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神魂颠倒的薛忖眼見心上人領了身後浩浩蕩蕩的侍女随從擡腳就要回長公主府,他一時語塞,木愣愣叫住姜鳶,看着她疑惑不解地側過半張臉,薛忖才如夢初醒自己做了什麽。

姜鳶見他神色狼狽并不戳破,眉眼婉麗綽約,眼底溫柔得仿佛蕩漾開了一池碧色春水,微涼湖面下就是溫熱的暖意。姜鳶裹着白狐鬥篷迎風而立,郡主的矜貴和姑娘家的腼腆交織,容光愈發豔麗奪目,風姿晃得薛忖無論如何都再也移不開眼,她唇角花苞一綻:“薛編修可還有什麽事?”

薛忖穩住心神垂了眼睫再不敢肆意直視姜鳶的秋水明眸,他語氣平淡略有失落:“薛府門檻較之尋常府邸略高,微臣只是想提醒郡主定要仔細行走,莫要讓髒污門檻弄髒了郡主的雲錦裙……”

薛老太太和張若芷早已看呆了眼去,疑惑薛忖怎的和這大周唯一的郡主相識。他們二人一人雲錦華服,一人綠色朝服,遠遠眺望過去,郎才女貌,相得益彰。郡主柔情似水,薛忖眉梢寵溺,無論怎麽看都免不了讓人生出些才子佳人的绮思。但疑惑終歸是疑惑,薛老太太也只能在一旁閉口瞧着,哪敢吱聲打斷他們,只想着待郡主回府後拉薛忖過來盤問盤問。

薛沉璧旁觀姜鳶和薛忖二人若有若無的濃情蜜意,卻猛然想起縮在含玉宮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容庭。

說來也是作孽,容庭不擇手段誓要護住姜鳶,護住他們二人的婚約,可惜他耗費了那樣多的心血也未必見姜鳶感激他一分。

容庭在含玉宮裏嘔心瀝血替她算計前後,排除萬難,可她卻背着他同其他男子眉目傳情,絲毫不知他心中苦悶。薛沉璧輕松地舒開一口氣,懶洋洋擡頭看了眼萬裏無雲的晴空,心中卻在嘲諷容庭機關算盡,甚至利用她做護得姜鳶一世周全的盾牌,叵耐到最後都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姜鳶含笑不語,在薛忖眷戀的目光中漸行漸遠,直至她上了馬車,身影消失在長街盡頭,薛忖才戀戀不舍收回了視線。

姜寬看着薛忖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噗嗤”笑出聲來,也不避諱一衆尚未出閣的姐兒們在場,手心握着扇子一面敲打薛忖右肩,一面又拿眼珠子往陳雲身上梭來梭去,調笑道:“忖弟若是看上了誰,也不妨同愚兄說說,愚兄別的本事沒有,收服姑娘倒是頗有心得……”

薛老太太聽了姜寬這等放蕩不羁的話後,面色登時有些不大好看,薛忖臉皮薄,伸出食指将姜寬的扇尖移開一點:“子思的弟妹在這裏,我們還是去後院再說,子思屋裏還有些好茶,寬兄也可一試。”

姜寬悻悻收回手,姜複平日在長公主府裏管他管得極其嚴厲,不比他小時候在爹娘膝下來得灑脫放縱。幼年張在姜府時交的一堆摯友如今被姜複逐了一半,徒留幾個世家豪族的公子哥偶爾還陪他出去喝喝花酒。

此次及第,那些世家幫襯不少,姜複對他出去花天酒地的事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再計較介懷。

若是被姜複得知他意欲調戲薛府的女眷,自己必定會吃不了兜着走,他深深看了眼陳雲的側臉,跟上薛忖去了薛忖的西廂房。

薛忖一走,一群人驟然叽叽喳喳炸開,七嘴八舌議論起姜鳶和姜寬。

王媽媽見狀掙紮道:“老太太可要信老奴,老奴決計沒有要利用老太太的心思,璧姐……璧小姐她年幼只知胡亂猜測,老太太可別聽了她的話去……”

張若芷同王媽媽通氣多年,暗地裏背着薛老太太塞給王媽媽不少紅包細軟,是以能時刻知曉薛老太太的心思,對症下藥。王媽媽若被老太太責罰疏遠,她就如同少了左膀右臂,在老太太眼前行事定不似從前那般游刃有餘,掂量幾番,張若芷遂開口道:“依兒媳看來,王媽媽是沒什麽可懲治的,她在老太太身邊服侍多年,哪點小事不是盡心盡力偶爾有些錯漏也無傷大雅,畢竟仍将老太太的安康放在心上,老太太身子爽朗缺不了王媽媽的功勞。她不像忖兒是個讀書人,說起話便不經考量,誤會璧姐兒令她受了委屈也實非無心,老太太莫要氣壞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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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老太太沉默少頃,漸漸想起王媽媽從前的好處,在薛府裏過活也靠她打點操勞,确然是個忠心耿耿的奴才,她嘆了口氣:“知你一心向我,現今只是一時說錯了話,以後別再犯這樣的過錯就是。”

薛老太太說罷又将視線移到薛沉璧臉頰上,停了一瞬又移開,一副生怕看了她眼睛就會瞎的模樣,不耐煩道:“璧姐兒你也別再斤斤計較,在座的這些人終歸是你長輩,你就是再不能行禮平日裏也須以禮相待,你可受教”

薛沉璧明了薛老太太打定主意不會向着她,懶得和她磋磨下去,沉聲應了聲:“阿璧受教。”她說完就領着凝露凝香辭了老太太回了芳淑閣。

身後那群人喋喋不休地閑磕牙,三個女人一臺戲,何況風華堂前的女眷還不止三個。

薛沉璧不疾不徐走在前面,還能偶爾聽見她們或高或低的談論聲。

“聽聞這恭儀郡主雖然是個郡主,但身份比公主來也是絲毫不差的。長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子嗣,她又是長公主所出的獨女,血脈自然高貴。”

“那姜寬是姜丞相過繼到膝下的侄子,姜丞相是恭儀郡主的爹,又深得陛下看重,姜寬日後前程似錦不可估量。”

才進京幾日就将京中雜談傳言摸得一清二楚,薛沉璧暗自佩服安和縣這群神通廣大的婦人婆子。她又何嘗不知姜寬背靠姜複這棵大樹還能得意上一陣日子,只是夜路走多了容易撞到鬼,姜複擅用職權,結黨營私,容熙想弄他蓄謀已久,姜寬還沒得意幾年就被斬首死了。而姜鳶的身份則并不比容熙的公主尊貴,她不是長公主的親生女兒,其實是容熙胞弟失散多年的獨女,骨血裏流淌的是容氏偏支血脈,并非先帝後嗣。

這些話不能挑明,薛沉璧權當成是未蔔先知的樂趣,自己偶然想起來反倒慶幸不已樂在其中。

姜寬在薛忖的西廂房前停下,頭頂陽光充足,腳下石板平滑細膩,軟意沿着四肢百骸舒展開,姜寬惬意地眯起雙眼,視線掃過薛忖衣袍道:“你真下定決心要追随我伯父”

“寬兄你也瞧見了,子思與兄長實在不和,若不是他娘胡攪蠻纏,家母也不會委身為妾吃苦多年,他如今又将我們不放在眼裏,子思也沒必要心軟念什麽舊情。”薛忖牽動嘴角露出森然的嘲笑,半是笑自己的遭遇半是感慨薛忖定會多行不義必自斃。

“顧太師那個老東西居然親自到禦前推崇你,也不知是哪裏忽然開了竅。愚兄聽聞,你大哥的義子就是被他生生壓下來的……”姜寬壓低嗓音,附耳輕聲說:“伯父從李世景那裏得了考題後責令我仔細背誦下來,他聽說你和薛懷不和,知曉你是能辨是非的正人君子,特意向禮部和主考官舉薦你,有你壓我一頭,陛下也不會太疑心是我們作假……只是不知你想如何處置薛懷和那義子”

“如何處置”薛忖反反複複默念幾句,腦海裏卻回憶起薛懷對他不熱不冷的情形,季恪生落榜那日,薛懷眼中的失落擔憂顯而易見,可他拔得頭籌也從未見過薛懷表露出欣慰贊許的神情。

疏遠回避,無情無義,薛忖算是受夠了薛懷,他忽而笑了,眼珠牢牢定在庭前一株幹枯的桂花樹上,沉聲道:“自然是要将他們踩在足下,子思不是個大度的人,今日他們看輕我,他日我必會加以十倍償還給他們。季恪生就算有二皇子撐腰又如何,不能奪得功名依舊是棄子一枚,還不是只能靠着讨好啓岳過活薛懷在朝中樹敵衆多,長此以往遲早會自食惡果,若我再在後面推他一把,他只有墜入萬劫不複之地的下場。”

薛沉璧閉眼躺在羅床上,本要昏昏欲睡眼皮卻驀地上下跳動起來,跳了半天用手指去按也并不管用。盡管她刻意忽視,但都實在難受,凝露去了廚房,薛沉璧便喚來凝香。

凝香剪了一小塊白宣又沾了些香露,最後小心翼翼貼到她眼皮上。

凝香雙目看着她一動不動,眼睛忽閃忽閃,好奇問:“小姐今日去啓岳先生居所,可真見着了先生”

薛沉璧折騰了一天腿腳酸澀發軟,癱在鋪了厚厚絨毛毯子的羅床上半天爬不起來。紅木羅床邊雕刻的吉祥如意花紋就貼在她耳側,質地寒涼如冰凍得她臉頰生疼,她也懶得挪動一下身子。

薛沉璧半眯半醒的眼眸大致映出凝香纖細的身影,她有些倦怠道:“見是見了,可是……”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總算在十二之前發了〒_〒

感覺計幾萌萌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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