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正經唐昀

唐昀當然聽得出白秋令語氣中的憤怒,但他吃準這人不管再怎麽動怒也會念及自己的傷病,手裏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絕不會傷了他。他心道這不算得寸進尺了,若真是得寸進尺,懷裏這人生得這樣一副無雙皮囊,早便被自己吃幹抹淨了。

“秋秋要是惱,擡劍殺了我吧,我若是變成屍人第一個傷害的就是你,我怎麽舍得。”

白秋令知道唐昀這人臉皮厚,輕浮浪蕩慣了,仗着武功高強,在江湖之中我行我素沒人能管他,即便是行事乖張卻也不是十惡不赦之人——此刻被他如此“冒犯”,怒不可遏卻又怕真的将人傷了,還沒到雲隐山這人便支撐不住,平白害了一條性命。

他忍了又忍,咬牙道:“你若是變成屍人我再殺了你也不遲。”

“你這麽生氣,不如現在就殺了我。”

“......你若是不想活那便自行了斷,我不亂殺人。”

唐昀輕笑一聲,腳下一軟實在是撐不住了,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白秋令身上,拍拍他的背心輕聲道:“秋秋千裏迢迢帶我回雲隐山救我的命,我若是現在就死了,豈不是太不給你面子......”

“你清楚便好,我——唐昀!”

白秋令眼前一空,他一手抓住唐昀的手臂大呼一聲,跟着他一同跌在地上,當機立斷一掌打向他後背,将一股強勢的真氣注入了他體內。

唐昀急促地喘着氣,只覺周身都像要燒起來,衣料摩擦都讓他疼痛難耐,睜開眼連面前的白秋令都看得不大真切。他眨眨眼頓覺口幹舌燥,一個“水”字還未出口,便兩眼一黑昏迷過去。

司言曾吩咐白秋令在雲隐山各處入口擺了劍陣,外人少有能毫發無損上山的。昨晚白秋令将昏迷不醒的唐昀背在背上,奔襲一夜終于趕到了雲隐山下。

天光乍破之時,他凝神推劍引了第一個劍陣。

他擺的陣,從何處破陣他自然是再清楚不過,眼下難就難在背上背了個唐昀。這人比他高出一些,腿又修長,趴在他背上一不留神兩條腿就要蹭到地上,影響他出劍的速度,放在一邊又怕被飛劍所傷,只好一手反身護着他,另一手去應付那來往的飛劍。

山中幽靜,人跡罕至,偶有幾只飛鳥從林間蹿出去,饒是白秋令再小心,破陣還是鬧出動靜驚動了晨起采禾露的司言。

他背着唐昀滿頭大汗地從劍陣中出來,擡眼便看見司言手臂上挽了個竹筐站在他面前,抿緊雙唇定睛瞧他。

他怕司言看到自己帶生人上山不高興,連忙将人從背上放下來靠在一邊的樹下,而後掀開衣擺恭恭敬敬地半跪在地上抱拳道:“師父,徒兒擅自帶人上山,還請師父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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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言偏過頭看那樹下昏迷不醒的唐昀,目光掃過他眉眼,繞過白秋令朝着他走了幾步,道:“雲隐山的規矩你自小就知道,不用為師再說與你聽吧?”

“徒兒知道——但師父,此人是...是...”白秋令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向司言說明自己和唐昀這莫名其妙的關系,說是朋友,他實在沒有交過這樣的朋友,像這種不斷給自己添麻煩添亂的朋友,也算真的朋友嗎?

可要說不算朋友,好歹唐昀也多次為自己解了圍,于道義上而言,确實能稱得上一聲“朋友”。

見他猶豫,司言轉身又問他:“是什麽?”

“師父,此人中了禦屍散,徒兒知道師父有法子可以解了這毒,還請師父救他一命!”白秋令幹脆繞開了核心問題,直言請司言救人,語氣又多了幾分誠懇。

司言眼瞧着唐昀實在是眼熟,便又上前幾步仔細看他的臉,片刻沉默後才說:“怎麽中的禦屍散?這毒雖然厲害,但着實很難見用在活人身上的——起來說話,跪在那裏像什麽樣子。”

白秋令站起身來,還來不及拂去衣擺上沾染的落葉就看見剛才還一直昏迷的唐昀手指動了動。他跨步上前抓起他的手,并指搭在他的手腕上為他把了把脈,道:“我并不知道,但應該是遭人追殺,我趕到的時候他已經受傷中毒了。”

司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人打量了好幾遍,想起來問了一句:“那他到底是誰?”

“他是——”白秋令就要脫口而出唐昀的大名,轉念一想,唐昀做的缺德事那樣多,萬一這曾經得罪過司言,那他豈不是只能等死?

“是誰你但說無妨。”司言又倒回去幾步,站得遠了些,“我沒說一定要救,也沒說一定不救。”

白秋令從未扯過謊,這謊還沒扯出來就被司言識破了一半,他猶豫再三還是坦言道:“師父,他是憑樓閣閣主,數月前徒兒與他相識,算是朋友,還請師父救救他。 ”

司言一怔:“你說他是憑樓閣閣主?”

“但是師父,這人并不像傳言中那樣!”

“哪樣?”司言反問他。

白秋令語塞,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司言。

傳言中他唐昀是個不講道理的無賴,在他面前也更像個輕浮的浪蕩子,難道這也要和司言直說?

他站在原地猶豫不決的這會兒功夫唐昀已經完全清醒了,他睜開眼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站在自己面前,邊上白秋令局促地颔首行禮,很快他便将眼前這老人的身份猜出了個大概。

白秋令似乎沒注意到他已經徹底醒來,還在小心翼翼地答司言的話。

“并不是傳聞中那樣...暴戾乖張...”

實際上唐昀就是暴戾乖張——有人先看到他長什麽樣都能讓他下殺手,這還不算暴戾乖張嗎?

“也不是蠻不講理......”

此言一出,唐昀差點沒忍住笑了出聲,就連白秋令自己都差點咬了舌頭。

司言沉吟片刻又道:“這麽說,他是個實實在在的正經人?”

“......是,其實唐閣主是個正經人。”

“正經人”靠在樹下咬牙忍笑,從眼縫中看從未扯過謊的白秋令此時耳根泛紅低着頭,乖巧的站在司言身邊,終于忍不住低吟兩聲,裝模作樣地擡手捂住了心口。

白秋令偏過頭見此情形,蹲下 | 身将人扶了起來,“你醒了?”

唐昀點個頭都很吃力,倚靠在白秋令身上一呼一吸刮得嗓子眼起火一樣疼。他定了定神,心想既然是個“正經人”,那便要有正經人的樣子,于是也像白秋令一樣,恭恭敬敬地和司言問好:“前...前輩好,我是...咳、咳咳!我是唐昀——噗!”

他話音剛落便吐了一大口血出來,比之前幾天都更黑。這倒不是裝的了,他也意識到,這禦屍散應當是很快便要毒發。

司言眉心緊促,上前将手中竹筐遞給白秋令拿着,取出裏面盛着剛采來的晨露的瓶子,再一手将人從白秋令肩上拎過來,兩手提着他的鼻子硬是把那晨露灌了進去。

唐昀猝不及防猛地咳嗽幾聲,四肢和身體像是久逢甘露,很快便争搶着将那水分吸收,司言等他咽下去,将瓶子往白秋令手上一塞,順道人也給他丢了回去,拍拍手道:“算他命大,帶回去。”

唐昀就這麽朝自己撞過來,白秋令見他差點就要嗆死過去,輕輕給他拍了拍背,一手拽着他往前跟着司言一手把瓶子裏剩下的晨露給他喂到嘴邊,連連道:“謝謝師父!”

雲隐山常年只有司言和白秋令師徒二人,一棟小木屋孤零零地立在湖中央,白秋令将人妥善的安置在客房,便依司言的吩咐打水燒水去了。

客房裏剩下司言和唐昀,一個端坐在圓桌旁喝茶,另一個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不停咳嗽,體溫越來越高,痛苦不堪。

相比之下,司言顯得氣定神閑,嘬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咂咂嘴,擡眼看着滿頭是汗的唐昀,問他:“你便是憑樓閣閣主?”

唐昀哪還能說得出話,他眼下喉口的腥甜,抓着身下的床單艱難點頭。

“你怎麽會中了這樣的毒?”司言又問。

正當唐昀痛苦萬分不知如何開口編這個故事之時,白秋令推門而入解救了他。

他手中端着一碗溫水和司言吩咐他去藥房取來的藥丸——還有一件自己的衣服。

他先是朝床上看了一眼,而後說:“師父,藥我取來了。”

“嗯。”司言點頭,朝着唐昀擡擡下巴道:“先給他服下這藥,再耽誤些時辰,就要成屍人了——說起這屍人,徒兒這次下山可曾見識過?”

白秋令皺眉:“不曾見過。”

“他一定要救嗎?”司言又問。

“...師父,方才你已答應——”

“不是,我沒想反悔,這是這屍人難得一見,不見有點可惜。”司言語氣認真嚴肅,聽得白秋令一陣心驚,動動嘴唇想開口為唐昀再“争取争取”,司言卻自顧自的又說了起來:“罷了罷了,先吃藥,再給他換身衣服,太臭了——你也是,把自己收拾幹淨了到藥房來找我。”

“......好的師父。”

說來也怪,司言走後白秋令依言将那黑褐色藥丸以溫水送服給唐昀吃下,沒半柱香的功夫,唐昀的臉色就恢複了許多,也能在白秋令的攙扶下坐起來。

還能在白秋令轉身去給他拿衣服的時候在他腰上摸一把。

白秋令反手拍開他,将人盯了好一會兒才沉聲道:“閣主!”

“嗯?”唐昀一來了精神就不消停,坐在床邊也擡頭看他,絲毫不回避他的目光,笑道:“秋秋有話要說?”

“沒什麽要說的,閣主換了衣服好生休息。”白秋令走到桌邊把那套霜色的衣服拿過來放在唐昀身邊,又道:“這是嫂嫂為我做的衣裳,大了些,我還沒穿過,閣主若是不嫌棄,便将就一下。”

唐昀把那霜白的衣服捧起來,掌心從衣料面上的雲紋輕撫過,指腹有精致的凹凸感,他不由感嘆道:“嫂子真是好手藝,這件衣裳是要比永洛鎮上那些還要好上許多。”

“閣主不嫌棄就好,那我不耽誤閣主換衣服了。”白秋令颔首示意,轉身便要走。

唐昀扶着床柱站起來叫住他:“且慢。”

唐昀話還沒說完,白秋令腳下一頓停在原地,心中騰起些不十分好的預感。他轉過身,握着劍的手慢慢收緊,語氣平靜地問:“閣主還有事?”

“秋秋,幫人幫到底,你看我這手臂怎麽換衣服?不如你幫幫我。”

“......”

唐昀在坐在床上,看着白秋令彎腰下來,手指在他腰間摸索半天也解不開那腰帶,無意識地整個眉心都擰在一起。

剛才叫住他的時候特意将腰帶又胡亂系了一次,這會兒見他為難的樣子唐昀心中十分暢快——倒也不是想看着白秋令着急上火,只不過是對他有着不一樣的好奇心,想從他身上看到更多,想要了解他更多。

從初次見面到現在,他沉默着面上沒什麽表情的模樣,皺眉不悅的模樣,還有生氣惱怒的模樣,都十分可愛,唐昀覺得有趣,捉弄他的心思也便一發不可收拾。

白秋令試了很久都沒辦法将唐昀的衣服脫下來,耐心一點點耗盡,食指和拇指扯着他身上一看就很貴的衣料,皺眉道:“閣主這腰帶的系法我沒見過,解不開,閣主試試自己解,等會兒我來給閣主穿衣服。”

唐昀撇撇嘴:“秋秋這會兒怎麽又閣主長閣主短的了,這麽生分,一點都不親近。”

“閣主的毒還沒解,還是先想想怎麽保命吧。”白秋令手一松,直起身後退半步,又道:“師父還等着我,閣主請盡快。”

說完白秋令便轉身朝前走,唐昀抿唇笑笑,活動活動受傷的手臂重新站起來緊随其後,他跨步上前在白秋令身後打 | 開 | 雙 | 臂,笑道:“秋秋等一下。”

白秋令耐心全無,暗嘆一口氣并不打算理會他,他擡腿剛邁出一步,便被身後那人抱住了。之前兩人最親近的一次還是在那破廟裏,唐昀抓住他的手腕,說些亂七八糟的話,而如今,眼下,那人竟然對他做出了如此冒犯的舉動。

他愣在原地的這片刻功夫,感覺腰上一松,低頭一看自己的外衫已經被唐昀單手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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