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顧青時話一落，男人就愣了一下, 向前邁出的那只腳又收了回來, 轉過身, 第一次正眼看向她, “嗯？”
“桑榆跟你長得很像。”顧青時被他看的有點無所适從, 一緊張就習慣性地裝面無表情，“我是桑榆的鄰居，就住這邊。”
顧青時雙手提着東西, 只能側過身子, 用頭點了點自己的家門口的方向。
男人垂下眼，默了兩秒，這才點了下頭, “你好，我是桑榆的爸爸。”
“您好。”幹巴巴地問了一聲好, 顧青時覺得自己表現地有點冷淡了, 又努力扯出一抹笑，“我看到您的第一眼就猜到了。”
男人笑了一下，“是嗎？”
顧青時不敢去看對方的眼睛, 點了點頭, “您也去我家坐一坐吧。”
男人遲疑了一下，垂眸不知在想什麽, 須臾又朝她笑道：“那麻煩你了。”
“不麻煩。”顧青時趕緊搖頭，然後提着東西朝自家門口走去。
顧青時一向謹慎，不管什麽時候出門, 她都會把家裏的鑰匙帶上，走到了門口，她剛想把右手空出來拿鑰匙，就感覺手中的東西被人接過去了。
“把東西給我吧。”
“不……謝謝叔叔了。”顧青時下意識地想推辭，但話到了嘴邊又打了個轉，也就不矯情了，低頭從斜挎的小包裏掏鑰匙。
開門後，顧青時率先走了進去，把手中的袋子放在了鞋櫃上後，也沒急着自己換鞋，而是從櫃子裏翻出了一雙男士拖鞋，擡起頭，招呼仍舊站在門外的男人，“叔叔，您……”
顧青時一開口，腰間就突然多了一雙手，有人從背後攬住了她，随即而來就是撲在耳邊的溫熱鼻息和含嬌帶怨的話，“娘喂，你終于回來了，我媽簡直像個神經病，我都快要受不了……”
這突如其來的親熱，讓顧青時身子瞬間一僵，腦袋也是一片空白，下意識地就擡頭去看門口的男人……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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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顧青時絮絮叨叨抱怨的桑榆隐約意識到了點什麽，頭從顧青時的耳邊微微往前傾了傾，在看到門外那正微眯着眼打量着她的男人時，她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摟在顧青時腰上的手也瞬間又緊了幾分。
把顧青時當救命稻草的她，一聽到開門聲，就像刑滿釋放的犯人一樣，歡天喜地地竄到門口來迎接。
她母上嘤嘤數落她起來就沒完沒了，她早就聽的煩的要命了。
許是太開心了，或許又是同床共枕後，她習慣從身後去摟人了，看到顧青時，她就無意識地從後抱了上去，把被她母上嘤嘤了半天帶來的抱怨就給小聲吐了出來……
她剛剛說了什麽來着？
神！經！病！
老天，她當着她爸的面說她媽神經病！
其實她聲音很小，因為她媽就在客廳坐着，但是——她爸微眯着眼打量她的眼神，她太熟悉了。
每次，她惹他那水做的老婆掉眼淚了，他就是用這種眼神看着她。
上次被她母上撞破她在寫黃段子，那時候他給的懲罰是什麽來着？
哦，五千字書面檢讨，站在院子裏，對着他老婆養的那只小傻狗念了一下午。
桑榆驚愕過後，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看着他爸那如實質性的打量眼神從她臉上往下，挪到她抱着顧青時腰的手上時，那眼神仿佛讓她燙了一下，她忙不疊地收了回來，“爸，爸，您怎麽來了？”
桑榆一出聲，顧青時仿佛也從真空的世界裏解禁了般，倉皇地低下頭，緊張得兩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您，您先進來吧。”
男人身形微動，睨了桑榆一眼，又在顧青時的身上稍稍一頓，然後才走了進來。
“坤哥，你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坐在客廳的桑媽媽聽到門口的動靜後，也從沙發上起身走了過來。
桑榆的爸爸叫桑坤，事實上，她比他還要大二十九天。
一聽到那軟嗲嗲的娃娃音，桑坤那一臉的冷峻瞬間皲裂，溫柔的好似身體每一個毛孔都吹出了和煦的春風，“嗯，我還是不放心你，把行李寄存在朋友那裏，開了他的車過來。”
說話間，他換好了鞋，然後朝桑媽媽走了過去，走近了才發現他妻子的眼睛有點紅。
桑坤回頭看向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的桑榆，眉頭微微一蹙，“桑榆，你又惹小小哭了。”
小小是桑媽媽的閨名，也是桑媽媽早些年用過的名字，可惜，她嫌俞小小這個名字不夠大氣，出嫁前沒改成，嫁給桑爸爸後死活要改，寵妻狂魔自然依了她。
桑榆對她爸媽那股膩乎勁早就習以為常，聽到她爸這聽不出喜怒的肯定句，她也就心習慣性地顫了顫，“我瞞的挺好的，但架不住你們好奇啊。”
言外之意，是母上她自找的。
顧青時等到桑坤換好鞋後才換鞋，在桑坤和桑媽媽打招呼時，她就注意到了對方的神色變化。
她原以為桑榆在水池邊跟她說的話，有些誇張了。
現在看到他對待桑媽媽和桑榆兩種截然不同的态度，不知怎的，她突然覺得小心翼翼站在那裏的桑榆有些可憐。
攤上這樣的父母——一個拼命把她當心尖寵，一個拼命把她當麻煩嫌。
嗯，也挺可憐的。
“叔叔，您先随意坐，我給您倒杯水。”注意到桑坤看着桑榆的神色有些不大好，顧青時抿了抿唇，上前接過了他還提着的菜袋子。
“叔叔，桑榆剛剛還說阿姨是她的心肝寶貝親媽，她哪裏舍得惹阿姨哭。”
世間萬物就是這樣，他人棄之敝履的東西，可能就是你的遙不可及。
人也是這樣，你嫌棄的那一個，可能恰恰就是我的視若珍寶。
你有你的心尖寵要維護，我也有我的逆鱗不可觸。
顧青時擡眼看着桑坤，眉眼含了點淺笑，“阿姨是個性情中人，估計也就是太久沒見到桑榆了，情緒是有些激動。”
桑坤的眼睛驟然一縮，看着比他矮不了多少的顧青時，犀利的眼神在她臉上掃了掃，随即別過臉，淡淡應了一聲，“是嗎？”
顧青時悄悄籲了口氣，面上笑意不減，看向桑媽媽，調皮地眨了眨眼，“阿姨，您跟叔叔說說，我有沒有騙他？”
說完，她就提着手提袋進了廚房。
桑榆看着那個略顯僵硬的背影，視線略一偏，就停留在了她提着塑料袋的手指上。
那雙好看的手，此刻指甲都在泛白，隐隐發着顫。
顧青時，不是這樣的。
明明是那麽清清冷冷的一個人。
明明是該榮辱不驚的一個人。
其實，就算她犯了再大的錯，又能有什麽懲罰？他爸再愛她媽，她媽再胡攪蠻纏，她始終都是他們的女兒，僅有的愛的結晶。
顧青時，你真傻，真的好傻。
而我，也好傻，竟然看不出你的喜歡原來有那麽真，那麽深。
還在……
心中的酸澀一陣一陣上湧，到鼻尖，又到眼眶，桑榆突然紅了眼，擡頭看着桑坤，“爸。”
桑坤錯愕，“桑桑？”
除卻那些惹他妻子生氣的時候，女兒也是他的小心尖寵的。
桑榆卻是一把撲入了他懷裏，“你和媽，能不能回家再念叨我？”
偶爾，桑榆也會泛酸，為什麽他爸每次都是那麽維護她媽，有時候明明是她媽不講理，為什麽她爸也要朝她使臉色。
現在，她豁然明白了。
愛一個人的時候，是沒有原則的。
要管什麽青紅皂白，我愛你——就是我給你築的城牆，給你穿的铠甲，任何朝你靠近的危險和傷害，我都會帶你躲避，朝敵人豎起矛。
桑坤的手在桑榆的發上輕輕撫摸了一下，朝廚房看了一眼，微微垂下眸，良久才應了，“好。”
原本，就不想當着外人的面和自己的女兒計較，剛剛那一聲質問，也不過是看到兔子眼睛一樣的妻子而一時情急。
桑榆松了口氣，又輕輕道：“爸，那些你背着媽媽對我的嫌棄，我都原諒你了。”
因為，我知道。
你只是太愛媽媽了。
就像，顧青時太喜歡我了一樣。
明明緊張，明明不是個熱情的人，卻還是要故作鎮定和熱情，為我說話，即使對方是我爸。
聞言，桑坤有些詫異，他當然知道桑榆心底會對他有怨的。
他動了動唇，想問問為什麽，可話到了嘴邊，他又覺得不需要問了。
“就說你跟我不親，還不信。”桑媽媽在一旁看他們父女膩歪，就醋了，“看看，你爸一來，你又撒嬌又擁抱的，我一來，你還想着法子躲我了。”
桑媽媽這酸溜溜的話一落，桑坤就推了推桑榆，眼神示意她。
桑榆撇了撇嘴，又假裝熱情地抱了抱她媽，漫不經心地安慰道：“您一來就淚眼汪汪的，我怕一抱您，您就眼淚決堤了。”
桑榆現在真是煩她媽煩的要命，嬌氣小心眼瑪麗蘇。
安撫好桑媽媽之後，顧青時還沒從廚房給她爸倒水出來，桑榆不由有些納悶，也去了廚房，就見廚房的案臺上擺了好些小茶罐。
“你把這些都拿出來做什麽？”
聽到桑榆的聲音，顧青時也沒回頭，依舊踮着腳在上面的櫥櫃翻找，“我記得我還有一罐去年從西湖帶回來的龍井茶的。”
桑榆：“……我爸不喝茶。”
顧青時怔了一下，随即合上了櫃子門，看着桑榆那灼灼桃花眼，莫名有些羞恥，“不是說，荷城……荷城男人都喜歡喝茶嗎？”
“大概……”桑榆頓了一下，上前把那些茶罐放進了櫃子裏，“我爸是例外吧。”
收好茶罐後，她又倒了水端出去。
顧青時神情有一絲懊惱，然後又急急把剛剛買回來的西瓜切了，用果盤裝好，端了出去。
“叔叔阿姨，你們先坐這邊吃點水果，看會電視，我做飯挺快的。”
“太麻煩了，反正我們今天也是過來接桑榆回去的，收拾好東西，等會出去吃就好了。”
比起電梯裏的初見模樣，桑坤的神色溫和了許多，“我剛剛才知道，桑榆這段時間都是賴在你這邊吃飯，實在是給你添麻煩了。”
顧青時聽到“回去”兩個字時，唇邊的笑意有點挂不住了，本就是勉強扯出來的笑，根本就經不起刺激。
“沒有，反正我也要做飯的，不過是多雙筷子。”顧青時盡量克制自己，不讓自己去看桑榆的表情。“你們也難得來一趟，就吃了飯再走吧。”
她早就知道的，不過是三月之期提前了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桑榆覺得自己從顧青時的聲音裏聽出了一絲乞求的味道。
“爸，我可要吃了飯再走，回家了可吃不到顧青時的做的菜了，你不知道，我之前天天都是被她的菜香味熏醒……”
“桑榆，你今天要吃什麽菜？”顧青時擡頭看向她，很快又看向桑坤和桑媽媽，“叔叔阿姨，你們要吃什麽菜？荷城的特色菜我都會做一點。”
“孜然牛肉。”桑榆的傷感突如其來，她聽出了顧青時的意思，今天她想吃什麽，顧青時都會給她做，她甚至還能聽出她語氣裏的遺憾。
遺憾——那些她想吃的菜，她還有很多沒給她做過。
可她，今天什麽都不想吃了。
孜然牛肉，不過是她聞到的第一道把她熏醒的菜香味。
桑媽媽早上就對顧青時的廚藝動了心，拒絕地并不堅決，桑坤自然也就不推辭了。
顧青時不讓桑媽媽進廚房幫忙打下手，桑媽媽有些不好意思，就使喚着桑榆進去幫忙。
桑榆在顧青時手受傷那段時間，跟着在廚房打了不少下手，遞配料翻個菜也做的熟練了。
“顧青時。”
“嗯。”
“我要走了。”
“嗯。”
“君悅華府……我下次再來，大概是我結婚的時候了。”
“……嗯。”
“你會想我嗎？”
孜然牛肉好了，顧青時關了火，用勺子舀了一勺遞到桑榆面前，看着桑榆咬了一點，她又把剩下的放進了自己嘴裏，“好吃嗎？”
不知從哪一天起，桑榆吃了一半的東西總喜歡拿給她分享，而她明明是那麽潔癖講究的人，卻一點都不覺得髒。
桑榆點了點頭。
顧青時笑了笑，轉身又重新開了火洗鍋，鍋底占了點焦油，鏟勺是鐵的，鍋是鐵的，摩擦産生的聲音嘈雜又刺耳。
許是被這難聽的聲音裹着，桑榆覺得顧青時的聲音有點澀啞，“桑榆，你會想我嗎？”
“會。”
“我也……”
“還是別想了。”桑榆覺得自己就像個殘忍的儈子手，“顧青時，單相思很苦，還是別想了。”
許久之後，辣子雞也出鍋了，顧青時用筷子夾了一塊嫩肉喂給她。
這種東西沒法再分了。
“好吃嗎？”
桑榆點了下頭。
顧青時看着她笑，突然道：“好。”
如果，我的喜歡，成了你的負擔。
那麽，我就不喜歡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告訴你們一個消息，我要開防盜了。
因為，有盜文了。
自從碼字後，我連小裙子都買不起了。
老婆們，請記得你們的原配老攻在晉江。
麽麽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