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番外少年游
窗外春光正好,海棠花綴在樹梢。
“小霖子,別看書了,今天天氣好,快出來曬曬太陽玩一玩。”聽到百曉生叫自己,虞霖不緊不慢地将那段文字看完,取過落在案頭的一朵海棠花,鄭重地壓在書頁中。
就好像閱讀是多麽神聖的一件事。
待到書冊完全合上,才露出封面燙金的幾個大字——《雲夢澤魇書》,俨然是近段時間在雲夢澤暢銷的志怪小說。
“小霖子,來。”見人出來了,百曉生沖他招招手,将躲在自己身後的小孩介紹給他,“這是楚轶,你的師弟。”
虞霖站在臺階上,眯起眼打量着新鮮出爐的小師弟。只見他緊緊貼在百曉生的身後,手中搓着自己衣袍一角,露出的小半張臉也是繃地死死的,眼中寫滿了警惕與不安。
虞霖從臺階上跳下來,三步并兩步跑到百曉生的跟前,擡手就想摸新來的小朋友的腦袋。結果楚轶避瘟神一般,惶恐地後退了幾步,一個不穩坐在了地上。
虞霖的手落了空,只是微微一愣,而後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轉身便往竹舍走。
“哎,小霖子。”
百曉生正欲幫楚轶解釋兩句,只見大徒弟拐了個彎,走到窗臺下種的花花草草前,折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藥,重新又折回來,俯身塞在楚轶的臂彎處,笑眯眯地拍拍手,那張精致的臉蛋上已經隐隐顯露出未來傾國傾城的姿色。
我的胭脂點玉……百曉生眼睜睜地看着大徒弟突然間的“辣手摧花”,心疼地直抽抽。
虞霖隐約發現楚轶好像不太喜歡同人接觸,自己方才興許是太莽撞吓到他了,因此只是蹲**與他平視,良久之後才仰頭看一臉愁容的百曉生,脆生生地問:“師父,我家小師弟這麽可愛你怎麽不開心呀?”
百曉生緩了緩,并沒有回答,而是一把将他抄起來。于是楚轶來雲夢澤的第一天,就欣賞到了自家大師兄被打屁/股。
“師弟你熱不熱?”虞霖寫完最後一個字,擱下筆,将那張灑金宣紙拎起來吹了吹,然後用硯臺壓好,沖窗外正在練劍的楚轶喊到。
聞言,楚轶還劍入鞘,拿起放在一邊的帕子擦擦額角的汗:“不是很熱。”他望了望天,蟬鳴聲萦繞耳際,天氣煩悶地容易令人心浮氣躁,于是反問道,“師兄你渴不渴?”
“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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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楚轶還是将劍放下,一路小跑去了廚房,給他端了一碗已經涼好的綠豆湯送過去。
“哎呀,我家師弟真貼心。”虞霖拖着長長的腔調,一把捉住了那只想要收回的手,在他的掌心輕佻地勾了勾。
楚轶來雲夢澤已經八年,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那般孤僻,從願意同他交流到較少的肢體接觸,再到現如今一起看星星睡着了會将自己抱回來。
虞霖也大致了解到為什麽他一直不願意同自己親近,也不知道誰借着他父母雙亡,成天給他灌注“他是天煞孤星,誰親近就會死”的思想,把好好一小孩搞得整天往角落裏縮,将自己與外界隔絕開來。
楚轶被這一勾勾得突然間有些口幹舌燥。他抿抿唇,默默地抽回手,卻看到虞霖将綠豆湯推到了自己面前,用好聽的聲音跟自己說:“師弟你練了這麽久的劍,想必很渴了,你先喝吧。”
楚轶這一年間個子竄得很快,興許是勤加練武的緣故,隐約有超過百曉生的趨勢。他垂着眸子看着面前的碗,亦居高臨下地看着虞霖,目光落在那纖細脆弱的脖頸上,然後順着半敞的衣領滑過鎖骨,喉頭隐秘地滾動了一下。
虞霖比較懶,能不出屋便不出屋,因此悶得愈發白皙,平日裏逗一逗楚轶被反握住腕子後還會留下紅印,若是不小心摔一跤,一身青紫比楚轶這個習武之人身上的傷看着還要可怖。
如果輕輕吮一下,不知道會留下怎樣的印子。
楚轶被突然跳如腦海中的想法驚到,忙不疊地端起碗咕咚灌了一大口,試圖平息心中驀然竄起的邪火。
結果不知道虞霖是不是故意的,楚轶眼睜睜地看着他就着自己方才喝過的地方淺淺地抿了抿,而後擡頭沖自己輕輕一笑。
望着那雙潤潤的薄唇,楚轶的邪火頓時燒得更旺了。
當天晚上他便做了一個與虞霖有關的極其旖旎的夢,醒來後木着一張臉去湖邊洗被自己弄髒的亵褲。
沒過多久,百曉生撿回來的那個高大英俊的男人醒了,說是要感謝救命之恩以及還賒欠的藥錢,死乞白賴地留在了雲夢澤。
百曉生嘴上嫌他礙事,卻真的将人收留下來。
“師父總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虞霖勾着楚轶的脖子,在他耳邊說着悄悄話,吞吐出的氣息灑落在他的臉頰上,癢癢的,惹得他有些心猿意馬。
可習武最忌諱的便是心緒不寧,楚轶默念了一遍剛背的清心咒,覺得略微好受了點。
十五六歲的年紀,本就容易沖動。結果楚轶沒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虞霖。
他居然跑去逛花樓!
虞霖當時正在問花魁怎麽勾搭心上人呢,結果百曉生從天而降,不由分說地就一頓抽,覺得自己怪委屈的。
百曉生沒料到門下會出這麽一個纨绔,氣得好幾天沒吃飯,反省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式有問題。
百曉生并沒有舍得下重手,虞霖身上的傷也就看着恐怖。他趴在床上沖楚轶哼哼唧唧,泫然欲泣:“師弟能幫我塗個藥嗎?我夠不着。”
楚轶莫名生出的憤怒被他這麽一哼哼,又莫名地散得一幹二淨。
當沾着膏藥的指尖輕撫上虞霖光潔細膩的後背時,楚轶感受着身體的變化,覺得自己是徹底栽了。
虞霖回過頭本想跟他聊聊天,結果看到這麽尴尬的一幕,微微一愣,再回過神時,楚轶已經放下藥膏落荒而逃。
又過了兩年,虞霖與楚轶就一直這麽暧昧着,每次虞霖想提,楚轶都是顧左右而言他,有的時候幹脆裝聾作啞。
百曉生那邊跟程樓主不清不楚的,那麽聰明的一個人,卻認不清自己的感情,更別提疏導虞霖了。無奈之下,虞霖只得多次前往花樓,試圖找人解決問題。可最後都會在百曉生找上門前被楚轶帶回去。
楚轶那張俊臉板起來有種說不出的陰鸷,不管虞霖怎麽逗都吝啬到一個眼神都不願意給。
完了,自己別是被讨厭了吧?沒等虞霖想清楚這個問題,他的王兄便傳信給百曉生,火急火燎地要接他回去:十八歲,也該出師了。
虞霖走的那天,楚轶第一次碰酒,可是那壇醉春風怎麽都灌不醉他。他只得裝出一副醉醺醺的模樣去給虞霖送行,而後在楚天月色下,強行吻上了那雙在夢中親吻了無數次的唇,跟想象中的一樣軟。
懷中的身體也似乎要化成一攤春水。
他聽到虞霖摟着他的脖子輕笑一聲:“師弟,你太小了,當真懂得什麽才是喜歡嗎?”
懂的,他兩年前就明白了,可是他卻說不出口。
他竟然肖想他的師兄整整兩年,自己都覺得這份心思太過腌臜。他甚至沒敢去看虞霖的表情,在虞霖說出別的不可挽回的話前,他一把将人推開,踉踉跄跄地跑了。
虞霖站在他的身後,斂了輕佻的笑容,目光沉沉地長嘆了口氣:他們本就事二主,兩國也是一直水火不容,這一別興許便成了永訣,他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毀了楚轶的前程。
那對他來說不是真正的喜歡。
其實虞霖還是有私心的,他眼巴巴地盼了楚轶八年,別說看到他領着鐵騎踏破王城了,就連邊境的那些城鎮,楚轶都沒有去動。
所有陷落的城池,都是他那個草包王兄自己雙手捧着送出去的。
他算是看清楚了,這虞國被他王兄作得遲早要完。
作滅國之前,虞王甚至連臉面都不要了,将自己親弟弟當做物品交易出去以求自保。
氣得虞霖直接沖到王宮揍了他一頓,不過可惜的是還是沒能打醒。
一別八年,他與楚轶再次相逢。二人對過往都閉口不談,楚轶還是那副模樣,與他風花雪月地暧昧着。
虞霖使出在花樓請教的渾身解數,也只能同那顆熾烈的真心面對面,完全猜不出楚轶到底在想什麽。
明明是喜歡自己的,明明對自己也有反應,可為什麽就是不願意碰他!
虞霖恨恨地想,完全沒料到楚轶只是想将最好的呈現到自己面前。
又是一年草長莺飛。
虞霖坐在樹枝上,擡手折下一枝桃花,沖着站在樹下的人展顏一笑。
楚轶懷中兜着各式各樣的花花草草,仰頭看他,一朵桃花猝不及防地落在他的眼前。
虞霖眉眼彎彎,毫不吝啬地誇贊道:“我家師弟好生俊朗。”
楚轶足尖輕點,落在他的身旁,将那朵桃花簪在他的鬓角,俯身吻了吻他的眉心。
輕風微醺,拂過二人的衣衫,桃花含笑,春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