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苦破城

“将軍,真的要火攻?”

“虎彪将軍還有何妙計?”陸恒合上面前的牛皮地圖,擡眼道。

“非有什麽妙計,只是先前我們燒了其糧草,又埋伏截獲了他們新一批的糧。已是死城一座了,不如等開城門投降。”

東晉大将都是讀了書的,稱之為“儒将”。接下來陸恒就抿着唇,聽着面前這個壯漢滿口先人雲,說着要如何如何,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他打斷虎彪将軍,說道:“此一時非彼一時,此城久攻不下,你我知道是在等待良機,但士卒覺得是慕容垂神将之名猶在。”

陸恒放下了手裏的書卷,哪怕心中不耐,還得解釋道:“我也讀過兵書,自然知道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但不知虎彪将軍可聽聞,‘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軍便是處境尴尬,再拖下去便要損士氣了。”

虎彪将軍搓了搓手,八尺大漢猶如學生面對老師般,請教道:“但冒然火攻,如此風勢地勢,怎麽看都對我軍不利啊。”

“虎彪将軍說的也是,這還要待軍師與将軍細談。”陸恒笑了笑,看似是讓步了。實則心中是放棄解釋了,全部交給林青衣去說服。他只管計劃的妥當。

兩個時辰後,夜幕将近,炊煙升起。

“将軍,解釋如何應戰不是我的職責吧。”林青衣在營帳裏踱步,看見陸恒垂眼看書不為所動,便走到他面前,雙手撐着案幾。

“如此獨斷專行,将軍你是會吃大虧的。”他斷言道。

陸恒淡淡地道:“這事我和郗将軍商議過很多次了。”

“但無論是第幾次,郗将軍都是不贊同的吧。”林青衣冷冷地道:“就因為建武将軍同意,将軍便決意一意孤行了。若此戰失利,擔責的是将軍你。”

“謝景恒肖似其先祖,有勇有謀略,将來能有作為。不過此計是我想的,若失利當也由我承擔。“陸恒笑了笑,看了他一眼,“勝敗乃兵家常事,為何我便不能敗。”

“因為你是常勝将軍,威名赫赫能讓嬰孩止啼。但凡敗上一仗,兖州不穩,就連徐州也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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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恒揉了揉眉心,閉目道:“我自然知道不能失敗。”

七萬人馬守城尚艱,破城又談何容易。只能行險招。

夜半,只有明月安詳垂于天際。

誰都沒有料到陸恒會用火攻,綁着火的箭雨射來,燃燒了城牆上的旗幟。燕軍一時慌亂起來,待他們準備好水,雪已鵝毛般飛揚下來,熄滅了大火。

是夜,雪花飄落。

“哈,陸恒豎子,沒見過雪天用火攻的。”慕容垂已是年邁了,反應不比年輕時,但猶能做出好的決斷。

“弓箭手準備,朝着火光處放箭。” 登高往下本就占着優勢,恰好己處甚暗,對面的敵軍可亮堂得很。

兩軍對峙不過半刻,陸恒的那支隊便不存多少了。

“将軍,請下令撞開城門。” 虎彪将軍雖極力否決火攻,但也沒料到忽逢落雪,但也知不是喪氣的時候。

“等着,還不到攻城的時候。”陸恒抿着唇,目送前方兒郎一批批赴死,面上神情在暗處辯不分明。虎彪将軍卻急道:“将軍,不如暫退吧!”

“繼續火攻!”陸恒下令道,“虎彪将軍聽令,撞開城門。”

“是。”

“不好,将軍他們在撞城門。”

雪蓋滅的火擋不住青煙,黑夜滾滾濃煙中,“咚咚”撞門聲傳入心底,慕容盛笑道:“慌甚麽,快去抵住城門,繼續放箭!”

“将軍,箭雨裏實在撞不開城門吶!”

幾個時辰,守城的慕容燕死傷方才百數,他這邊卻能以萬計數。

“繼續撞開!”陸恒望着高高城牆,心中有一種無力感,果然,希望還是太過渺茫了,此戰役怕是要大敗了。剛有次想法,他陡然清醒。手搭着弓三箭齊射,又是兩個燕卒墜下城來。

眼看燕國可破,這時怎麽可言失敗呢。

“陸恒那豎子也在,為何奇襲得如此匆忙。”慕容垂立于高牆之上,深思道:“莫不是有什麽詐。”

他剛要下令,便有士卒匆匆來報,顫抖着道:“陛下,大事不好。我軍藏于西南的軍糧被燒了,晉軍不知為何出現在了城裏,我軍沒有防備,死傷衆多。”

黑沉沉的夜幕,遠遠映着一簇火光。

“這火在城裏着的,燕兵好像很倉皇啊!”

陸恒如釋重負般揚唇,漆黑眼裏卻沒有絲毫笑意,果斷地下令道:“弓箭手退下,全力撞開城門!”這次不到半柱香,城門便被撞開了。

陸恒一聲令下,兩面夾擊着燕兵,猶豫屠殺朱羊般,耐戰的晉軍不停收割人頭。

“此城已失了,我們撤軍!”慕容垂不甘地道。

一夜苦戰,至天曉方停戰。

慕容垂帶着殘軍棄城撤退,陸恒這邊也是傷亡無數。

“都進城吧。”陸恒一聲令下,聲音沙啞。一夜苦戰,他手臂被箭頭劃了一道,右腿也中了劍。臉龐都凝結起了血塊,也不知是誰的。

雪下得愈大,飄零落在屍骸上,血冷得更快了些。殺卒二萬,血丹野。邊庭流血成海水,古來白骨無人收。

林青衣和別的謀士軍師,進城一道在安撫百姓,算清傷亡之數,做着善後之事。

“将軍,城中無糧可用了。”

雖然料到了,但陸恒仍有些失望,也只能道:“看來要等江左運糧了。”

“我們的糧草還只夠一個半月了,若還是無糧,怕千辛萬苦把城奪來了,也守不住啊。”

“江左會運糧的。”陸恒騎在馬上,用袖子擦掉臉上的血塊,淡淡地道。擡眸四望,哪怕是沙場再熟悉不過的死別,也依舊能教人怵目驚心。

一股低落的氣息蔓延,順着冰雪冷冷地凍住心髒,麻木了唇角的表情。

總愛絮叨的虎彪将軍胸口中了箭,救不回來了。曾取笑過謝幼安的偏将軍,喜愛炊飯的千夫長,和衆多無名無姓的士卒,俱留着了此處,葬身沙場。

此時方知生女好——男郎戰死只能随着百草枯,也無人扶棺相送。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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