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當天晚上歐陽博給顧昭雨打了電話，正式通知他自己和制片團隊商量過了，距離開拍還有三個月，制片方願意接觸一下。
顧昭雨看了一眼時間，七點五十八分。“你時間掌握的還真好。”他幹巴巴說了一句。
歐陽博不理會他，自顧自地在電話另一頭說：“什麽時候和制片方見一下？”
“這個好說，我定飯店，回頭把地址和時間發你。”
大家在商言商，顧昭雨也沒必要拿喬，正如紹莫愁白天說的，以後合作機會多着呢，現在給歐陽博添堵也沒必要。
歐陽博說：“行。”
“那就這樣。”顧昭雨等着他挂電話，但歐陽博說完了那一個“行”字，就一直不肯挂電話，好像還有話要說，顧昭雨等得不耐煩了：“還有事？”
“……沒事。”歐陽博說，聽上去似乎有點……不情不願？“你……”
正在此時，蕭蘅在樓下喊他：“哥！吃飯了。”
“馬上來！”顧昭雨回了一句，再把耳朵貼回手機上，那頭卻已經挂了。
什麽呀，沒禮貌。顧昭雨腹诽了一句，下樓吃飯。
他走到餐廳，蕭蘅已經把幾個菜都擺好了。鹹辣酸甜，總有蕭蘅愛吃的。
他落了座，抓起一次性筷子要把它掰開，結果一不小心掰偏了，筷子上劈出一道長長的毛刺。
……有點尴尬，顧昭雨假裝若無其事地拿着兩根筷子磨挫了兩下，擡起頭一看，正好對上蕭蘅的目光，他不由得一愣。
“你笑什麽？”
蕭蘅的眼睛，在暖黃色的餐廳頂燈下亮晶晶的。他伸出手，從顧昭雨手裏拿走掰歪的筷子，把自己的那一雙塞到顧昭雨手裏。
什麽呀，這叫什麽事兒……這回輪到顧昭雨不好意思了，他接過筷子，下意識地夾了兩口菜才回過神來，怎麽，難道他顧昭雨剛才是被他還沒成年的藝人照顧了嗎？
他擡起頭想說點什麽，但蕭蘅已經埋頭吃起來了。顧昭雨張了張嘴，又咽了下去。
他想說，我其實平時掰筷子還是很穩的，但這話怎麽聽怎麽孩子氣，還不如不說呢。
兩人安靜地吃了一會兒，誰也沒說話。顧昭雨留心了一下蕭蘅的偏好，問：“你不喜歡吃辣的？”
蕭蘅的耳朵紅了，他含含糊糊地嚼着米飯，“也沒有……會嗓子疼。”
“哦，這樣。”顧昭雨說，把菜掉了個個兒，把那道小炒肉劃拉到自己跟前，把椒香排骨推到蕭蘅跟前，“其實我以前也不能吃辣。”他笑着說，“吃多了還會肚子疼。”蕭蘅眼睜睜地看着他夾了一筷子泛着紅油亮光的肉片，不由得舌尖一陣發麻，“但現在就好了，什麽都能吃。”
“為什麽？”
“劇組飯盒沒得挑啊。”顧昭雨扒拉了兩口飯，擡眼一看蕭蘅，那孩子一副不忍心的樣子，忙又解釋道：“不過你放心，有哥罩着你，絕對一口辣的也不讓你碰到。”
蕭蘅又笑了，他一笑，兩只眼睛就彎彎的，真實的鮮活和快樂源源不斷地從中流淌出來。顧昭雨看了他一會兒，忍不住想跪下來給自己唱贊歌。
絕了，太絕了，這小子絕對能紅透。
吃完了飯，顧昭雨本來想意思意思自己收拾，但他在家務上真是沒有天賦到了一定境界，他剛站起身，想把幾個餐盒疊到一起，手一滑——油灑了一桌。
顧昭雨：“啊……手滑了。”
啊啊啊啊啊，好尴尬，雖然他暗下決心要多給蕭蘅關心和愛護，可沒想到第一天就面子全無，還樹立了一個家務白癡的形象，現在可好了，他感覺自己想兇也兇不起來了。
接下來他就被蕭蘅攆走了，這孩子幹起家務來特別利索，顧昭雨看着他收拾餐廳的身影，稍微有些不好意思：蕭蘅太早熟，他倆到底誰照顧誰都說不好了。
他打開手機，開始定飯店。十五分鐘後，他把地址和時間發給了歐陽博，選的是一家清淡的廣東菜餐館，明晚八點半。他剛一放下手機，歐陽博的微信就追債似的來了：“怎麽選的廣東菜？”
“……”顧昭雨無言以對，“廣東菜配不上您？”
“不是這個意思。”歐陽博回得飛快，“我以為你喜歡吃川菜。”
“我就不能變變口味？”顧昭雨沒好氣地回他，想起紹莫愁讓他別怼歐陽博，只得又找補了一句，“蕭蘅不吃辣的。”
歐陽博的名字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但是蕭蘅等了好久，也不見歐陽博的信息傳回來。
懶得理你。他想，正要把手機丢開，歐陽博的信息又回來了：“哦。”
哦有什麽好回的！！！！神經病。顧昭雨把手機一扔，下樓和蕭蘅一起看電視去了。
當天晚上十點多的時候，工作室的助理把簽約需要的文件都送過來了，反正都是現成的，改一改找律師過目一下就能用。顧昭雨拿去給蕭蘅看，蕭蘅拿起筆就要簽字。
“哎等等等，”他幹脆得顧昭雨都沒法适應，“你能不能看兩眼。”
蕭蘅看了他一會兒，目光單純幹淨得顧昭雨都心碎，“這是你的賣身契啊，你能不能看幾眼，萬一坑你呢？”
“你坑我了？”蕭蘅問。
“我……沒有。”
“那就行了呗。”蕭蘅說着，就要簽下自己的名字，顧昭雨一陣頭疼——他不愛搞那些壓榨合同隐藏條款之類的東西，但合約裏面一般都會有些對藝人生活方面的硬性要求，這小子看都不看一眼，到底是對他信任到了什麽程度啊？他是真的覺得顧昭雨絕絕對對不會害他嗎？
“你之後的行程計劃都完全要聽我的。”
“嗯。”
“你穿什麽，吃什麽，用什麽，我都要管的。”
蕭蘅還是點頭，“嗯，知道了。”
“……你近三年裏都不可以談戀愛！”顧昭雨沒轍了，蕭蘅的乖巧實在太與衆不同，見慣了藝人自帶律師團隊和經紀團隊扯皮拉鋸，他實在是沒見過蕭蘅這樣的。
蕭蘅愣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
你怎麽能這麽信我呢？？？？顧昭雨心中大喊，其實在他內心深處，蕭蘅對他無底線、無條件的信任甚至産生了一種過電般的錯覺：被一個人這樣全心全意的信任，意味着這個人已經完完全全把自己交到了你手裏，從今天開始，蕭蘅的命運，就完全捏在顧昭雨手心了。
這可不光是喊他一聲“哥”的重量而已。他感覺自己要為蕭蘅的人生負責了。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別的藝人，他和他們合作，他也盡心盡力，但同時他也是很清楚這種合作關系是既堅強又脆弱的：如果他哪一天真的提供不了他們需要的資源了，或者反過來他們對他來說沒有價值了，那他們看似穩固的親密關系就會一拍即散，比海邊的沙堡還脆弱。但無所謂，他們兩方各取所需，即使慘淡收場也沒有誰會有意見。
但蕭蘅……蕭蘅不一樣。顧昭雨下決心這次要糾正過去的錯誤，要好好對待蕭蘅，可能是這種念頭動得多了，顧昭雨反而感到有點縮。
天啊，這可是一個人一生的命運——他能負起這種責任嗎？
他遲疑了很久，久得蕭蘅都把該簽得字簽好了，靜靜地等着他落筆。顧昭雨才嘆了口氣，拿過簽字筆。
“從今以後，”他說，“蕭蘅，你就是我的人了。”
顧昭雨說這話本來只是想活躍一下氣氛，沒想到蕭蘅的臉一下子紅了。
“嗯，好。”他輕聲說道，聲音倒是無比的堅定的。
可能是從這個時候起，顧昭雨內心某處，有一塊基石重重地落了下來。
我絕對不辜負蕭蘅。他想。
絕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