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回

趙巧巧去做廚娘的那一家，位于城東最富庶的地方，宅子雖然只有五進，不過花草樹木亭臺樓閣一應俱全，修建的精巧氣派，不光如此，還在門匾上題個很雅致的名字，叫做岚苑。

她起個大早，被人從側門領進岚苑，沒少聽後廚幾個做其他吃食的老廚娘在她面前嚼舌根子，說男主子是剛從從雲水城搬過來的，年紀輕輕，生的英俊貌美，見了沒有不贊嘆的。可惜半個多月了，家主還沒露過面，只有他一人獨住，平日裏也不怎麽在外頭胡逛，深居簡出。

“我瞧着呀，多半是家主養着當外室呢，隔上一段時間過來住一晚上，其餘時候好吃好喝供着，不然主子做什麽立規矩，只教下面人喊他公子而非官人？名不正言不順，八成給正經官人堵着不讓擡進門吶，嘿嘿，……你信不信？”老廚娘圍着趙巧巧說閑話，見她置之一笑，還不忘強調一句，“反正我信了！”

“那……公子對吃食真的很挑剔嗎？”趙巧巧對這些是非不感興趣，只想着要如何取悅公子的胃口。

“……這怎麽說呢？”老廚娘想想，道，“他倒也不挑別的，就是這鹵食……”

老廚娘搖搖頭，察覺趙巧巧不太踏實，又安慰道，“不過也不好講，我聽管事的說你也是從雲水城搬來的，都是同鄉，怕是咱們公子想念家鄉口味罷了。”

“我盡力一試，萬一不成，也不打緊。”反正離了這家，還有別的選擇，趙巧巧一想，也就釋然了。

不一會兒，岚苑的大管事親自過來，叫她當面露一手給公子嘗嘗，再決定去留。

趙巧巧第一次來大戶人家幫工，心裏難免忐忑，當着孫管事和其他廚娘的面，選嫩皮後腿肉，清酒焯水去腥，制佐料，鍋裏放桂皮冰糖香葉八角丁香花椒姜皮醬油等常見的調味品，小柴添竈火，細細熬炖一個多時辰，醬肘子出大鍋，香氣竄的滿屋子都是。

她的做法與其他廚子并無太多差異，晾着冷卻再切片，趙巧巧手起刀落，端的是娴熟利索，管事的沒忍住，咽了咽口水，美美夾了一筷子，細細嚼了，贊道，“是和其他廚子做的味道不大一樣。”

味道上的區別到底在火候還是在趙巧巧炖/肉的功夫和順序，管事的沒心思琢磨，只在嘗過以後頻頻點頭，“公子要是這回還不滿意，只怕真就尋不到好廚子了。”

孫管事叫小厮将鹵肉裝了精致的纏枝青蓮瓷盤，放在銀角雕花食盒裏，提去主院。孫管事走後，幾個老廚娘又圍上來，就手撕着剩下的肘子肉，嘴裏塞的滿滿當當，邊吃邊樂呵，“真有你的！你們雲水城鹵肉的味道啊，果然比寧州的好吃！怪道主子念得緊，趙娘子，我賭你這回肯定能留在廚房裏，咱們等着瞧吧。”

“借大家吉言。”趙巧巧嘿嘿兩聲，轉頭的功夫，醬肘子一掃而光。

衆人讪讪的，其中一個抹掉嘴上的油光，滿臉堆笑，“你別說，做廚子就這點好，不光餓不着，還吃得比別人好！”

“是啊是啊”其他幾個齊聲附和。

趙巧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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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過了晌午，管事的過來傳她，說公子要見人，也沒說留還是不留，弄得幾個廚娘十分不解，畢竟沒見過岚苑裏有哪個廚子被男主子親自叫去說話，這趙巧巧，居然破了先例。

趙巧巧自己也一頭霧水，跟在管事後頭穿廊過院，局促不安，“敢問管事，公子傳我所謂何意？”

孫管事搖頭，“我也不知，公子看着不大高興，為吃頓鹵肉生悶氣，這事情我也是頭一遭看見。公子其實極好相與，到了地方，你老老實實，別亂說話，他應該不會為難與你。”

進了垂花門，繞過影壁，孫管事見公子背着手靜靜立在院子中央，忙躬身行禮，“主子，人給您帶來了。”

公子揮揮手，孫管事雖有些詫異，到底還是按照指示退下了。

春日晴好，小園子裏種了不少奇花異草，引得蝴蝶翩翩，芬芳彌漫，趙巧巧不知怎的，有點緊張，她自始至終低着頭，雙手垂在兩側，掖着自己樸素的衣裙，雙眼盯着自己裙下露出的腳尖，盯着盯着，目光漸漸移到前面青石地上長長的影子，這位主子一動不動，連身影似乎都凝固了一般。叫她心裏忍不住不住揣測，公子是個悶葫蘆麽？是去是留，說句話總成吧。

兩個人就這樣，在大太陽底下杵着，趙巧巧是依着管事的叮囑，不敢吭聲。莫離則背對着來人，掩飾自己的緊張。他或許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嘗到鹵肘子的那一刻，心就有些亂了，倒不是說廚娘的鹵肉做的有多好，而是熟悉，是他以為此後再也不會嘗到的那種味道。

趙巧巧的味道。

他來寧州府，也不過二十幾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楊通判新官上任，據說忙得不可開交。只得派長随心腹将他安置在早就備好的宅子裏，管事仆子家什物件一應俱全，就是本人沒露面，也沒有兌現要給他接風洗塵的諾言。

從前在荷香小築裏住着，莫離過的怡然自在，如今搬到岚苑，地方寬敞了許多，心也跟着空曠了許多，時常覺得自己是孤獨的，撫琴作畫，甚至請雜技班戲班來宅子裏演出，制造出各種熱鬧的場景，似乎都填補不了內心生出的那一絲絲寂寞，和遺憾。

他懷念在荷香小築渡過的時光，站在閣樓上看底下熙熙攘攘的風景，懷念趙巧巧傻乎乎跟在身後，眼巴巴地送鹵肉的那些日子。就連小魚有時候也在身邊叨叨幾句，“公子，你說趙家娘子上哪兒去了？小的突然覺得吧，她那鹵豬蹄簡直就是人間美味呀！可惜小的那時候不當回事，如今想念的緊，卻再吃不到嘴裏了。”

莫離心如繞絲，亂成一團，強作鎮定道，“鹵肉有什麽稀奇！找個會做的廚子來，給你做便是。”

孫管事依照吩咐，換了好幾波廚子，都沒做到莫離的心坎上，連小魚也有些納悶，“公子，其實我嘗着也不錯，要不湊合着用吧？”

“不夠好，連個殺豬的都比不過，還妄稱廚子？！”他瞪一眼，小魚便不再反駁。

可如今殺豬的就站在眼前，莫離卻無法回頭，思量許久，凝神靜氣，理智果然占了上風：無論趙巧巧的鹵食到了如何登峰造極的境界，她都不應該留在岚苑。

作者有話要說： 天使們，國慶節快樂，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