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江月輝
單修明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白秋令和唐昀又找了許多地方,都沒能把人找出來。兩人于是啓程前往西域,朝着正西方向快馬而去,計劃着趕去碧心門找到江季文,将當年雲隐山上的事情問清楚。
雖一直未能發現單修明的蹤跡,但這一路上兩人緊繃的情緒都緩了許多,從西峰出發至今,兩人已連續行了三日,期間都只是在路上稍作休息,到了離碧心門所在的宿寧堡半日腳程的歸合鎮,才找了家客棧住了下來。
歸合鎮是貫通中原和西域的重鎮,西域商人常常将牛羊通過歸合鎮販賣給中原人,中原商人也将西域沒有的藥材、布匹和金銀珠寶賣給西域人。這鎮上每日都有牛羊穿街而過,也有許多富庶的中原商人開設了大大小小的賭場。
唐昀和白秋令找了個遠離喧鬧的客棧,開了一間天字號客房便暫時歇下了。兩人洗了澡相擁睡下,這一覺從早上睡到了傍晚,白秋令在唐昀懷裏翻了個身,睡眼惺忪間看到那人像是早就清醒,這會兒正笑盈盈地盯着他看。
他朝唐昀眨了眨眼睛,眼眶還泛酸,輕聲問他:“醒了怎麽不去吃飯?”
唐昀沒說話,先傾身過去一口咬上那兩片薄唇與他接了個吻。白秋令原是想着陪他鬧一會兒就起身,沒想到這吻越來越深,他剛睡醒腦子本來就不夠清明,身上這人吻着吻着便到他身上來了,他不僅沒有推拒,竟然擡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都不如你好吃。”唐昀輕笑一聲,伸手扯開擋在兩人中間的被子,腰上用勁刻意地往下壓了壓,下 | 半 | 身與身 | 下之人貼在一起。
他仍是認真地與白秋令唇 | 舌 | 相 | 交,手卻悄悄搭在了他腿間,而後一寸一寸向中間探過去。
白秋令輕哼一聲,理智殘存将他手腕一抓,道:“我、我餓了!”
這已是兩個多月以來他不知第幾次拒絕唐昀,唐昀倒也能忍,總是白秋令喊停便停,也不曾像此前說的那樣,就算用劍架在脖子上也不停下,反而“乖”得反常。
——可他也發現這次與前幾次都不同,白秋令分明也有了不一樣的反應。
他盯着這人看,看他別過臉睫毛顫動,聽他小聲嘀咕着又說着拒絕的話,俯身在他眉心吻了吻,溫聲道:“秋秋餓了,那我們先去吃飯。”
白秋令感激于這人在這種情況下對他的有求必應,坐起身來整理衣服和頭發輕咳兩聲說:“聽聞歸合鎮有許多中原沒有的美食。”
“秋秋想吃什麽?”唐昀看他頭發纏上又散開,便上前一步主動從他手中将發帶拿過來,耐心地一點點把他頭發理順,熟練地為他束發,“不過西域人吃得都很怪,秋秋若是從沒吃過哪些食物,恐怕是難以下咽了。”
“難以下咽?”
“嗯,在我很小時候,曾随父母來過這裏,——那真的是很小的時候了,許多事我都記不真切,但是那盤油炸的各種各樣的蟲子,至今還印象深刻。”唐昀餘光瞥了一眼白秋令,正好看他眉心微蹙下意識吞咽了一下,便又繼續說:“我看到旁邊那桌有人也在吃,一口咬下去,那綠色的汁液都濺到我身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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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白秋令從床上起來一把推開他,直直撲到窗邊幹嘔了好幾下,一手擡起來朝他擺了擺,忍住胃裏的翻江倒海,道:“我們還是就吃些中原菜吧。”
于是唐昀向客棧老板詢問了歸合鎮上中原菜最地道的酒樓,和白秋令并肩信步而行,走在街道兩邊,看到有趣的小玩意兒就時不時停下來瞧一瞧。
他臨出門前讓小二去買了頂席帽給白秋令戴上,輕紗重新遮了那張俊美無雙的臉,看着風吹紗動之下那雙澄澈的星眸,他忍不住收了折扇挑
開輕紗,親了親那漂亮的眼睛。
兩人都着白衣,一身中原打扮且氣質不凡的模樣吸引着來往行人的目光。唐昀偏過頭輕聲與白秋令說話,他道:“秋秋這席帽還是摘不得。”
“我此前很長時間都沒戴了。”白秋令颔首輕笑,唐昀熾熱的目光斜斜從那輕紗間透過來,他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唐昀挑眉沒再說話,朝邊上打開半邊手臂裝模作樣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這家酒樓。
小二熱情相迎,正将兩人迎向角落的方桌,路過一屏風格擋的雅間時,唐昀忽然擡手道:“我們就坐這裏。”
“這裏......”小二面露難色,左右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解釋道:“客觀,這桌的位置定出去啦,您要不還是上這邊将就将就?”
白秋令聽他這話便要往裏走,可又被唐昀一把拽了回來,他皺眉看着唐昀,見那人立在原地沒有要走的意思,便輕輕扯了他的衣袖,悄聲說:“別忘了我們還有要緊事。”
不料唐昀将袖子從他手中扯出來,反手牽了他的手又道:“定的何時?又為何現在都沒來?——歸合鎮戌時便要關市,眼下已是酉時。”
小二兩條眉毛都要擰在一處,他腦子飛快轉着,眼前這人看上去不好惹,但這定了桌遲遲不出現的人更是不好惹,這好像哪邊都開罪不起。他心一橫一把将路過的掌櫃拉過來,打着哈哈說:“二位,二位有什麽問題可以和掌櫃說!”說完這話他便一溜煙鑽進了後廚。
掌櫃的指着那迅速逃遁的背影罵了好幾句,這才轉過身來賠笑道:“不知二位有何——”
“我問他為何我們不能坐這裏,他給不出個交代,不知掌櫃的有什麽話說?”嘩啦一聲唐昀手中的折扇應聲打開,白秋令看着扇面上繪的木槿彎起嘴角笑了笑,心知這人勸是勸不住了,那就陪他鬧鬧,也當是放松放松心情。
掌櫃也是一愣,而後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說:“這...這位置從來都是給江公子留的,二位要不請上二樓?”
“不行,我懼高。”唐昀淡定道。
白秋令一時不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聽掌櫃又為難道:“那...那二位坐對面的雅座,我馬上叫人收拾幹淨!”
唐昀撇嘴朝那邊看了一眼,搖頭道:“那桌人方才吃了魚,我聞着魚的味道就要吐。”
“啊?可這——”
兩人在原地僵持不下,周圍客人的目光都集中落到故意“找茬”的唐昀身上,白秋令側身正好擋了衆人的視線,他低聲勸道:“我們随便占個位置坐吧,還要趕去宿寧堡。”
經白秋令這麽一提醒,唐昀這才想起剛剛掌櫃提到一個“江公子”,他啪嗒一聲将折扇又收在手心,問道:“你剛剛說的江公子,說的可是碧心門,江家的公子?”
掌門雙手一拍,一句“是是是”未出口,門口便傳來一道飛揚的聲音。
“是我,怎麽了?”
衆人的視線立刻齊齊轉過去落在那一身明黃的人身上。白秋令也越過掌櫃望過去,正好看到那人與聲音一樣飛揚的眉眼,他眉心微蹙,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
唐昀站在原地好整以暇毫不客氣地将這位江公子上下打量了幾遍,擡手用扇子将人從頭到腳指了指,皺眉問身邊的掌櫃,“這就是你說的江公子?”
“你這是什麽意思!”
江月輝擡手攔了身後的手下,也将唐昀反複從頭到腳瞧了瞧,也問掌櫃:“這人站在我的位置前面幹什麽?”
“江公子千萬別誤會!這位客人是外地人,他并不知道——”
掌櫃的戰戰兢兢做着解釋,可唐
昀非但不“領情”,還不嫌事大地譏诮一句:“這位置一來沒寫上你江公子的大名,二來它空在這裏,有客人便用了,難不成你将這位置買下來了?”
江月輝五指收緊,而後一手搭在手腕的銀鈴铛上摸了摸,也冷笑一聲道:“念在你是外地來的不懂規矩,現在馬上給我讓開,我就當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
白秋令暗道一聲不好,揮手将掌櫃的支開,以免待會兒眼前這兩人打起來,便是跑都跑不過。他透過輕紗看到唐昀仍是笑着,只是那笑意漸冷,下意識間拇指已将清羽頂出半寸。
“你姓江,叫江什麽?”唐昀問他。
江月輝本來以為這人要直接出手,袖中的蠱蟲都已捏在指間,聽了這問話他手臂一僵,差點讓那蠱蟲鑽進自己身體中去。他沒答話,便聽見對面一道平和的聲音。
白秋令擡手攔了唐昀,輕聲又道:“這是碧心門的公子,切勿——”
“我叫江月輝,怎麽,想知道自己是死在誰手裏?”
不知為何,江月輝聽着白秋令那分外熟悉的聲音就心煩意亂——原是覺得那人只身形有些相似,沒想到他一開口,竟然連聲音都和家裏那人這樣像,一時之間煩躁不已,手下重了幾分,那蠱蟲差點教他捏死。
唐昀又将折扇打開了,白秋令見勢不妙,攔在他身前的手改為抓着他的手臂,這一舉動讓江月輝看在眼裏更是百般不悅,他也失了耐心,趁着唐昀偏過頭與白秋令說話之時,終于是将手中蠱蟲朝着唐昀飛了過去。
他動作極細,卻還是讓白秋令識破。
白秋令悶哼一聲,只覺背心一陣酥麻,緊接着全身筋骨就像麻痹了一樣,忽然倒在了唐昀懷裏,唐昀疾呼一聲将人接住,“秋秋!”
江月輝也愣住了,他原是想把這蠱種給唐昀,讓他乖乖給自己認個錯道個歉,給他點顏色瞧瞧,哪想到他身側的人動作會這樣快,直接跨了半步擋在了面前。
他動動嘴想解釋,唐昀的扇子卻已朝他飛了過來。
“你下了什麽毒!”
“我——我沒有下毒!”
江月輝動作極靈敏,他一手抓着手腕,捂住那銀鈴铛,一邊左右躲避着唐昀氣勢洶洶的折扇。
唐昀動作實在是太快了——就算是抱着那白衣人,也是快得讓他無暇解釋,只得一路退避出了酒樓,将“戰場”轉移到了外面街道中間去。
“你到底是誰啊!我都跟你說了我沒有下毒!”他退到牆根下已是避無可避,眼見唐昀的折扇又朝自己飛了過來,無奈之下只得伸出右手去扯邊上的布匹擋了一下。
他右手這麽一動,銀鈴铛便叮鈴作響,幾乎是同時,唐昀懷中的白秋令悶哼一聲,忽然伸手在唐昀手臂上掐了一把,聲音顫抖咬牙道:“不、不是毒......這是,這是蠱......”
趁着唐昀側耳聽白秋令說話的空檔,江月輝終于得空喘口氣,他靠在牆上手掌撐着膝蓋,才歇了這片刻,那扇子就又朝他飛了過來。
他哀嘆一聲:“怎麽還來啊!”
飯沒吃成,他餓得力氣也全無,一路被唐昀追回了宿寧堡,再往西便是碧心門了。他一邊害怕闖了禍惹江眠不高興,一邊又隐隐期待看到江眠大發雷霆的樣子——起碼還能看到他不一樣的表情,想來也不算虧。
他需得停在這裏和一路玩命追他的唐昀打個商量,可唐昀壓根不聽他解釋的話,情急之下他只好再次搖了搖手腕。
那清脆悅耳的聲音此時傳進白秋令耳中卻成了索命的長調,他眼疾手快擡手拉住唐昀的手腕,唐昀聽得背後痛苦的喘息,剛扔出去的扇子又打着旋回到手中。
江月輝腕上的銀鈴铛不響了,白秋令身上也不麻了,他胸中一口氣喘勻手卻還沒放開唐昀,幾根手指扯住他的衣服,斷斷續續問道:“你、你給我下了......下了什麽蠱......”
“早聽我說不就好了,累死我了,呼!”江月輝緊繃的神經都松下來,他一手扯着衣領,另一手動也不敢動,看唐昀護着白秋令的樣子忽然心生一計,于是笑道:“咱們不打不相識,不如——”
“你若是敢耍花樣,我便将你碧心門拆了!”唐昀将折扇別在腰間,兩手扶着白秋令,等他呼吸正常了許多,又輕聲問他:“怎麽樣了?”
白秋令朝他擺擺手,張張嘴回以“沒事”的口型,便靠着他休息。
江月輝是越想越歡喜,眼下江眠不在,先将兩人哄着,留在門中等他回來。
“我也不是故意的,這蠱我可花了兩年時間才養出來,用在你們身上那可真是浪費至極!”
說來江月輝也是十分惱怒的。本來蠱蟲剛進去的時候還能以內力将它逼出來,可唐昀不聽他解釋便追着他打了一炷香,那蠱蟲真的入了體,就異常麻煩了。
不過辦法他還是有的。
他小心翼翼将銀鈴铛從手腕上取下來,一邊裝進錦囊裏一邊解釋道:“這蠱蟲入體時間太長,只能等我哥回來解,不過你們放心,只要鈴铛不響,就沒事。”
唐昀皺眉反問:“若是它響了呢?”
江月輝有點難為情,他要怎麽和唐昀說這是他為了搞定江眠,靜心養了兩年的情蠱呢?這也罷了——他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解釋一旦鈴铛響起來,這蠱便和春 | 藥相當,定要發洩了心中欲 | 念才會好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