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煽動

這之後的幾天,王媽媽果然也不用韓宓督促,便往西小院跑得勤快極了,那與丁香曾有過口頭婚約的人家上門來找丁香訛銀子,也就沒瞞過王媽媽去。

只是這一天恰好是三月三,韓宓一大清早便與溫靖侯夫人等人出城踏青游玩去了,等她被莊岩親自送回到阜財坊韓宅,已是戌時中,天色早就入了夜。

王媽媽便在東小院的院門外有些猶豫,猶豫于她是該不顧大姑娘勞累,這便進去将事情回禀了,還是等明兒一早趁着大姑娘還沒去上學前再說。

這時便聽見東小院院門裏有人說話,說是該闩門了,聽起來像是芸姑姑的聲音。

王媽媽忙往前走了兩步,悄聲喊芸姑姑出來說話——她是不好進去親自跟大姑娘回禀不假,否則她剛才來時便不會猶豫,而是邁步就進了。

那丁香再怎麽懷着身孕,再怎麽被人拿着醜事訛詐,也是個奴才;大姑娘卻是個沒出閣的嬌滴滴小姑娘家,還出城勞累了一天。

那她若是不分時不分晌的跑進去了,火上房似的将個有孕通房那點小事當成天大的事回禀了,且不說大姑娘會不會不耐煩,她也不應該。

奴才出醜是不好聽,尤其這奴才還是老爺的通房,若能早些處置也便早省心,卻也沒必要過不了這個夜不是?

那丁香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不成?何況這一家子主仆有九成都巴不得丁香出點事呢,她着的是哪門子急?

可芸姑姑到底是大姑娘的乳母,待會兒還要親自服侍大姑娘洗漱,若是能趁機幫她帶句話,大姑娘也便知道她王媽媽不是知情不報的人了,這才算得上是兩全其美。

芸姑姑聽罷王媽媽的耳語便笑了:“你放心,大姑娘今兒心情很好,眼下也還沒那麽困倦。”

“等我服侍她沐浴時便将話給你帶到,必然不叫你背那知情不盡早報來的黑鍋。”

“只不過也不是我說你……太太早些天買了那若芷若蘅進來,是單擺着看樣子的不成?”

“丁香被人找上門來,拿着當初的親事訛銀子,連你這個不住在西小院的都知道了,那若芷若蘅怎麽就能不知道?”

芸姑姑還有句話不曾出口,那便是太太這些年實在太寬厚了,韓家以前的日子也實在太清閑了,便教得王媽媽乃至曉芳、薄荷等人都寬厚起來。

否則不過是對付個有孕的下賤爬床奴才罷了,哪裏至于難于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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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媽媽卻不管芸姑姑心裏是怎麽想的,聽罷她那句類似提點的話便笑了:“你倒是伶俐得很,一言便驚醒夢中人,怪不得太太偏指了你給大姑娘做乳母。”

王媽媽這意思便是她已經知道她該怎麽做了。

那若芷若蘅既然不是留着看樣兒的,又是太太親手買進來的,還擺了酒厚了賞,又給了通房名分,那就是用來幫着太太轄制丁香的不是麽?

那麽現如今丁香自己個兒不謹慎出了纰漏,哪裏就用得着她巴巴兒跑來跟大姑娘要示下,她分明只需要将這個纰漏透露給若蘅若芷知道就夠了!

至于大姑娘将來會不會怪她知情不報,她既督促着仆婦們看好了韓家後宅的門戶,并沒真叫那個與丁香有口頭婚約的人家摸進來,又利用了若蘅與若芷的嘴,在老爺面前給丁香上了眼藥兒,大姑娘恐怕誇她還來不及吧?

……韓宓此時正坐在妝鏡前,由丫頭服侍她拆散發髻。

綠萼的手勢雖然再輕巧不過,她還是輕輕皺了皺眉,吓得綠萼慌忙問她,是不是奴婢薅疼了姑娘的頭皮。

她笑着擺手道不關你的事:“我只是想起了今兒白天見到的那些人那些事。”

別看芸姑姑說她今日回來後看起來心情很好,她既不是不大懂事的孩子了,她早就學會了遮掩心事。

何況孫寡婦的報應就在眼前不遠了,她與莊岩的親事也定下了,她娘又有了身孕,應當再不會出現前世那些狀況,些許小小不言的煩惱還想擾亂她的心緒?

可是莊岩的人今日中午竟然又打探回了消息,送到莊岩面前後、他便找空兒給她學說了,說是平樂長公主也叫公主府下人收拾行李呢,打算三兩日後便去普會寺禮佛!

可惜當時她正在溫靖侯府郊外的莊子上,正陪着袁氏與衆多女客賞花,也就沒來得及分心多想,這會兒再想起此事,也就不由得有些心驚。

她可還想借助平樂長公主替她弄死孫氏呢!

誰知平樂長公主竟也要去普會寺禮佛,難不成這位長公主早就知道自己的驸馬與孫氏有染,卻選擇了默認?

若真是如此,平樂長公主這把刀豈不是借助不成了?那她還打發了芸姑姑的兒子去替她打探長公主的行蹤做什麽,這不是白做無用功麽……

韓宓這一夜便睡得分外不踏實,不是擔心孫氏這一回竟要躲過一劫,便是又怕長公主早就知道蘇鵬遠的身世,等她叫人将風聲散布出去,長公主不但不恨孫氏,還要想方設法替孫氏遮掩。

如果真是這樣,孫氏不但死不了,名聲也未必會如何受損,更牽連不到孫家與孫連堂,亦牽連不到蘇櫻。

而她本來還打算對孫氏下了手後,再慢慢想法子折磨蘇櫻也不遲。

這麽折騰到清早起床時分,韓宓的眼眶便有些發青,不得不趕緊叫青芽跑一趟大廚房給她要兩個煮雞蛋來,也好滾一滾眼周。

誰知等青芽從廚房回來了,就告訴芸姑姑說,栓柱在二門外要見他娘,韓宓聞言頓時精神一振。

對啊,栓柱可被她打發出去好幾天了,如今也該到了打探出一些消息回來的時候了,但願這次他能帶給她些不一樣的結果?

韓宓梳完妝也就不急着去正房用早膳,而是多等了芸姑姑一會兒,不一刻便瞧見芸姑姑面上帶笑的進來了,先将幾個丫頭都打發走了,這才附耳跟她說起話來。

韓宓這才知道,原來栓柱之所以得了她的命令、卻好幾日都不曾帶話進來,并不是他沒用心,也不是他打探消息的能耐不夠,而是被莊岩的人發現了端倪又制止了。

如今栓柱再叫芸姑姑給她帶話進來,說的便是平樂長公主以前并不往普會寺去,這兩日突然想去普會寺禮佛,根本就是有人在她耳邊煽風點火……

韓宓就笑着對芸姑姑道,她就說叫栓柱出去歷練歷練有好處吧。

“世子這不是已經覺得他是可造之材了,雖然不用他去打探消息,傳個話也願意用他?”

芸姑姑笑眯眯的連連點頭——她當然知道去打探長公主的私事有多難,饒是大姑娘再叫她放心,她也不是沒為栓柱提心吊膽過。

好在溫靖侯世子的人及時發現了栓柱,就将他制止了,如今又叫他替世子爺往大姑娘跟前帶話兒,且不說栓柱這一回也算立了功,只說能跟在世子爺的人身邊辦差,長進就不小。

等韓宓上了馬車便忍不住微笑起來,不但笑莊岩的人竟然這麽快就煽動了平樂長公主,也笑虧她還想方設法要給長公主遞話兒呢,結果全然不用。

看來她有些時候還是得盡量忘了自己是多活了一回的,也盡量別再仗着自己既有記憶、靈魂又年長,便總想一個人就做好幾個人的事兒了。

她就算再多活幾回,只要她還是韓宓這個身份,韓家便沒有那麽多的人手給她用,有人手也未見得多麽得力,她一個小黃毛丫頭還能比莊岩能耐大?

再說她現在是莊岩的未婚妻啊,她與他可以無話不談啊,她今後完全可以“賴上”他,踏踏實實接受他的愛護與保護不是麽?

她只需要思路明晰,告訴他清楚、她想叫他怎麽做!這既不是利用,也不是恃寵而驕,這是為了他和她的将來!

可不論韓宓這一路上再怎麽高興,她也還是沒猜到,莊岩竟在汀蘭館門外不遠處的小徑上等她,遠遠的見她走過來了,便對她露出燦爛的笑容。

不過等她走近了,他就發現她的眼眶有些發青——韓宓早起後雖然拿着熱雞蛋敷了敷,她這個年紀卻還不适合塗脂抹粉,眼下的青痕也就多少還有些痕跡在。

莊岩便分外自責:“昨兒都怪我,只給你傳了個長公主要去普會寺的消息,卻沒告訴你她是被人煽動的。”

他的人既然發現了韓宓乳母的兒子栓柱也在留意平樂長公主的行蹤,他又怎麽會不知道韓宓這是想做什麽。

那他昨兒給她傳消息時就該多說幾句叫她放心,而不是說一半留一半,随後便叫她為這個半拉消息憂心了這麽久,想來是一夜都不曾睡好。

“昨天又不比往日,哪兒能随我們怎麽說話兒都沒人打攪的?”韓宓笑嘻嘻的替他擇着責任。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昨日那莊子上去了十來位夫人七八個女孩兒呢,她若從袁氏表姨母身邊離開久了也不好看,哪裏就怪莊岩給她帶話也不帶全了?

“若是非得要怪,也怪我心事太重,總喜歡胡思亂想,哪裏就要怪岩哥哥了?”韓宓這般道。

怎知她話音還沒落,便惹得莊岩越發自責,他不由得沉聲對她發誓道,只要今後你不嫌我絮叨,我有什麽話都會跟你說。

“你若實在嫌我嘴碎,大不了你也有什麽話都告訴我不就得了?”

“這樣一來……你我二人間就再也沒有秘密,這以後不管再遇上什麽事,宓妹妹也都不用再、再多想了。”

分明是連一句“胡思亂想”都不舍得用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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