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薛沉璧這頭動靜不小,饒是唇槍舌劍針鋒相對的姜複李世景也一時訝異,堪堪止住辯駁朝她這處望了過來。
冰冷的地面如三九四九結冰的河面,剖開來仍是剜骨鑽心的寒,刺得她臉頰一痛。
薛沉璧咬了咬牙,雙眼緊緊閉着,捂着肚子在衆目睽睽之下摔倒在殿中。雖是躺着,她仍能覺察出黏在自己身上的那兩束令人毛骨悚然的視線,就像是一只躲在幽深灌木中窺伺獵物的猛獸,收起獠牙只待伺機而出。
丹陛上久居高位的帝王隔着十二冕旒默然注視殿下,深不可測的瞳眸中蘊含的情緒莫名,半晌才道:“殿中何人出事”
薛懷聞聲看去才見倒在地上的是薛沉璧,頓時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就要将她扶起來。正迫不及待就要起身時,他身旁跪着的楊大人扯住他衣角,神情頗為無奈地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泱泱大殿之上,豈容臣子失儀
薛懷雙手緊握成拳,驚痛地瞧了眼薛沉璧,遙遙看着她肖似亡妻的眉眼,腦海裏鋪天蓋地湧出的是亡妻巧笑倩兮的秀麗容顏。
猶記宮宴那晚,二人仍是伉俪情深,生死相依,只過了一夜便是物是人非,陰陽兩隔。
他還清晰地記得陛下差人将她依稀還散出餘溫的屍骨送回來的情形,那日荷花塘裏的荷花開得明麗端豔,一如她額間如血般的滟滟花钿,細膩而又撩人。花瓣粉白的色澤蕩漾盡一池碧色池水,池中淤泥堆積,紅赤交色的金魚從荷葉粗重的根莖中穿.插暢游,四周熾熱炙烤的烈光灼灼勝火,辛蘭躺在一口棺椁裏被宮人垂頭擡進府裏,輕薄軟衫間,頸子上的傷痕觸目驚心,薛懷顫抖地紅着眼眶再度弓下脊背。
薛沉璧靠在地面上一動不動,耳朵緊緊貼在地上。她極其隐忍,耳廓凍得快要失去知覺之際,沉悶有力的步伐向她這處行來。
那平緩無波的腳步聲熟悉又陌生,皂靴聲“噠噠”輕扣地面,如同木屐扣上門扉前方被水細細沖刷過的臺階,她恍恍惚惚憶起昨夜撥開如水月色,衣袍如雲,緩步朝她走來的容庭。
果不其然,她下一刻就聽見有泠然如玉的清冷聲音幽幽響起:“長公主再三求見陛下,揚言若陛下不肯召見,就在宣安殿外長跪不起……殿外聽令的京都衛不敢放她進來,兒臣顧忌片刻,還是決議代她通禀,不知陛下見還是不見”
既是長公主入宮懇求面聖,那姜鳶必定也會巴巴跟了過來,她昨夜連夜命凝露帶幾個靠譜的護院去了城郊的破廟裏,暗中許以微利撺掇幾個乞兒今兒個一大早就去長公主府裏鬧事,順帶送信。
向來自負的長公主正被幾個上蹿下跳的乞丐氣得七竅流血,看了乞兒掉在地上的那封言說姜複困厄的信後,果真坐不住,不顧容庭臉色和姜鳶的勸說,馬不停蹄領人一路闖進宮中。而如今場面愈加混亂,薛忖的勝算就愈小,除了算計慣會在薛懷背後刷陰招的薛忖,薛沉璧還特意留心了跋扈狠辣的長公主。
宮裏沒有半點姜複禦前失算的消息傳出來,長公主府卻得知此事來龍去脈,甚至不惜帶着暗衛闖進宮,明裏看那些暗衛是護得長公主和郡主安危,可瞧在生性多疑的容熙眼中則別有一番滋味。長公主是先帝血脈,保不齊手裏還捏着先帝大行前賜給她用來保命的遺诏。容熙恐怕只會認為,這些莫名冒出來的暗衛定然也是先帝留給長公主的,不是親生終究不是親生,如此容熙和長公主越是不合,容熙順着長公主的意願,将她改嫁給薛府的可能就越小。而因為兩邊都讨不到好處都靠不住,薛忖在京中也就越站不住腳跟。
容庭聽了容庭平淡的禀報只覺頭疼難忍,容璇自小受太後疼寵,脾性自然也就差的很,如今倚仗自己是先帝唯一血脈且又是丞相夫人便有恃無恐。若再由得她胡來,終有一日她會越俎代庖牝雞司晨。
他這張網撒得極大,如今還只是第一張,容璇和姜複就迫不及待要鑽進來,容熙自是不會白白放棄這能将敵人剝下一層皮的機會,他食指指腹抵住太陽穴輕揉慢撚,意興闌珊道:“那便宣長公主入殿。”
容熙開門放容熙的當口,幾個宮人也手腳麻利将薛沉璧扶起來,一個給她裹了件貂皮鬥篷,一個弄來了個湯婆子,還有一個喚來了太醫。薛沉璧任由她們幾個擺弄,直到太醫拱手謙卑答“小姐體虛,內外皆虧,定是憂思至極才會昏倒”時,薛沉璧才面色慘淡幽幽醒轉,雖然緘默不語,眼眶卻是紅了。
她睜開眼的那一刻,正見長公主氣勢洶洶衣帶當風而來。
如前世所見,容璇還是一樣的明豔張揚,唇色殷紅豔麗如血,眼尾多情婉轉生光。她膚色并不如何白皙,身形也豐腴了些,是個風韻猶存的美人。依薛沉璧的見解,美人總有不足之處,而這位長公主明明身處進退維谷之地卻仍不知收斂,在手掌生殺大權的帝王面前,神情非但不端正恭敬謙和,反而還瞳光淩厲孤傲,從頭到尾昂首闊步,未曾瞧殿中大臣一眼。
薛沉璧前世聽聞容熙和容熙兄妹情深,果然傳聞一向不可随意相信,如今見了他們這樣劍拔弩張如臨大敵的架勢,薛沉璧不免懷疑起前世容熙死活要嫁給她父親薛懷的用意。
容璇嘴角含笑,潋滟奪魂的眸子漾起迷離霧氣,霧氣隐隐的雙目牢牢望住容熙,也并不急着三拜九叩的大禮,只是微微彎了膝蓋施施然道:“皇兄這是何意?”殷紅唇間,警告和威脅的意味濃烈,似是逼着容熙承認什麽。
容熙卻扭頭問一旁的太醫:“內外體虛可是要緊的大病”
作者有話要說: 在下凍得感冒了〒_〒,29號和30號請假兩天哈,國慶節我會加更噠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