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4)
拒絕遵循她的意志,堅持用自己的方式實現圓滿——低下頭,牙齒齧咬、嘴唇吸允,在白皙肌膚上留下斑駁痕跡,制造出強烈的視覺刺激。
“呃!”
幾乎就在疼痛至極的瞬間,身體的感知也到達臨界,宋琳反弓着身體向他靠近,繃在最深、最緊的那一點,迎接滅頂的快&感持續降臨。
李正皓沒有再委屈自己,伴随着一聲低吼,任由整個世界就此湮滅。
第 50 章
黑暗中,只有牆上的挂鐘還在走動。
幾秒鐘,幾分鐘,又或許是幾個小時。
潮熱的肌膚密密緊貼,肢體關節相互疊加,他從背後抱着她,沉默地等待着潮水退去。
氣息平穩後,宋琳翻過身,在男人懷裏伸了個懶腰,從喉間發出感慨:“活着真好。”
心滿意足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慵懶,像只小貓般惹人憐愛。
李正皓強迫自己回神,澀聲道:“我看到你從山崖上掉下去,以為你死了。”
她耐心解釋:“滑翔翼裝,專用于緊貼地面的無動力飛行。我那天穿的衣服上安裝了隐藏式翼膜,拉開煙罐就能彈出沖壓式氣囊,在四肢和軀幹之間形成浮力。”
想起那身造型怪異的緊身衣,李正皓沒再質疑,而是仔細回憶起當時的畫面——那場風雪始終未曾從頭腦中消散,刻骨銘心的愧疚與懊悔一直啃噬着他的靈魂。
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每當忍耐至極、幾欲自我了斷之時,心底就會有聲音提醒:這條命是她換來的,必須繼續堅持下去。
“……降落後才發現有埋伏,紅色貝雷帽包圍了整個山頭。”漆黑雪夜裏的翼裝滑翔并不輕松,宋琳介紹完前因後果,幽幽嘆息道,“再想回頭找你,已經來不及了。”
藉着兩人回憶的交疊,李正皓意識到另一個問題:“為什麽要說我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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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長的手指撫上他的側臉,強迫彼此視線相對,她的語氣不容辯駁:“因為事實如此。”
紅唇再度逼近,夾帶着濕潤的氣息,攪亂了剛剛恢複的理性。李正皓仰躺在地,任由女人用身體壓制自己,感受那一寸寸的舔舐、吸允,如蛇行蜿蜒,如冰泉暗湧,很快便浸沒了四肢百骸。
關于欲望、關于勾&引,他永遠不是她的對手。
星光璀璨,從頭頂直瀉天地,為世間萬物鍍上一層淡淡的銀邊,令人錯覺身處仙境;夜風悠然,自江心送來涼意,吹拂散盡白晝積攢下來的燥熱,舒緩撫慰所有的不安與焦慮。
宋琳低頭,用舌尖掃過那赤&裸的頸項、傷痕累累的胸膛,繼而沿着結實有力的腰腹,一路向下探去。
意識到對方要做什麽,李正皓吓得打了個激靈,連忙反撐起上半身,一邊喘息一邊倒退,聲音顫抖着喊停:“夠了!”
将發梢挽至耳後,女人抿唇輕笑,滿臉不以為然的表情。
煙灰色的瞳孔中布滿霧氣,他手忙腳亂地用浴巾遮住下體,反複做着深呼吸,試圖平複情緒。
浴巾的另一頭卻被強力牽扯,越使勁越拉不動,兩人像拔河一樣你來我往,直到李正皓的耳垂被濕濡濡地含住:“你夠了,我還沒夠……”
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必将回以凝視。
心髒再次狂跳,羞赧和欲望混雜在一起,喧嚣着沖破了身體的閘籠。一雙長臂化為鐵箍,将女人死死攬進懷裏,李正皓仰起頭,急切地需索着。
盡管他的技巧還很生疏,但勝在感情充沛炙熱,很快便如星火燎原般卷起遮天烈焰,将所有心智都焚燒殆盡。
宋琳一開始也非常主動,十根手指都插入男人發底,狠狠用力,将彼此推近、再推近。
腿傷在隐隐作痛,卻遠不及欲望掙紮的煎熬。李正皓背靠着牆壁站起身來,托着她一步步走回房間。
嶄新的大床上,女人柔軟的身體像花朵般盛放,随夜風中搖曳生姿,順應律動的節奏,輾轉呻&吟着叫進人心坎裏去。
李正皓不太習慣在這種時候說話,卻不排斥聽到類似的聲音。
那斷斷續續的哀求意味不明,卻像一柄利劍直插心底,驅使他作出更加蠻橫的動作,去征服、占領、掠奪……
直到尾椎骨都開始戰栗,肌肉也不自覺地痙攣,還在試圖将自己逼近更深的距離。
女人雙手反剪,被他死死壓在身下,赤裸的背脊上積攢了一小灘汗水,随着撞擊的反複,來來回回搖擺不定。
那光潔的頸項颀長,像白天鵝般向後揚起,在半空中勾出美妙的弧度。
美妙弧線的盡頭,紅唇輕啓、尖叫無聲,似啼鳴更似呻&吟。
致密的甬道裏溫度漸高,一陣陣的收縮越來越頻繁,李正皓伸手抓住宋琳的短發,強迫她轉過頭來,密密麻麻的親吻從眉角蔓延到肩膀,恨不能将所有氣息和汗水都舔允幹淨。
“夠不夠?!”
他的嗓子沙啞得不像樣,仿若惡魔在淺吟低唱。明明是質問的語氣,聽起來卻暧昧不清,無法辯明其中的真實含義。
宋琳氣息起伏,也顧不上作答,無奈的沉默卻被對方惡意曲解:“還不夠?你究竟是有多……”
最後那句話來不及說完,随即堙沒在發了狂似的躁動中——赤&裸的肉體相互撞擊,将感官逼至崩潰的極限;急促的喘息彼此糾纏,令血液直接加熱至沸騰。
無力反抗、無暇回應、無心喊停,女人一雙長腿盤在他的後腰上,不由自主地來回晃動,像斷線的木偶般沒有任何抵抗能力。
空蕩蕩的大房間裏,充斥着濃烈的情&欲味道。
滑膩稠濁的觸感,混合着興奮嘈雜的沖動,溶進厚重如墨的黑夜裏,将一切變得遙不可及。
到最後,身體的每一根寒毛都滴着汗、每一寸皮膚都散發着熱氣,靈魂的每一個切面都瀕臨破碎,每一縷意識都近乎虛無。
他不知道自己瀉了多少次,只覺得多少次都不夠。
周身上下全都黏糊糊的,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體液。
勁瘦的腰身死死嵌在女體裏,像新鮮黃油滑進滾熱的鐵鍋裏,或融化或蒸發,再也沒有半點自我意識。
肢體垂落、雙手被反剪,宋琳有氣無力地趴在床邊,頹然承受着一波又一波撞擊。
那淩亂的發梢粘在額頭上,眼睛卻始終緊閉,看上去不再桀骜不遜,反倒出乎意料的順從。
自兩人最初相識,李正皓就未曾想象過她會有這幅模樣,心中的征服感與成就感頓時爆棚。
又沖刺了幾個來回,對方依然沒有任何反應,他這才發現不對勁。
“怎麽了?”
抹了把汗,男人漸漸停下動作,用手輕撫過那張俏臉,問話聲也有些許顫抖。
在他懷裏,宋琳的頭偏向另一側,紅唇輕蠕着,朝鮮語說得仿若夢呓。
“你說什麽?”他一邊追問,一邊湊近了耳朵試圖聽清,“再說一遍……”
“……牲口。”女人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卻咬牙切齒地重複道,“你真是一頭牲口……”
聽聞此言,李正皓連忙退出對方的身體,同時感覺熱血上頭,臉頰都快要被燒着了。
接下來,兩人終于沒再繼續之前的荒唐。
宋琳裹緊被單,将自己纏得像蠶繭一樣,縮進床角裏閉目養神。李正皓只好貼在她背後,盡量調整着呼吸,努力讓身體和情緒冷靜下來。
窗外一片漆黑寂靜。
平壤沒有夜生活,這裏的人們習慣早睡早起。為了節約能源,街道上的路燈也會準點熄滅,仿佛整座城市都沉入了甜甜的夢鄉。
宋琳的呼吸聲很弱,卻并不均勻,李正皓知道她也沒睡着。
“你……什麽時候來的朝鮮?”清清喉嚨,他盡量自然地發問。
“兩年前。”宋琳沒回頭,只是将被單又裹緊了些,“有了林東權的阿格斯系統和激光器,想去哪個國家都不成問題。”
聽到林東權的名字,男人下意識地有些緊張,聲音卻聽不出任何異樣:“你是不是給林家人下毒了?”
被單下,她聳聳肩膀:“安慰劑而已,那對母女太軟弱,很容易接受暗示。”
李正皓恍然大悟:“難怪醫院找不到病因……”
“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中毒。”宋琳簡短結論,顯得很是得意,“不過這話你可不能告訴別人,林東權知道了肯定會逃跑。”
“逃跑?”李正皓莫名追問,“他現在在哪兒?”
她回頭看他,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情報學院裏有個121部隊,專門負責網絡作戰和情報搜集。那裏的學生都是從指揮自動化大學和牡丹峰大學選拔的,有很強的操作能力,只是對一些新的編程理論不太熟悉。”
已經猜出了大概的前因後果,李正皓并不着急,而是耐心等待對方揭曉謎底。
“為了讓他的嬸嬸和堂妹定期服用到‘解毒藥’,”宋琳故意板起臉來,假裝語氣沉重,“林東權現在是情報學院的教員,專門負責維護‘阿格斯’系統,向學員傳授最新的計算機知識。”
第 51 章
“你這樣……會懷孕的吧?”
清晨的陽光透過薄霧,從窗外射進來,勾勒出女性身體的凸凹輪廓。經過整整一夜的纏綿,房間裏充斥着濃烈的情&欲氛圍,令人輾轉沉溺其中,舍不得徹底清醒。
短暫的淺眠後,宋琳率先起床,正勾着腰撿拾地上的衣物。
聽到李正皓突然問話,她的動作遲滞片刻,随即表情模糊地搖了搖頭。
經過十多年的“苦難行軍”,朝鮮人口數量驟減,金正恩掌權後,全國上下一直大力鼓勵生育。考慮到民風保守的社會環境,單身女性想要弄到避孕藥只怕難上加難。
李正皓皺了皺眉,終于還是下定決心追問:“需要我幫忙嗎?”
作為保衛司令部的高級軍官和雙重共和國英雄,他有專門的家庭保健醫生,還會定期去烽火療養所接受全身體檢。在經常發生藥物短缺的醫療體系中,擁有一般人無法想象的特權。
套上連衣裙、系好腰帶,宋琳頭都沒擡,直截了當地表示:“不需要。”
“那你……”
随着舒适的體溫彼此靠近,她俯身吻上他的薄唇,堵住了接下來的追問。
舔舐、吸允伴随着啃噬,一吻終了,兩個人都氣喘籲籲,李正皓隐約聽見對方輕咛:“放心吧,我沒有生育能力。”
被這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焚身欲火蕩然無存,只剩下七分震驚、三分憐惜萦繞心間,
無視于他的呆若木雞,宋琳落落大方地站起來,踮腳穿上高跟鞋,随手将短發挽至耳後,襯出一張俊俏秀麗的臉龐。
李正皓只覺喉嚨沙啞,眸光也暗淡了幾分。
很難想象,小小的身體裏居然蘊藏着那麽大的能量,更難想象的是,獲取這份能量又該付出何等高昂的代價。
從事境外情報工作,就像在懸崖峭壁上走鋼絲,随時都有萬劫不複的可能。
她并非靠身體吃飯的情&色間諜,而是游走各國、單打獨鬥的職業傭兵——面對血與火的考驗,愛情、婚姻、家庭恐怕都是奢望,能活下來就已經是一個奇跡。
正當李正皓思緒起伏之際,宋琳已經走出卧室,從客廳拎了個手提袋進來:裏面裝着一個飯盒和一瓶燒酒。
“馕餅可以嘗嘗,龍門燒酒就省了吧……”她兀自搖搖頭,“早知道對面住的是你,根本犯不着這樣麻煩。”
用力抹一把臉,李正皓勉強回過神來:“如果不是我,你打算怎麽辦?”
宋琳抿着唇,裝出一副思考的模樣,語氣篤定道:“該睡還是得睡。”
話音剛落,四周空氣再次變得暧昧起來。
李正皓反手将人撈回懷中,傾身壓制對方,惡狠狠地發出威脅:“你敢!”
宋琳摟住他的頸項,輕啄泛着胡茬的下颚,撒嬌般地抱怨:“……禁欲這麽久,還想讓我怎樣?”
回憶起昨晚最初的幹澀,李正皓意識到對方所言非虛,心下頓時一片柔軟。眼前閃現出首爾塔上的星空,耳畔回蕩着深入骨髓的呻&吟,纜車遇險、意外被捕、長期囚禁被統統遺忘,只剩絢爛至極的美好令人神往。
欲望再次擡頭,在被單下蠢蠢欲動,那場半途而廢的情事亟待圓滿。
李正皓垂眸吻上她幼滑的肩膀,貪婪呼吸着對方獨有的馨香,四肢也伸展開來,試圖撐起一片無法逃離的牢籠。
女體柔軟而溫暖,一邊敷衍回應着需索,一邊扭動擺脫了男人的桎梏。
盡管受過重傷,身手早已大不如前,他依然有十足的把握制服宋琳。只是在明确的拒絕面前,李正皓終究還是憑借殘存的理智,勉強停下了動作。
只見她衣衫淩亂,滿臉不自然的潮紅,氣息起伏道:“我還要去學院上操,沒功夫耽誤。”
“什麽時候回來?”李正皓仰面看她,盡量語氣平靜地問。
“周末。”宋琳聳聳肩,“新一批的學員已經報到了,訓練任務很緊。”
“昨天怎麽有空?”
她挑眉:“家對面突然搬進陌生人,我覺得不可能是巧合。”
“朝鮮民居都是集體宿舍,”李正皓翻身坐起來,“整層樓空着只給一個人住?這才不可能。”
宋琳有幾分得意:“我已經這樣住了兩年了。”
見對方一臉困惑不解的表情,她翻出提包裏的管理員鑰匙,用指尖輕輕搖晃起來,語帶調笑:“你以為我是怎麽進的門?”
原來如此,李正皓恍然大悟。
若非保衛司令部權限高、自己又指定入住三十二樓——只要龍興十字街的這棟公寓沒有滿員,宋琳就能憑借和管理員的私交,排除外部幹擾、确保獨立空間不被打擾。
難怪辦理入住手續時,他會受到那麽殷勤細致的“接待”。
沉吟片刻後,李正皓感慨道:“在朝鮮也能成功開展外圍工作……真厲害。”
“什麽叫‘外圍工作’?”宋琳側身坐在床沿上,挑起他的下巴,“作為情報學院的高級軍事顧問,我和你站在同一陣線,不許再用‘黨的劍與盾’那一套來對付我。”*
“沒這個意思。”李正皓偏過頭,擺脫對方的鉗制。
監聽設備尚未安裝,就連副官也不知道他的真實意圖,按理說宋琳不應該察覺。話雖如此,赤&裸的脊背後還是泛起一股寒意,為接下來的行動捏了把汗。
“張英洙通過了的‘考驗’,是革命軍的新領袖。國防委員會和巴解組織簽署的備忘錄白紙黑字,雙方都有深入合作的意向。設立情報學院,只是所有計劃的第一步——我勸你不要誤判形勢。”
扯扯裙擺的褶皺,宋琳看似漫不經心,言辭間的語氣卻很明顯。
聽到這裏,李正皓反倒冷靜下來,反問道:“什麽‘形勢’?”
“主體思想指引下的世界革命形勢。”女人的視線瞟過來,表情似笑非笑,“如果不出意外,你和你的保衛司令部都在計劃之中。”
保衛司令部的地位相對獨立,直接聽命于最高領袖,不從屬任何一個部門或個人。聯想到受勳儀式後的那番私下交代,還有自己入職以來的各項優待,李正皓很快猜出了宋琳的言外之意。
只是這其中有多少戲谑,又有多少張英洙的授意,統統無從知曉。
獲得境外武裝勢力的支持,身為偵查局局長的中&央政&治局常&委,自然會有更進一步的想法。
政&治局常&委以上,只剩下勞動黨委員長的位置。
李正皓衷心希望自己猜錯了,面對明目張膽的拉攏,卻不敢輕易卸下防備。
在朝鮮等級森嚴的社會體系中,即便是專業的反間諜機構,也無權對黨的高級領導人進行監控——只能從其親信身上尋找缺口——如果宋琳果真是巴解組織的代表、進行軍事交流的目的單純,那麽他盡可以放心大膽追随張英洙。
身為“孤兒”,李正皓一路爬上來全憑單打獨鬥,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懂。
然而,從天而降的橄榄枝和免費午餐一樣,隐藏着太多風險,排除合理懷疑之前,倒不如獨自在太陽下站着。
宋琳離開之後,李正皓起床洗了個澡,又趕緊把房間收拾幹淨。剛剛打開飯盒,準備拿馕餅當早點,便聽見走廊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開門一看,果然是副官樸永植帶人來了。
這批技術員都很年輕,精通業務、服從安排。除了沒有留意到門窗邊的面粉、對現場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壞之外,接下來的安裝過程都很順利,确保公寓裏的每一處都被納入監控範圍,沒有留下任何死角。
懷着好奇心,李正皓也去對面轉了轉,結果卻大失所望:這裏根本不像被住過兩年的樣子,家具陳設一如最初,連個人物品都十分鮮見。
根據下屬的彙報,宋琳在情報學院還有專屬辦公室和單身宿舍,平時加班晚了,她會在單位留宿。
李正皓讓技術員準備好隐蔽式的竊聽器,決定親自負責安裝。
“新式竊聽器的待機時間長,但是相對容易受到幹擾。請務必放置在房間中心的位置,這樣才能确保接收效果。”
聽到對設備性能的介紹,李正皓點點頭,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還有多的竊聽器嗎?”
技術員愣了愣,低頭在僞裝成行李箱的儀器架裏翻翻找找,掏出一枚差不多大小的黑色硬幣,困惑道:“情報學院是保密單位,辦公樓周圍設有大功率的幹擾器,恐怕無法對目标的辦公室進行竊聽……”
“我并不是要竊聽她的辦公室,”面對儀容鏡,李正皓豎起軍裝衣領、扣上風紀扣,“這枚竊聽器,是給另一位老熟人準備的。”
第 52 章
接下來的一周,李正皓做了兩件事情。
第一,聯系烽火診療所,安排一次臨時體檢;第二,主動提出申請,要求接受背景審查。
保衛司令部是專業的反間諜機構,對自管幹部要求甚嚴,要求所有人接受定期政審——檔案上的任何污點,都是阻礙升遷的絆腳石,如有隐瞞,甚至可能锒铛入獄。
作為欽定的共和國英雄,又有高層撐腰,而第四處負責對內監察,權力比人事處還要大,李正皓的入職審查注定是走個過場。
除非,由他自己提出異議。
周六是政治學習日,保衛司令部的黨委會議室裏,與會者照例都到得很早。
按照級別高低,部長和副部長在最裏面,背靠牆上的領袖畫像;各處處長左右分列,沿兩側一字排開,隔着寬敞的桌面相對而坐。
學習完最新的文件精神後,輪到每個人自主發言。
朝鮮勞動黨重視思想教育,安排專門的時間展開批評與自我批評,就是為了實踐主體思想中最重要的自主性鬥争理論。*
李正皓有備而來,每句話都說得順理成章:他結合入職後的種種體會,強調反間諜工作的重要性,最後談到海外經歷,承認自己曾與印巴裔勞工、非法移民團體有過接觸。
老部長白發蒼蒼,是一位鬥争經驗的老革命,聽完彙報後,語重心長地說:“你當時并非有心通敵,而是身不由己,組織上對此已經作出過結論。”
李正皓站得筆直,動作标準地敬了個軍禮,指尖微微顫抖着:“還有另一件事。”
四周再次安靜下來,只剩辛辣刺鼻的煙草味道在空氣中彌漫。
“我不能确定這段記憶的真假……最初交代失聯原因時,只好說半潛艇遇上了風暴、意外偏離航線,最後被洋流沖到日本。”
眼前浮現出昏暗船艙裏的駭人景象,他的說話聲也緩緩低沉下來:“其實,我們遇到的并非風暴,而是一艘‘鬼船’。”
破破爛爛的甲板、堆積如山的腐屍、突然出現的武裝分子,以及食人求生的血腥殘酷——即便在座的都是職業軍官、常年從事情報工作,對暴力的接受程度遠高于一般人——超越倫理極限的描述,終于還是激發了本能的生理反應。
會議室裏,衆人下意識地加快吸煙的頻率,盡量壓抑嘔吐的沖動。
稍微停頓片刻後,李正皓平靜地繼續道:“木船只配備了低速柴油機,靠自身動力根本無法航行至外海;船艙裏沒有形成大片血泊,那些人是在死後被抛屍的……”
“咳咳。”
二處處長突然咳嗽兩聲,打斷了他剩下的話。
保衛司令部第二處負責軍內督察,也是手握實權的核心部門之一。
坐在正對面的這位處長姓趙,人到中年、身材矮胖,是個出了名的急脾氣。
只見趙處長漲紅了臉,聲如洪鐘地說:“主體104年年底,日本媒體上确實出現過相關報道,他們管這些船叫‘幽靈船’。按照中央宣傳部的指示,我們曾組織專班進行深入調查。可是,‘幽靈船’來歷不明,屍體也已經腐化成枯骨,根本無從核實其身份,這件事最終被認定為又一起故意抹黑事件。”
日韓媒體經常使用極盡誇張的言辭,炮制關于勞動黨和人民軍的負面新聞,朝鮮人對此早已司空見慣。
“我記得。”部長點點頭,轉身面對李正皓:“所以,你想說的是什麽?”
“那些船挂着紅藍旗,又順着黑潮暖流漂移,結合當時的氣象條件——起始港只可能是鹹鏡北道。”
鹹鏡北道外接日本海,內臨中朝邊境,歷來都是脫逃者最集中的地區。
大批人員偷渡,離不開戍邊部隊默許、甚至幫助,保衛司令部向來對類似事件十分敏感。
趙處長再次緊張起來,急匆匆地捍衛自己先前的立場:“我們進行過細致摸排,那段時間各大港口都沒有船舶失聯,也不存在失蹤人口。”
李正皓沒有反駁,反而順勢推論:“如果這些船來自國外,卻從鹹鏡北道出海——恰好證明海岸警衛隊,乃至海軍內部都存在着重大隐患。”
腐屍身上的朝鮮服裝、桅杆懸挂的紅藍旗幟,包括那些武裝分子為木船校正航線的行為,他統統只字未提。
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樣才能達到目的。
話題回到保衛司令部的本職工作範圍,會議室裏的氣氛也變得熱烈起來,大家争先恐後地闡述自己的觀點,表達對軍內**分子的強烈憤慨。
部長端坐在長桌的末端,默默傾聽着衆人發言,目光卻時不時地瞟向始作俑者。
李正皓坦然承受着這份關注,估摸火候差不多了,清清喉嚨說:“‘幽靈船’最終靠泊日本,炒作新聞的也是日本媒體,鹹鏡北道又聚居了大批日僑——我認為,找理由對軍內有日本背景的人進行排查。”
這一提議得到了廣泛支持。
朝鮮半島被大日本帝國殖民三十餘年,對這位東亞鄰居的觀感向來不堪。
盡管僑民們本是同胞,棄日歸國後卻很難融入朝鮮的主流社會:生活方式的不同、經濟水平的差異、語言文字的隔閡,使得這些人最終淪為異類,常常被當作階級鬥争的犧牲品。
保衛司令部對此更是習以為常。
确定沒有任何反對意見,李正皓拿出一份手寫的申請書:“第四處負責思想監察工作,對外要樹立權威,對內要服衆。盡管我不會再出國執行任務,但在國內還有些海外關系,請求幹部處逐一核實、消除隐患。”
日僑數量有限,能夠參軍的更是少之又少,大部分集中在情報部門——負責執行涉日任務或培養外派特工。
李正皓是偵查局出身、長期活動在東亞國家,接受過關于日本文化的系統訓練,以對他進行政審為由,可以合情合理地排查所有軍內日僑。
現場,已經有不少人在默默點頭。
部長皺着眉頭,狠狠地吸了幾口煙,用力按滅煙蒂,一錘定音道:“好吧,具體行動就由二處負責了。”
趙處長猛然起立,繃緊腰杆站得筆直:“保證完成任務!”
李正皓将申請書用雙手遞出去——在那頁薄薄的文稿紙上,列明了他曾經接觸的日僑名單——其中某些不可能被調查,只是履行程序,比如張英洙;另一些則會得到“重點關照”,包括曾經的日語老師,柴田高磨。
革命軍、劫機團、日語教員;高內慶子、張英洙、宋琳……條條線索彙聚到同一個人身上,即便他不是最終答案,也肯定與事實真相有關。
根據宋琳之前透露的信息,柴田高磨有渠道與境外聯系,被抓到把柄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長期潛伏者,想要讓他說出真相,恐怕還得費一些“手段”——考慮到劫機團成員的特殊身份,沒有充分的理由,部長不會批準采取強制措施。
正因如此,李正皓才放棄獨立調查權,假借核實“幽靈船”之名、以人事處政審的形式,确保司令部參與,盡量做到一擊中地。
至于順藤摸瓜又能查到些什麽,他也很好奇。
學習日的活動結束後,李正皓身心俱疲,坐進自己的專車,吩咐司機啓程回家。
副官樸永植照例坐在前排,向他彙報白天監聽的成果:“……電話響過一次,答錄機還沒啓動就挂斷了;友誼商店的送貨員來敲門,後來把走廊上的酒箱搬走了。”
監控小組入駐後,宋琳就一直沒有回家,公寓裏成天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經常乏陳可善。
但這恰恰是情報工作的常态——隐藏、蟄伏、等待,在冗長的重複中慢慢消磨生命——直至捕捉住到不同尋常的那一刻。
李正皓不着急,他甚至衷心希望最終一無所獲。
正如他希望那些腐屍并非同胞,外媒策劃了“幽靈船”的陰謀,柴田高磨不過是個普通的日語老師,張英洙也沒有對勞動黨政權圖謀不軌……而宋琳真的只是宋琳。
糾結嗎?矛盾嗎?反複嗎?
或許都有一點。
經過“海神號”上的刑訊逼供,還有後來發生在首爾的點點滴滴,李正皓以為對方值得自己信任——盡管信任的前提是相互利用,但這并不妨礙彼此卸下防備,嘗試着去接受現實。
重回朝鮮後,兩人的身份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心中的懷疑也被漸漸放大,喧嚣着吞噬了他原本就所剩無幾的安全感。
臣服于欲望并不可恥,李正皓提醒自己,被謊言蒙蔽才是真正的悲劇。
灰色的眼瞳再度睜開,疲憊、恍惚、猶豫消失不見,只剩下堅定的意志與信念。
他拍了拍司機的座椅,輕聲道:“走吧,去情報學院。”
第 53 章
雖然知道情報學院占地面積驚人、前期投入了大量資金進行建設,但當真正身臨其境的時候,李正皓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寬闊的訓練場圍住了整個山頭,斜牆、高低杠、鐵絲網、望塔、懶人梯……全地貌的障礙物沿着山坡一路鋪陳,坑坑窪窪的泥坑點綴其間,四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模拟城市巷戰的街道上,建築物按真實比例還原,牆壁和地面布滿彈孔;數十名受訓士兵全副武裝,背着沉沉的負重匍匐前進,早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黑色的越野車猶如一個無聲的幽靈,靜默停靠在訓練場的界碑旁邊。
含住一根煙,借着副官遞過來的火點燃,李正皓搖下車窗,眯眼望向山坡。
“紅軍編組進入場地,”高高架設的擴音器中,女聲清冷地發布命令,“藍軍在十五分鐘內通過巷道,否則就不用吃午飯了。”
李正皓擡腕看看時間,恰是午後三點,這幫人從山頂一路突圍,演習顯然已經嚴重超時。
最後的場地是一段狹窄複雜的街道,藍軍突擊隊員沒有任何裝甲或火力支援,突破敵方固守的難度可想而知。
現代戰争打的就是雙方的不對稱性,巷戰是弱者對付強兵的最佳選擇。
他想起蘇爾特,卡紮菲的家鄉,也是利比亞反對派最後的噩夢。這座港口城市被改裝成彈藥庫,居民不論男女,只要年滿十歲就能領取武器,每一扇窗戶背後都配備了RPG火箭筒。
房頂、樓梯、圍牆以及地下室統統成為戰場,蘇爾特再也不是一座城市:白天,街巷裏彌漫着遮天蔽日的煙雲,槍炮聲震耳欲聾,烈焰熊熊燃燒;夜晚,一群群野狗和牲畜絕望地跳進錫德拉灣,試圖逃離地獄。*
巷戰是“絞肉機”,是屠宰場,在一整座城市的尖叫聲中,只有意志堅如磐石的戰士,才能挺下來。
搭乘“清川江”號離開碼頭時,他還能看到遠處白色建築物上飄揚的綠色國旗。然而,就在第二天中午,卡紮菲被人從下水道裏拖出來,受盡虐待後屈辱死去。**
具有諷刺意義的是,十個月之後,憤怒的人群再次包圍了美國駐班加西領事館,大使本人也遇刺身亡,傷痕累累的屍體慘遭游街示衆。
以死亡為代價的戰争,沒有最終的勝利者。
眼前的模拟場地上,藍軍隊員迅速整編成作戰小組,狙擊手和機槍手、火箭炮手配合沖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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