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斷腿

韓宓聽罷青芽的所有學說,便彎着眉眼笑了。

誰不知道良鄉的莊子離着京城可是近兩天的車程呢,雖不算天高皇帝遠,到底是鄉下地方。

就是這麽一個鄉下地方,丁香還想繼續錦衣玉食作威作福,身邊又沒有正房太太虎視眈眈,哪兒有這麽美的事情?

誰家的有孕通房或姨娘被送到了莊子上,能好好活下來的也不過十之一二,更別提順順當當生下孩子母憑子貴!

她那位好父親顯然也是聽說過別人家的做法,這才照着葫蘆畫了瓢吧?

這倒真是個他不殺丁香、丁香卻因他而死的好計謀呢,韓宓本以為內宅婦人才擅長這一手兒!

她也就根本不屑悄悄差人給那個莊子的管事遞個話,再叫人“好好服侍”丁香。

不論丁香這是去莊子上養胎待産也好,還是懵懵懂懂去趕赴黃泉也罷,這都是韓雲楓的決定,韓宓只需靜靜看着就好。

她便笑着誇了青芽兩句,叫青芽繼續去盯着,等馬車真正載着丁香等人離了韓宅,再來報給她知道。

青芽領命走了後,韓宓想了又想,終于還是忍不住給莊岩回了封信。

她先是将她父親對丁香的處置告訴了他,言之意下便是韓家已經将這個隐患送走了,卻也不忘懇求莊岩道,若是可以的話,便請他替她想些小計謀捉弄捉弄衛木匠家,最好還有孫連堂。

這些小計謀當然不用傷筋動骨,更不用叫孫連堂這種人知難而退,可是韓宓也想先出口惡氣,那一口厭惡孫家對韓雲楓不懷好意的惡氣。

她父親韓雲楓當然不是什麽好人,可他到底是她的父親,是韓家的頂梁柱,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當年孫家不就是先将韓雲楓這個頂梁柱拉歪了,這才叫韓家散了攤子?

先是韓宓的親娘何氏含冤而死,後是韓宓被孫氏母女聯手騙走未婚夫君,繼而含恨一生,哪一樣不是拜孫家此舉所賜!

再換句話說呢,韓雲楓是個渣爹不假,卻也不是誰都能欺負算計的,更別論對方還要連着他的妻兒一起欺負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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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韓宓也清楚得很,對付孫連堂這種人任重道遠,她又不能叫莊岩看出她對孫連堂、對孫氏母女的深仇大恨,她也只能先從小計謀入手了。

可是韓宓終歸沒想到,她信中的所謂“小計謀”真正被莊岩實施起來,不但雷厲風行無比迅速,還果真給她出了一口惡氣。

不過是她給他寫了信的兩天後,她便聽說孫連堂摔斷了腿,今早不得不上了折子告病。

原來就在昨日申時許,孫連堂的馬車突然在行駛中拔了軸,他當即便被甩出了轎廂,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而那輛馬車的車軸,就是頭些日子衛木匠家接的活計——衛木匠家的專長便是打造馬車,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氣。

韓宓拿着栓柱叫芸姑姑給她帶進來的小紙條,一邊看一邊笑,心情也在笑意中插上翅膀飛揚起來。

等她陪着她娘用罷午膳,便在她娘午睡後悄悄溜出了後宅,又一路溜出了韓家,坐上馬車去了莊岩與她約定的一家茶樓。

待她上樓進了莊岩包下的雅間,就忍不住望着他掩住口叽叽咕咕笑起來,又忍不住笑問他,岩哥哥這是怎麽想出來的馊主意。

莊岩本來也挺忐忑的,忐忑于宓妹妹既然只叫他想個小計謀捉弄孫連堂與衛木匠家,那個“小”字便是明明白白告訴他,務必不要傷筋動骨,以免打草驚蛇。

現如今孫連堂卻因他略施小計便摔斷了一條腿,等這孫老頭兒養好傷後重歸朝堂,原來的職位都指不定被誰替代了去,這哪裏還是什麽別“傷筋動骨”?

更別論那衛木匠家頭些日子才接了孫府的活計,替孫府的車馬上翻新加固了幾輛馬車,這才一個來月的時間,一輛馬車的車軸便斷裂拔軸了,還将孫老頭兒摔了個狗啃屎,孫府哪裏饒得過衛家?

怎知宓妹妹才一進來便笑得這麽歡快,雖是口口聲稱“馊主意”,那笑意分明很是贊成他這一手四兩撥千斤的連環計,他頓時也揚起眉頭笑開來。

“既是那孫家早有用心,連丁香那個奴才的私密都要打探,随後便收買了衛木匠家、準備随時推出來對付你父親,我可不是就得差人去打聽打聽,這衛木匠家是怎麽搭上孫家的?”

衛木匠家既然只是個小小百姓,若被哪個官老爺府上徑直找上門來,随後便甩出重金、張口命他替誰做事,反而很容易被吓壞了。

莊岩的人也便很順利的查到,孫連堂的心腹管家就是打着加固馬車的旗號找上了衛木匠,并且将衛木匠爺兒幾個叫到了孫府,在車馬上一忙便是十幾日。

既是有着這麽一個雇傭關系在,孫府管家又頗為“禮賢下士”,衛木匠爺兒幾個哪裏還會對他生出提防?

孫府管家這才及時的抛出了要求,同時也不忘答應衛木匠家,若是衛家能夠幫助孫府成事,一口咬死順天府韓推官強占民妻,自有重金厚賞。

“那麽我也不需要深想,叫孫老頭兒的馬車拔了軸的主意也就有了。”莊岩笑道。

至于說孫府如今是不是已經懷疑上了衛木匠家,懷疑衛家轉頭便将孫府意欲對付韓雲楓的消息拿去韓家換了銀子,又受了韓家指使給孫老頭的馬車動了手腳,莊岩也不怕。

這事的起因便是孫連堂先對韓雲楓生了壞心眼不是麽?

就算馬車拔軸将孫連堂摔斷腿就是韓雲楓指使的,難不成孫府還敢說是他們家收買衛木匠對付韓雲楓不成,反被韓雲楓施了個反間計?

再不然還是孫府敢說韓雲楓與他們孫家的姑奶奶孫玉容這個寡婦先有奸情,後又絕情,他們孫家看不慣韓雲楓始亂終棄?

而若是孫府并不曾打韓雲楓的主意,韓雲楓是閑的手癢癢、連帶腦子也壞掉了麽,竟在朝廷大考之際指使幾個木匠破壞孫連堂的馬車?

韓、孫二人雖是同在朝廷為官,一個是順天府從六品推官,一個是正四品的都察院左佥都禦史,兩人間哪裏有什麽利益糾紛在?

那孫連堂也就只能有苦說不出,頂多拿衛木匠家出出氣……

其實韓宓又哪裏用莊岩給她解釋得如此清楚,莊岩向來心思缜密,手段亦是穩準狠,她早在前世就有所領教。

只是她也明白,既然莊岩從眼下這個年紀便不是白給的,溫靖侯更不是白給的,這父子二人卻在前世先後慘遭厄運,這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那麽不論是這父子二人輕敵了,還是被暗中潛伏的對手算計了,這父子二人卻始終不知暗中竟有這麽一個敵手,韓宓如今所做的,便是早早替溫靖侯府揭開這個敵手的面紗。

如今這孫連堂乃至他身後的恩師秦閣老,以及秦閣老那個在宮中的女兒秦修儀,也就是三皇子的生母,這不是全都早早露出了水面?

要知道在前世時,大皇子仿佛一直與三皇子兄弟情深,并不曾因為兩人不是同母所出、便對三皇子有任何提防呢。

那麽韓宓當然也就能斷定,當初對溫靖侯父子動手的一定是三皇子一派。

只是既有大皇子與三皇子的情份擺在那裏,溫靖侯父子也便與大皇子一樣,雖也不喜秦閣老,卻也從不曾将三皇子當成敵對方。

韓宓就連連笑着對莊岩擺手,直道岩哥哥這心思轉得實在太快,我都有些跟不上了。

“看來我還真得跟媛姐姐學一學,只需要将心思放在琴棋書畫和女紅中饋上便好。”

“左右外頭的事務自有岩哥哥缜密打算,我既摻和不來也便別亂摻合了,我就等着坐享其成罷。”

當年莊岩也是這樣跟她說的,說是她只需要在金家坐鎮便好,外頭萬事自有他的人替她打理。

韓宓此時再想到那些年的種種磨難都被莊岩替她化為無形,喉頭便漸漸的被什麽哽住了——他曾經那般的寵着她護着她,她卻什麽回報也沒能給他,她還真是個廢物呢。

好在如今又有機會可以重來,她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再享他的愛護。

她雖然也頗為感謝蒼天,卻寧願相信蒼天是被莊岩感動了,這才将她重新送回他身邊……

殊不知她既将“坐享其成”的話說出口,這話落進莊岩耳朵裏,就比無數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都好聽。

她這分明是将身家性命全都托付給他了啊!她如此信任他,又如此依賴他,他又怎麽能負她?

莊岩便強忍下伸手攬住她肩膀的沖動,重重對韓宓點了點頭:“宓妹妹雖然也很聰慧,甚至不輸一些男兒,可我還是願意叫你遠離所有瑣事,一切有我便好。”

再換句話說,便是她只需負責嬌豔如花,心情如花,笑容如花。

而他誇贊韓宓這話當然也不是違心的,只因莊岩很是清楚,以韓雲楓的分量,遠遠不足以令孫連堂一計不成再施一計,先是抛出個孫寡婦使出“美人計”,後又想憑一個衛木匠家,便拿住韓雲楓的把柄。

至于孫連堂此舉最終的目的是為了什麽,是否與秦閣老甚至三皇子有關,這可都是宓妹妹提的醒。

那麽宓妹妹若是願意,手下又有足夠人手,當然并不輸于男兒不是麽?

韓宓便在莊岩話音落下之際,還了他一個分外燦爛的笑容,而那笑容足以令百花失了顏色,又怎會不令他那顆躍動的心瞬間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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