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馬樹華的故事四
時間到了晚上，團長陳德坒派了一個連來增援。這個連就是6連由安連長帶隊過來的，此時夜黑風高敵我難辨，二營長為了趕時間帶着我們悄悄摸上227.7高地，期間大家不敢出太大聲，以免暴露我們的位置。中途我還和安連長撞見了，為此他還說我鬼靈鬼靈的到哪都能見到我，我哈哈笑着不做一語。
夜襲行進途中，一個士兵突然問。
“營長”
一個連長忽然叫道
“小聲點”黑暗中，營長略帶焦急的問“什麽事情”
“一會上陣地，這麽打？這天黑的，連星星都沒有。”
那個連長一說，我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那時的天色別說是敵人就是自己身邊的人都分不清。如果戰事打起來，指不定誰和誰亂作一團。營長立馬讓隊伍停下和幾個連長在一起商讨，在做出決定後再次分散開。
這次反攻顯然有了跟多的布局和精細的方案，隊伍中，一個班一組擴散前進，同時規定全員到達陣地後用手摸，陣地上一旦摸到是布衣（那時軍裝都是布衣）就繼續前進，一旦是卡其布那就用刺刀招呼，并且除卻必要聯系不得相互大聲說話。
一切準備就緒後我們再次摸上高地，黑漆漆的陣地上，不知是哪邊一個日本兵慘叫，我也聽不清他說什麽，随即整個陣地上炸開了鍋，到處都是日本兵嗚哩哇啦的大叫聲，我們各個小組沖進日軍的陣地，這個時候可沒人會蠢到開火。大家厮打在一起，又不知道身邊是何人。甚至即便是身邊有人在厮打你也無法幫上什麽忙，那種情況實在是太亂了，你所能做的就是聽，如果對方不說話就摸，摸到是卡其布就刺過去。
那一夜幾乎是我人生中最為刺激的一夜，日軍有了經驗，感到身邊有人是便會詢問，一旦不回答便會舉刺刀襲來。我們當然也有經驗了，一旦确定是日本兵直接大叫一聲然後躲在一邊，感覺他往那邊去時 瞬間從後面沖上去。特別是當這一段沒有聲音時要特別注意了，趕快跑，往有聲音的地方跑。
這樣持續了一夜的混戰至早晨方才結束。
那天晚上死了很多人，無論是日軍還是我們。傷病們哀嚎着在一旁等死，傷情輕微的已經自己摸索着開始回撤。我左右沖殺根本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反正摸到卡其就刺，也忘了刺了多少刀。
黑暗中突然有人大喊“擔架兵！”
“這時候哪來的擔架兵啊”我念叨着對于這個“僞職”還是有點職業道德的，加快腳步往那邊跑去，能在這個時候如此大膽的一定是軍官受傷了。我趕到時果不其然，聽說是一個連長，也沒多想就和他的他們連的勤務兵将他拖了回去。
回去時天已近蒙蒙亮，我們将那連長安置在一棵樹下，那人的狀況十分凄慘。手沒了，腿也斷了，雖然沒有說話更看不見，一路托運還是能摸出來的。一想到這個，我就十分慶幸自己的運氣。
休息沒多久就遇上了陳團長帶的援軍，我給指了路，陳團長囑咐說讓我呆在這別走，後面還有5連需要指引。我回複明白，陳團長即帶援軍沖上了張家山陣地。不久後，陳團長說的5連果真來了，那勤務兵不看還好，一見到蔣連長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向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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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蔣連長，我們連長負傷了”
“你哪個連的”
“我是六連的小琪啊，蔣連長”
“是信之的連！”蔣連長大喊一聲
我心惶恐像是突然想起了誰，那個之前還說我鬼靈鬼靈的安連長，難道是他，怎麽可能。
“安，安 安”蔣連長的話語急促向這邊沖來。
此刻天已進放亮，我這才回身跟着沖了過去，因為很近的關系第一個沖了回來。
還真是安連長啊。
安連長此刻在樹下來回扭動，傷口流下的血噴濺的到處都是看起來十分血性。他滿臉鮮血和黑色血垢，蓬亂的頭發沾滿污塵和樹葉。我急忙上前将他按住，安連長左手還拿着一枚脫了殼的手榴彈，我擔心想将它拿下，怎麽也擰不開他的手。蔣連長此刻已經沖到面前。
“信之，信之！我是蔣鴻熙啊”
“是老哥啊，不得了呀，這可怎麽辦哪！我的部下都死完了，排長都死沒了……”安連長一邊說一邊哭。
“你現在怎麽樣了，信之”蔣連長說着眼睛看着安連長的手。
“我………也完…….！我的手斷了，腿也斷了，老哥。替我報仇，替我連的兄弟們報仇啊！”
四周5連的士兵咬牙瞠目，似乎下一刻就要吃掉敵人一般。
“好，信之 你下去好好休息，我現在就上去，無論能不能幫你報仇只要我還在，我定讓鬼子好看！我這就去了，珍重！”
蔣連長說完對安連長敬禮，随後帶着火焰洶洶的5連沖上張家山。
5連離開後
“我也要走了”
我對那勤務兵說
“是馬….樹華嗎”
“是我，安連長。”我急忙轉身
“去…….告訴…..蔣連長….，我在…….29團指揮部發現了很多……手榴彈，告訴他，別讓鬼子…….拿走了”安連長十分虛弱有氣無力，嘴巴裏不停的冒出鮮血。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不停的說話，那時才多大，何曾見過這樣悲慘的交代。只得不停點頭答應，不停的點頭答應。
“我知道了，安連長你還有什麽要指示的”
我擡起頭，安連長歪倒在一遍，人已經去了。
“連長！”那勤務兵再次哭了。
我站起身突然害怕起來，我突然想到了張德山連長，我是我7連唯一的後勤兵，眼前這個家夥豈不是和我一樣。他為何那麽可憐，他所承擔的将是整個6連的意志，為何我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意志，我的3營七連吶！
于是我再一次跑了，向着張家山，向着敵人，向着黎明前的晨光。
這樣的戰鬥一直持續到上午太陽開始升起，陳德坒團長的援軍終于到了，與此同時敵人的援軍也趕來了。千鈞一發我們早了幾分鐘沖到了陣地上，一種史無前例的泰山之勢，我們在上面，敵人在下面。一陣手榴彈扔下去後，敵人攻勢再被打斷。此刻日軍見守軍已經奪回陣地，自身又損失慘重這才退去。我們這邊同樣經過一夜的激戰，2營已經乏力，陳德坒團長只能讓1營接替防禦。
清晨的太陽終于湧現出來，經過一夜緊張的戰鬥，陣地雙方看着溫暖的太陽心中都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看着經過反複争奪的陣地，上面到處都是敵我雙方的屍體。一眼看去觸目驚心。
上午十點左右，警戒士兵報告異常。我們随即趕赴陣地，遠處日軍趕着成群的老百姓來到陣地前。原來他們是讓這些老百姓前來給自己人收屍的，對此這是一段雙方都不約而同的休戰時段。
百姓們膽戰心驚的在雙方的槍口之下來回走動，搬動、拖動、日軍崖壁下日軍的屍體。對于這些被逼迫的百姓，第十軍的官兵并沒有為難聽之任之。
戰線穩定之後，連續幾天下來大家也摸透了日本人幾斤幾兩。對于日軍的攻勢也處之坦然，你皇軍也不過如此，屆時守陣官兵雖然傷亡慘重卻士氣高昂。進而也就出現了張家山這樣反複争奪，反複對峙的情況。往往是日軍潮水般往陣地沖，嘩的一波沖來，撞不開堤壩。又嘩的一波退去，再嘩的一波襲來，又嘩的一波離去。能留下來的唯有那數不清的屍體再陣地前慢慢腐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