前往郊外。

坐定後,季恪生打開食盒,一股溫熱香甜的味道頓時襲入薛沉璧鼻尖,季恪生取出湯匙盛了碗粥端給薛沉璧。粥用小米細細熬透又加了南瓜小火熬煮,碗上還冒着白霧,氣味很是醇厚香甜。

薛沉璧接過來抿了一口粥,瓷碗溫熱,她捧着碗暖手,沉思一會兒猶猶豫豫道:“師兄,你這幾日在啓岳先生那裏過得可還算好”

季恪生知曉她在擔憂什麽,秋闱放榜的第二日他照例去進學,本以為落榜定會令啓岳先生失望至極,不料他只是說:“殿下已将這件事告知老朽,你為了替殿下找出姜複的罪證甚至不惜埋沒自己的功名,若最後棋差一着,你又該如何?”

他伸出手指撫平衣衫上的褶皺,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阿璧勿須憂慮,啓岳先生為人随和,并不會多加為難。”

薛沉璧前世僅僅聽過啓岳先生的名頭而已,世事向來變化無常,沒想到前世只可遠觀的博學智者這輩子竟願意纡尊降貴做她的夫子,薛沉璧覺得很是困惑不解。

依她所見,這般博學多識的大家性子都不是好相與的,身上總有幾個“不足對外人道也”的怪癖。啓岳先生能教出容庭這樣心思缜密,手段狠厲的弟子,想必自己也是腹有乾坤的。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越往郊外走去,路況便越是狹窄崎岖,大小石子冗雜,走幾步就得颠一下,薛沉璧因坐在軟墊上也并不感覺身體酸疼。

食盒裏的粥點俱是用盡,天漸漸大亮,陽光普照大地,馬車裏總算有了一絲溫暖。

走了快兩個時辰才到啓岳先生的草廬,薛沉璧被季恪生牽着跳下車。遠離肅京的繁華喧嚣,京郊一時間冷清許多。

薛沉璧上輩子在京城待了二十年,即便是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未能有幸走出肅京瞧上一眼京城之外的景色。她放眼望去,四周空曠寂靜,屋舍俨然,青煙缭繞久久不絕。因所處之處地廣人稀,郊外的風就尤其猛烈,吹到口鼻上便是一陣刺骨的蕭索寒涼。季恪生伸手将她的兜帽往下拉了拉,嚴嚴實實蓋住她大半張臉。

薛沉璧跟着季恪生走了幾步便瞧見一條羊腸小道,提了裙擺走到底直直停在一處小宅前。

此處确然很是偏僻幽靜,小宅高高建在山腳下,深秋時節草木凋零顯得更是凄清寂然。宅子半舊半新,還蜿蜒着一條曲水,水色透亮澄清,泛起的水光冷得薛沉璧裹緊鬥篷打了一個寒顫。

季恪生快步走到門前,輕輕敲了敲但見門扉洞開,走出個年紀輕輕的小書童,書童彎腰拱手行禮,目光端正,衣衫素淨得可與宅子前萦繞的碧水媲美,舉止神色板正又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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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長廊,兩旁風聲呼嘯,屋檐下的鈴铛上下劇烈翻飛,鈴聲碎在大風裏聽起來有些刺耳,季恪生早已習慣了這聲音,目不斜視徑直走過去,最後停在一間挂着竹簾子的小閣前。

季恪生立于門下行禮:“夫子,學生今日帶着師妹上門求教,師妹幼小懵懂,若不知禮沖撞了夫子還望夫子海涵。”

裏頭淡淡“嗯”了一聲,季恪生拂開簾子領薛沉璧邁了進去。

閣內陳設簡潔,除了山水屏風和黃花梨木矮桌,就只剩下幾個軟墊,除此之外別無他物,薛沉璧腦海裏頓時浮起“家徒四壁”四字,暗道這啓岳先生不愧是個足智多謀的智者,果然是有些別于常人的嗜好。

端坐于屏風前的老者約摸就是啓岳先生,濃眉深目,發絲盡白,膚色不似尋常老人一般暗淡粗糙,看上去竟白皙明亮同季恪生沒有什麽分別。他背脊寬厚挺拔,身後的高大屏風上用青墨繪滿萬裏江山,仙鶴騰雲,青山疊翠,一派迤逦恢宏。

啓岳先生慢慢睜開眼,手握經卷,目光超脫。淡然眸光将薛沉璧打量片刻,也不問些題外話,喚書童将矮桌撤到一旁,點頭示意二人坐下。

啓岳先生翻開手裏經卷原是有備而來,他翻到一處做了批注的地方,摸着雪白的胡子沉聲道:“沉璧丫頭今日第一次來老朽這兒,老朽不知你慧根如何,現下便來考考你。”

所有的夫子都避免不了考學生,薛沉璧心中暗痛,天可憐見的,她本就不是讀書的料子卻必須啃這聖賢書,到時候一無所知不僅不能出師,反而自己還要死要活搭進去了半條命,如此看來,拜師進學這真是得不償失的買賣。

抱怨毫無用處,薛沉璧只得靜下心聽啓岳先生念念有詞:“就最淺顯的道理來說,君子胸襟如山似海可納百物,人若犯我,必以君子胸懷諒之教之,沉璧你認為是否如此?”

一上來就是這般可媲美鄉試的大道理,卻說是“最淺顯的”,薛沉璧對啓岳先生簡直佩服地五體投地。這道理她前世一輩子也未曾弄懂,對該仁慈的人不仁慈,卻對不該仁慈的人仁慈,大抵是她上輩子最糊塗的地方,仁慈譬如凝香,不仁慈譬如容庭。

讀書人常常将小人君子之辯挂在口邊,無非是想炫耀自己的真知灼見。她不是君子,也不是讀書人,自然無此之憂,遂開口答:“學生覺得并非如此,若按這其中的道理,以牙還牙以以眼還眼之人豈不是皆為狹隘小人就拿魏國與我們大周做比,魏國從前在邊疆擾亂我們大周子民,燒殺搶掠作惡多端,陛下得知此事隐忍多年終于在幾年前攻占魏國,此雪恥滅敵之舉并非先生所言的諒之教之,難不成陛下和我們大周皆非君子實是小人故學生有此一駁。”

啓岳先生捏住書卷邊緣怔了怔,恍惚不過只是一瞬竟眉開眼笑大笑起來,聲音爽朗欣喜:“果真是妙!從前曾有一位故人也同為師這般抗議過,他曾說此道理乃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半點不通,為師只當是他懲一時之快說出來的氣話,但今日聽聞你的辯解再細細想來,果真如此!”

故人薛沉璧只知曉容庭亦是啓岳先生的故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容庭:本宮默默看了一眼上次出場的章節,本宮“汪”地一聲就哭了【手動再見

萌萌噠的作者君:別介,讓你出場,讓你出場

容庭:每一次出場就意味着離又一次雪藏更近一步,你還是別讓我粗來了

作者:好噠,我讓季恪生多粗來幾次

容庭:他出來除了給阿璧當老媽子還能幹什麽?

作者:……【是在下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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