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下一層有張照片，是蘇子維十九歲那年去國外參加比賽照的，最後雖然沒獲獎，也讓他火了一把。那一段時間是蘇子維最驕傲的時候了，後來因為一次不大不小的腰傷，用蘇子維的話說，退功不少，花了半年時間才基本找回來，因此失去了很好的機會。

有一回蘇子維回來很晚坐不到公交，王鏡澄主動去接他。他在路燈下轉了一個圈，說自己要堅持，不能退功，要在舞臺上跳到四十歲。

還有之前一起讀《奧蘭多》的劇本。蘇子維蹲坐在地上壓腳背，他就陪着一起坐在地上讀。他問大跳是不是芭蕾的經典動作，蘇子維立馬站起來，助跑兩步淩空躍起，問，你是說這個？

王鏡澄是外行，但蘇子維的動作可真好看。

他把電腦拿過來，輸進蘇子維的名字，翻找他幾乎所有演出、比賽的錄像，驚訝地發現蘇子維在這個小圈子裏還挺出名，還有粉絲給他剪輯了視頻。旋轉的動作被放慢放大，蘇子維笑得如陽光般燦爛，眼中閃着動人的光影，連發絲都在起舞。

王鏡澄拿開眼鏡抹了把臉。他不能等蘇子維自己回來，他想他想得發瘋。

039

三十九

這邊蘇子維窩在林小筠家的小沙發裏，隔兩分鐘眼淚就掉下一顆。林小筠識相地躲在卧室裏，不去問蘇子維發生了什麽。

林小筠正窩在椅子上玩手機，屏幕上突然冒出王鏡澄三個大字，驚得她手機差點扔出去。她走到客廳，戳戳蘇子維，把手機給他看。

蘇子維眼睛濕着，睫毛黏成一縷一縷。他點點頭。林小筠把免提打開，王鏡澄低沉冰冷的聲音傳來：“我是王鏡澄。子維在你那裏嗎？”

蘇子維搖搖頭。林小筠說：“沒有，不在啊。”

王鏡澄挂了電話：“沒事，謝謝。”

蘇子維眼眶又紅了，吸了吸鼻子，笑着說，每次都給你添麻煩。林小筠拍拍他，你跟我還說這個，說罷又回卧室去了。

林小筠家裏東西也不多，小房子有些空蕩，能看出是一個人獨居。蘇子維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王鏡澄家，覺得毫無煙火氣，什麽都看不出。

這裏是繁華的鬧市區，窗外不斷傳來車流聲，不像王鏡澄那邊，落葉可聞。

不行，不要再去想王鏡澄了，還是想想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比如怎麽拿回自己的東西，怎麽向王鏡澄解釋，還有去哪裏找房子。

蘇子維滑下沙發，壓下豎叉，希望疼痛感能讓自己清醒。他忍不住趴下來伏在前腿上。被剝奪視覺的雙眼再也不能控制眼淚，小腿上濕了一片。

有一回王鏡澄忘記買洗衣液，自己借他了。那幾天他沒有用香水，這樣王鏡澄和自己身上氣味一樣，偷偷樂了好幾天。

沒有合适的東西墊在前腿下，壓腿不疼，蘇子維沒法控制自己的思維。反正沒人看見，他眼淚掉的更厲害了。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在舞蹈學校，動作不對被老師罵，一邊哭一邊繼續做，就像現在。

他很努力，基本功非常紮實。每個人見了都表揚他，下蹲時身體平得像插了一張卡紙。他一開始學舞蹈只是偶然，學着學着感到喜歡，就參加選拔去了專業班。後來舞蹈學得越來越好，文化課成績又普普通通，就去了舞蹈學校。

王鏡澄小時候成績一定很好吧，就像小筠那樣，走到哪裏都被老師捧着。蘇子維其實是有點羨慕的，成績好的小孩總被大人保護着，不像他，說話時大人都沒有多的耐心聽。

不過林小筠從小不愛運動，且站姿絕對是舞蹈老師眼中标準的反面教材，彎腰駝背伸脖子。蘇子維反複敲打了很多次，她就是不改。而王鏡澄總是挺直了腰背，身材也保持得好。王鏡澄洗澡忘拿衣服，裹着浴巾就出來了，頭發濕漉漉。蘇子維一眼看得眼睛都直了，又不好意思再看第二眼。

不要再去想王鏡澄了。蘇子維向後下腰，努力讓自己疼一點。

他屬于天資好的舞者，軟開度、控制力、樂感都很出衆，就是有點矮，不好配戲。一直都是男演員托舉女演員，他其實還挺好奇被抱起來轉圈是什麽感覺，可惜沒人抱。

他很喜歡擁抱，喜歡天暖時透過衣服傳來的體溫。不過除了遠在沈陽的母親，沒人能讓他光明正大地抱着不撒手，連茉莉都不配合，一抱就像魚一樣溜走，蘇子維只能睡覺抱枕頭。王鏡澄說，茉莉其實挺喜歡你的，經常跟着你偷看，你別主動抱他，他就過來了。

怎麽又想到他了。

憑良心講，王鏡澄并不像他開始想的那樣不好相處，他話不多，卻處處讓人感到很可靠。如果自己能夠光明磊落地和他當朋友也好呀。偏偏就喜歡上了，怎麽不知不覺就放縱自己去接近一個直男呢？

四十

想到這裏，蘇子維眨眨眼掉完了最後幾顆淚珠，擦幹眼睛爬起來去敲林小筠卧室的門。

“小筠，我那天到底怎麽回去的啊？”

“我就送你到樓下，找不到你鑰匙，只好打給王鏡澄，他把你弄上去的。”林小筠說，“可能你比較聽話，乖乖跟着他就上去了？”

“我聽他的話？”蘇子維倔強地揚起下巴反駁，像只驕傲的小公雞。

“你不信啊，你喝多了像個發情的omega，往人家身上貼，還說我要拐賣你。”林小筠也拉直身體說話，好像這樣就更有說服力。

“他才是omega！明明是我推倒他好嘛！”眼淚幹了，蘇子維咬着嘴唇氣呼呼的，說話還帶着可憐的鼻音。

“王鏡澄嘛，肯定是個alpha，氣場太強了，你不覺得站在他邊上很吓人嗎？”林小筠轉了轉椅子，“等等，你剛說對人家幹了什麽？”

蘇子維靠在厚重的木頭書桌上，不看她，似乎是不想說。

林小筠能大概猜出來，沒繼續問，搖搖手機：“八點了，吃飯不？要不你明天請個假，我們出去玩？”

蘇子維擡起頭：“不行，我學生還等着我呢。”

林小筠撲過去捏捏他的臉，說子維老師真負責，還說他小哭包，可別上課走神。

“你記不記得小學的時候有人說我哭包，你跟他說眼淚不流出來就積攢在頭裏面，時間長了頭會這——麽大！”

林小筠大笑起來：“哈哈我真是太厲害了，我都把他吓哭了！”

提起小時候的事，氣氛輕松多了。蘇子維暫時不那麽難過了。

“我每次嘲諷恐同的直男都說，也不照照鏡子，真以為誰能看得上你，”蘇子維抿了抿嘴唇，“這回還打臉了。”

他擡眼，對上林小筠略帶同情的眼神。

晚上躺在沙發展開的折疊床上，蘇子維又開始想王鏡澄，想得鼻子發酸。他打開手機，找到自己偷拍王鏡澄的那張照片。

失焦的照片仿佛帶有溫度。他用手指輕輕在屏幕上摩擦，輕觸特屬于那個人的秀挺輪廓，好像這樣就能觸到他。

自己怎麽會輕易下定決心要搬走。真的離開了，居然這麽難過。

不能再哭了。他揉揉眼睛，爬起來去洗手間擰了一把濕毛巾敷上。明天可不能帶着腫眼泡去上課。

周欣涵也看出蘇子維不對勁了，蘇子維借口說眼睛過敏，明天就去醫院看。

上課時蘇子維的精神又集中起來，蹲在地上雙手壓住小女孩的背：“忍一忍，你數到五十我就松手。”

小姑娘聲音發抖，帶着哭腔數：“一，二，三……”

“數慢點，別數那麽快，”蘇子維說，“其他人不許起來，抱住腳掌膝蓋伸直，誰偷懶加十秒！”

教室裏的女孩子們穿着粉色連體服，頭發盤成小花苞，排成三排，抱住腳掌。

“靈靈腳不要向兩邊倒，會受傷的！”

小女孩把腳收回來，膝蓋不停發抖。

蘇子維的注意力都在小朋友身上，沒注意到有個人在門外看了一眼。

下課前依舊是行禮致謝，蘇子維感覺心情好多了。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還有門外那個男人反光的鏡片。

蘇子維一驚，去年秋天的場景又出現了。

小朋友一個個走完，蘇子維在教室角落裏蹲着當蘑菇，不肯出來。

他感到渾身發麻，站不起來。他沒想到王鏡澄會來這裏堵人。按他想的，王鏡澄現在應該看見他就別扭，離他遠遠的，過幾天平靜下來，再叫他把自己的東西都拿走。

王鏡澄好像不着急，手插在口袋裏等他。

這時周欣涵踮着腳尖出現了：“子維，你還不走嗎？我要走了，要不你關燈關門？”

蘇子維應了一聲。

四十一

王鏡澄側身讓開路。周欣涵看出自己出現的不合适，一路小跑進去拿了東西，和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