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孤獨的天才

“不要害怕脆弱，更不要害怕自己的不完美，真正在乎你的人只在乎你好不好，不管你是誰。”——溫曉日記

初夏，火一樣的六月，充滿着熱量的六月。但在這一年的六月，溫曉第一次感受到了高考的壓力。這一年，沈溢高考。

她替沈溢取回高考的成績單，緊緊拽在手裏。她想起他日漸消瘦的臉，想起他越來越少的笑容，她知道他有多麽的努力，盡管在別人看來毫不費力的好成績；她知道他多麽的在乎，不願辜負父母家族的期望。高考結束的那晚，他不見了，她找到他的時候，他說，“大家都說我是天才，樣樣第一，殊不知我有多麽害怕，害怕哪一天不再是第一了，失敗了，所以我往往需要比別人更加的努力去維持別人心中的天才形象，多麽可笑和諷刺，今天我才發現我活的真累。”他很少說這麽多的話，正如他很少吐露自己的真心話。

那晚她以為沈溢只是壓力太大，一下子松懈了，需要排解，但她卻沒有想到，那一年，他落榜了。

溫曉8歲的時候就認識沈溢了，那一年，沈溢9歲，跟着爸媽剛搬來丹市，溫曉家隔壁。沈爸爸是生意人，在丹市商圈有一定的名聲，沈媽媽本是一名會計，後來搬到丹市為了全心全意照顧沈溢也就轉做了全職太太。兩家關系相處融洽，一來一往愈發熟絡，對于雙方孩子也甚是喜歡，于是兩家決定将對方子女認為幹兒子、幹女兒，更加深兩家情誼。自那以後，溫曉總是像個跟屁蟲一樣跟着沈溢，她崇拜他，小小年紀出類拔萃，樣樣都是第一，總是能解答很多溫曉不明白的問題，明明只比自己大一歲，卻好像大了一截。那時候溫曉的樂趣就是探究沈溢的世界，她覺得他一定是個怪物；他也寵她，他話不多，但無論她問什麽他都會細心回答，她要什麽他都會想辦法送給她，他的願望就是她快樂，因為他羨慕她，真實美好，不像他只是一個孤獨的天才。

沈溢說話比別的孩子晚一年，但學習能力卻是別的孩子的好幾倍，醫生說他智商過人。加上他小的時候父母工作很忙，很少陪他，大多數時候他都是一個人，他比其他的孩子更加渴望父母的關懷，更迫切得到父母的認可，所以他做什麽都很努力，做什麽都要求完美。于是從小到大，他的世界只有完美，詩書禮樂，琴棋書畫，可謂樣樣精通，初中後，模樣也愈發成熟，在一群學生中尤為顯眼，作為每年的優秀學生代表，丹市電視臺已經幾次采訪過他，那時候“惡作劇之吻”風靡大街小巷，女生們更是親切地封他為“現實版江直樹”。他常常自嘲這個稱呼，他這麽努力，可不是為了這樣一個虛華的名號，這些人只看到他光鮮亮麗的表面，有誰會真正在乎他的努力和付出，在乎他的感受。

他說，“天才才是存在在童話裏的。”

那一年高考，他發着高燒暈倒在考場，錯過了英文考試。出成績的那一天，意料之中，他并沒有如願考上名校。一瞬間，所有的親朋好友，老師同學間傳開了沈溢落榜的消息，有驚訝的，有安慰的，更多的是看戲的，更是有人笑罵“天才不過如此”。就這樣，像是一代傳奇，一個神話就這麽在唾沫中，蜚語裏淹沒了，是的，沈溢沉默了。

溫曉後來是在實驗樓的天臺找到的他，他喜歡去天臺，所以上學的時候探尋了每棟樓的天臺，最喜歡的是2號樓的天臺，只是後來被七人幫占據後，他就轉戰了實驗室的天臺。

那天夜晚，天臺很黑，只有一絲微弱的光，但溫曉還是看到他了，她覺得即使在這種時候，她依舊确信他的身上有着常人沒有的光芒。

他坐在天臺上，背影看上去那麽的孤獨。

溫曉緩緩走過去，輕聲叫了他，“哥。”

沈溢只是微微挪一下頭，并不驚訝，也并不打算轉過身與她說話。

“你還好嗎？”她問他。

他依舊沒有說話，溫曉微微嘆了口氣，爬了上去，坐到了他的身旁，安安靜靜，一言不發。她知道他需要的是平靜和陪伴，她不願意打擾他。

很久，沈溢開口了，“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失敗啊。”

“對不起，讓你們失望了。”

他沒說很多，溫曉也只是安靜的聽着，緊緊握住他的手，給他溫暖。

“還好哥哥這個位置別人也搶不走。”這一句溫曉并沒有聽懂，只是想着他或許太難過，有些亂語了。

“真是可笑，太可笑了。”

他想，人生還真是諷刺，從小戰無不勝的他居然也會有這一天。

他想，他當真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他看着溫曉，問，“是不是你也覺得很可笑？”

溫曉搖了搖頭。

他嗤鼻一笑，“我爸媽說他們很失望呢。”

其實他的性子是很淡然的，很多所謂虛華的東西他都不在意，可能是因為從未失去過。他也成熟，超出年紀的成熟。他早就料想到這樣的結果，所以他并不在乎成績如何，因為他有那個能力再戰一次。他也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因為他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

可是大家似乎都忘記了，他再怎麽堅強，再怎麽成熟，他終究還是一個孩子。

這個夏天，他消失了，仿佛這個天才從來不曾存在。

後來，溫曉給幹爸幹媽打過很多電話，卻始終沒有聽到沈溢的聲音。最後，她去qq上給他留了言，“哥，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會等你回來。”她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得到，其實，她很想告訴他，她是真的把他當親人，真的關心他，不論他是誰，聰不聰明，厲不厲害，只是因為他是她的哥哥，從小疼她的哥哥。

有人說，站得越高，摔得會越痛，她怕，沈溢會痛，但她卻相信，他一定會站起來，站的比以前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