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誰對誰錯?

離開了李四光老人的家,我們回到了衡陽市中心,因為回來時不是之前的班車,我們只得在市中心下車步行回酒店。

“第十軍真的是被抛棄的嗎?”我在分別是忍不住的問道。

席伯伯嚴肅的思考片刻

“按照現有的資料,在很大程度上确實是這樣。”

“為什麽?真像李四光老人說的?”

“不,兵力原因只是最淺層方面的理解,這次解圍之戰表面上打的轟轟烈烈,但實際上可以從三個方面大體解讀。

首先第一點國軍各軍之間協同作戰極不協調,這給日軍有了充足的時間周轉和準備。比如說當62軍突向火車西站時,另一邊79軍止步金瀾寺。一段時間後79軍“一路艱辛”殺到衡陽西北時,62軍已經退至鐵關鋪。之後79軍 62軍在軍委會嚴令下奮力攻擊時,79軍卻止步常德不前。

第二點也是以上兩點的延伸,抗戰末期無論是軍長師長還是各大軍區都知道反法西斯的步步進逼,日軍的敗局已現,再加上蔣介石本人對此觀念過分看中。因此在奮戰的勇氣上遠遠無法與抗戰初期那樣有與日軍決一死戰的雄心,特別是在面對強大或者說孤注一擲的瘋狂日軍時,各種保留實力的方法都被用上,瞞報戰事,戰事不力。

這其中第十軍預十師28團團長曾京就曾在回憶錄提及,王耀武集團下面一個軍的軍長李天霞曾說:衡陽解了圍,方先覺豈不成了英雄?

李天霞這種把衡陽得失看做為方先覺個人得失的觀念,實在是那個時代人都有的想法,沒有所謂可恥 批判一說。[《鑄名城》p168

第三點則是國軍電報密碼被破譯,薛岳與日軍總指揮橫山勇幾乎是同一時間得到電報,因此在很多解圍戰鬥的布置上,日軍擁有很多先機。

解圍之戰看似宏大真正的接觸性戰鬥幾乎少見。”

席伯伯說完指着一旁的商場

“這裏就是當年衡陽軍部指揮所,衡陽中央銀行地下金庫舊址。後來曾有相當一段時間曾是當地工商銀行。”

我和席恒看向眼前繁華的高樓大廈很難想象六七十年前發生在這裏的一切決策指揮了衡陽守軍艱苦作戰,四周的一切都不存在,如果不是席伯伯的提醒,誰能想到?

“那麽多年過去了,當年能留下都不複存在了。甚至是墓碑…..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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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伯伯講到這裏,臉上流露出無法止住的悲傷。

“抗戰結束後,預十師師長葛先才,在當年的戰場上挖出了3000具能拼接完整的骨骸埋葬在張家山,拍下照片後以作留戀,十二年後就被拆除了。

新中國成立後張家山改名勝利山并在上面建起了氣象站,我們來尋找時當地的老百姓別說張家山了,甚至氣象站的名字都幾乎忘記,甚至不知道這個大墓中所葬何人。說來粉刺,直到八十年代陸續有日本老兵來張家山祭奠,當地人才想到這可能與戰争有關。”

席伯伯語氣有些頹廢,我頓時明白了他話的含義。

“日本人如何不沮喪,從我們現在這個位置(指揮部)開始到開戰之初的衡陽西火車站,47天的時間日本人僅僅前進了不到一公裏,付出的代價卻是數倍于守軍的傷亡。”

....

回到酒店的房間中,腦子裏回想着席伯伯的話。

此刻,朱玲的話突然出現在腦海

“你有看過《西線無戰事》嗎?”

“書還是電影”我反問道

…….

“恩,主角死了”朱玲點着頭,重複了我的話“他是為了這個國家而陣亡的。”

…….

“我明白,你是指他們嗎?”朱玲拿起手中的書籍。

那是一本關于遠征軍的書籍。

“如果…..”

我自語着,李四光的話依舊在我耳邊。

“現在的我只想留在衡陽,留下,留下來….”

回到酒店裏實在是忍不住李四光與席伯伯見解,在抗戰末期為何會有如此結果?難道真像席伯伯所說的那三點?但為什麽?造就這樣一個悲劇?席恒說的沒錯,我确實喜歡這樣的故事。沒有絕對萬惡難道僅僅是第十軍就該死嗎?留在衡陽?還是說僅僅是國民黨為當時的局勢明知無法堅守而又估計社會輿論而派遣的一只替死鬼?

作為一名軍人為保家衛國戰死理所應當,但這是以我們目前的世界觀去看待,沒錯是理所當然。我們是一個偉大的國家,我們每個人都是這個國家的一份子。只是回溯到上世紀那個年代,軍閥割據的時代,只認張作霖的東北,只有閻錫山的山西等等數不勝數的軍閥,一個沒有同一國家意識的國人,第十軍的所作所為真的到了差勁的時刻了嗎?他們做到了他們的堅守,如同顧祥貴說的,他知道自己不是漢奸或者危害國家的人,至少以目前所知他們所做的在整個抗戰史上已經是很不簡單的壯舉。至少也是個優秀的愛國志士,再說,下達這樣命令的不是這些可憐的士兵。

我實在忍不住進而在網絡上不停的翻找着,只是這樣漫無目的的尋找還是很費時間的,一直到晚間我才知道一份自己比較滿意的資料也就是李四光老人所說饒少偉師長的回憶錄,目前收錄在衡陽當地委員會修築的一本弘篇巨作中,我看那書的厚度就有些受不了。幸而這是圖片上的,由于已經絕版我只找到了電子版以及目錄并在其中發現原文。

我閱讀資料一時間有些癡迷,甚至對其中的某些描述有些憤慨。看完書籍我深切為李四光老人的內斂而佩服,這份回憶錄怎麽看都像是對當時蔣介石政府的一場控訴,以及當時友軍無能 無知的謾罵。真難想象李四光老人作為親歷者在看到這些時的心情,一直到今天簡而言之的複述給我們。

回憶錄饒少偉确實提及自己系薛岳一派,同時對于方先覺的降敵進行了非常絕情式的批判,在他的文中方先覺簡直就是貪生怕死賣軍求生的懦夫。當時南部雖然戰況吃緊但依舊相互拉鋸,8月7日那天,日軍渡過草河,城北孱弱的190師本就只有不足一團兵力經過四十多天的消耗的同時大部調往南部,如此情況之下根本無法堅守。日軍很快突入城內對傷病員大肆屠殺,同時迅速逼近來不及轉移的軍指揮部,這就是當時衡陽8月8日失守的重要原因。

饒少偉對此竭力希望軍長突圍,只是方先覺并沒有采納他的意見。就是這樣一位批判方先覺的師長,也在回憶錄中肯定了第十軍堅守衡陽的苦難。特別是按照回憶錄所寫在衡陽保衛戰後期,在湘桂鐵路與衡陽附近一共集結了至少8個軍(73軍,74軍,79軍,100軍,20軍,26軍,62軍,93軍等)總計兵力除去近期消耗至少在10萬人以上。但前期解圍的兵力僅僅兩個軍,更加要命的是,實際投入第一次解圍居然只有一個加強步兵營,第二次則只有一個師。第一次解圍中時間大約7月15日,那時衡陽已經堅守了23天。62軍奉命由湘桂路譚子山(距城約30公裏),由于日軍主攻衡陽南部和西南部,衡陽西部并無多少兵力加之連日進攻早已疲憊不堪。62軍一加強步兵營到達南郊歐家町時(距城4公裏),日軍已經惶恐準備撤往南部,後因發現解圍兵力不足,最後抽調3個日軍中隊進行堵截,就把這支號稱62軍的“部隊”擊退,第一次解圍就此失敗。第二次由74軍前來解圍,實際上只有一個58師。在攻克衡陽西部重地雞窩山後,居然莫名其妙後撤40公裏。按照那個時間段,那時正是日軍攻打衡陽第二次總攻停歇之時,日軍後繼無力 士氣低迷,該軍如果全力進攻很有可能給衡陽解圍。

這解圍軍的謎團,饒少偉在回憶錄中也沒有詳細說明,倒是8月7日,方先覺致蔣介石最後一份電報,“稱敵晨已進城,再無兵可堵…….此電恐為最後一電,來生再見。”

對此蔣介石的回答十分有趣“祝上帝保佑你們”

對于饒少偉诟病的方先覺,我自其作為薛岳一系而對他的回憶錄十分在意和不解,其在文中特別質疑25日190師龜縮江東岸主陣地為何突然變更計劃撤回城內以致江東一倉庫糧食資敵。雖然我也不明白究竟是什麽原因,不過細究之下總覺得很明顯,在那時衡陽守軍本就不足的情況下,還要将一只部隊也就是190師唯一整編團放置在江北背江而守?豈不是分散了本就不多的兵力?這一點難道也想不通?記得下午看到190師師長容有略曾時候提到,預十師師長葛先才是他的救命恩人,原因就在于方先覺讨厭190師(常德會戰之果),嚴令其不許渡江死守江東,最後還是葛師長勸阻之下軍長才氣消下令渡江,因此暫54師饒師長文中說方先覺陰險狡詐,實在有所出入。再者饒市長說方軍長一到衡陽就抓部隊,無論是去昆明換裝的74軍一山炮連還是他54師。更加讓我吃驚的是,随着這篇回憶錄我越發有些不舒服,饒少偉還在文中說自己在抵達五馬歸槽時已經打算帶兵遠離衡陽這個事非之地。最後是精明的方先覺派190師來協助他,這在他看來就是怕他跑了。他怎會知道那時飛機場已經失守?190師此行為 奪回飛機場的無奈之舉?進而斷定方先覺不想讓他這一團人離開派190師來監督他。所以看到這我就在想,即便是方先覺派兵怕你跑了,那你倒是證明給他看你沒跑??古人說的好,門防君子不防小偷,方先覺就是派了190師監督你,最後的結果暫54師還不是有兩個營脫離戰鬥了??這樣時時刻刻想要逃離衡陽的師長有什麽資格說方先覺投降?

這裏我終于體會到李四光老人在講到那時沒有繼續的原因,至少他給足了這位師長的臉面。以其獨自赴會的魄力回到衡陽振奮軍心,不知道的還覺得這位師長多麽英勇。在我看來實在是無法認同,其在回憶錄中所述之觀點在我看來甚至有些匪夷所思,比如他将最後投降原因歸之将領的軟弱和無能,說這一點自團長以上無一人陣亡可以看出,如果歷史真的可以回轉,我真想問問這位師長為何他老還有這份閑心寫這回憶錄供後人恥笑?他自己不也活奔亂跳的?我在資料中還發現,整個衡陽會戰中基本沒有太多暫54師那一營的相關戰鬥報告,[《鑄名城》p107]根據第十軍預十師迫擊炮連連長所著的《抗日聖戰中的衡陽保衛戰》中描述,饒少偉所轄暫54師在整個衡陽保衛戰時期一直肩負鐵爐門以南江防任務,也就是衡陽東部湘江一帶,這個一直到戰鬥結束都沒有什麽戰鬥的方向,雖然後期也有部分參戰可至少大部分時間這一營都被照顧的很好,不得不說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第十軍在南部與西部與日軍拼死拼活的戰鬥,反倒是東部沒事做的人總有些風涼話。

至于所謂的戰鬥意志饒少偉在文中所寫,聚餐時勉勵軍官“忠勇殺敵”,一行字之後又寫自己心情複雜,企圖邊打邊走?以便脫離戰場!緊接着就寫,守将缺乏守城決心?

我看到最後都樂了。

為此我還摘抄下準備拿給席恒看看。

原文

……

沈久成轉述了薛岳的回複說道“長官的意思 讓你相機南行”

我接到這一指示,感到很不好辦,如果帶着隊伍南走,方先覺豈肯放手,薛岳又沒明令給我,将來追究責任,誰來承擔?如果不走又怕部隊遭到損失,引起薛岳不滿。權衡個人利害得失,我決定設法脫離方先覺的掌控,按照薛岳的意圖相機南行。盡管6月21日我在江東岸指揮所召集連長以上軍官聚餐時,也曾勉勵他們要“忠勇殺敵”,而我的心情确實異常複雜和矛盾的,甚至在聚餐次日,我又企圖邊打邊走,以便脫離戰場。總之,守将都缺乏作戰的決心和信心。雖然堅持了40幾天,但團長以上卻無一人戰死,并且還演出了集體投降的醜劇,這是無以對廣大的死難同胞的。

……..

這回憶錄最後真的要被我當做笑話你來看了,饒少偉所提守将缺乏作戰決心和信心,那他自己在前兩行所述勉勵軍官“忠勇殺敵”然後自己又數次提及企圖脫離?什麽叫脫離?不就是逃跑?一邊說方先覺投降說他們無決心和信心,但就目前所了解的抗戰以來真的有比衡陽堅守更久的攻城戰嗎?如果沒有堅持的信念和決心,就是簡單一句,如果守47天的衡陽還算是缺乏信心勇氣,那中國打的那些守城戰一兩天就丢失的比比皆是那些在“饒師長”的口中又算什麽?

想到這我突然發現自己還是年輕氣盛過于沖動了,至少李四光老人給足了這位只會告知別人“忠勇殺敵”自己只想着逃跑的饒師長面子,我一時間實在無法掌控那種讓人哭笑不得的憤怒。特別是自其文中所寫,什麽叫作繭自縛?

當然暫54師并非一無是處,饒少偉本人應該也是願意打日本人的,只是那個混亂的政局下,誰都得為了自己屁股着想,于是再次想到那時中國是零散的,并非所有人都在為了這個國家,進而随着資料的越聚越多,實在無法想象究竟誰對誰錯。

比如說在督戰官蔡汝霖的回憶錄中如此描述,190師一團與暫54師一團阻擊日軍于五馬歸槽,堅守抗敵三晝夜之久,對此方先覺自豪的對蔡汝霖說“你看我這邊的兵,在陣地上如同釘子一樣,整日在炮火之下,動也不動,才真強呢!”

方先覺剛表揚完,那邊電話響了。意思是江東岸暫54師兩營失去了聯絡,暫54師現僅有步兵一個營和少數直屬部隊而已。

這話聽的方先覺臉都綠了,一旁的督戰官蔡汝霖嘿笑着說道[《鑄名城》p30]“54師好比一個老頭帶着一個孫子,兒子死了,兒媳更不要談。但是這位老頭,确實老當益壯,對守備衡陽的貢獻至少在精神上不亞于其他師。”

至于誰是誰非确實亂作一團,只會讓人越來越迷糊。

“哎,還是老人們能放下,或者說,不得不放下。”

我躺在床上,腦海裏時時刻刻向着那段“有趣”的回憶錄。

直至困意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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