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賀江VS許凡明:願賭服輸
許凡明是打野球出身,一向以手感為準。他的球技受心态控制,起伏很大,自身的狀态很受限。順境時,他能鋒芒畢露。逆境時,他會失誤連連。
今天,他太緊張了。
而這和賀江不同。賀江打過很多次專業或業餘的比賽,已經有了豐富的臨場經驗。他恰好和許凡明相反,越是打到後面就越來越漸入佳境。
兩個人的差距,也就這樣越拉越大。
許凡明運着球咬緊了牙關突破了賀江的防守,正彎下膝蓋揚起上身打算抛投上籃時,眼前赫然出現了兩只黑壓壓的手掌——一股猛力推着他,球從掌中被拍飛!
他被蓋帽了!
球被奪走的同時,他因為猛力的後作用而被推倒在了地上。屁股着地的那一刻,許凡明連鑽進地縫裏的心都有。
不服輸,不甘心。一年的努力,才換來了一句“原來我還差這麽多啊”。第一場專業比賽,一個埋在心裏的執念,最後卻落得這麽個狼狽的結果。
許凡明咬着嘴唇,倔強地撐着地爬了起來,面對着抱着球的賀江,眼神卻依舊堅定無比。
賀江的眸色流轉,抿了抿唇,最終沒說出一句話來。
站在一旁的朱旭堯終于看不下去了。他幾時見過自己的兄弟被人虐得這麽慘?以前就知道賀江厲害,可今天見着真人才發現那是真的大神!他看許凡明摔得那麽重,也一下緩過了神,擔心地大喊:“喂!凡凡,你丫什麽時候這麽沒出息了?加油啊!拿出你平時的虎樣來!”
許凡明暗罵傻逼,一邊身體卻還是鼓足了幹勁地站直了。
1比4,他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方銳翰這會也繃緊了神經。許凡明的輸贏,不僅關乎他的個人榮譽,也關系到了球隊的未來。每個人都向許凡明投去了期待的目光。
而這一切,在賀江的眼裏,卻顯得格外的紮眼。
“凡凡,加油!守住!”
賀江微眯起了眼睛。他看着許凡明倔強又執拗地高揚起頭,嘴唇裏輕溢出稍顯紊亂的喘息,臉頰熱得發紅,雙手卻執着地伸開,身體随着籃球的運動而緊繃。
明明心理的壓力已經超負荷了吧。可為什麽他的眼神卻能依舊這樣堅毅?
賀江心裏忽然升騰起了一個黑暗的念頭。他本來不必那麽認真。這只是一場友誼的切磋,而眼前的男孩也已經到了極限。換做平時的他,大本可以放個水,把球遛給對方,讓兩邊都留有一絲餘地。
可今天,他突然不想這麽做了。
腦海中的那個黑暗的念頭不斷地放大、膨脹——胸口有一個聲音,說他想破壞掉這個男孩眼中的那一絲光芒,毀掉他所有的希望。
而籃球落地的那一剎那,他也确實做到了。
“哐當、哐、哐……”
然後,就是一片寂靜。
1比5,賀江完勝許凡明。
許凡明背對着籃筐,望着地上靜止的籃球,陰影遮住了他的臉,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賀江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碎發和衣襟,再轉過身來時,臉上已然換上了一副冷淡的表情。
“我贏了。”
一句輕飄飄的話,卻擲地有聲地砸在了許凡明的心口。
方銳翰和朱旭堯都僵在了原地,倒抽了一口氣。這一下,方銳翰終于明白賀江當時為什麽會如此輕松又爽快地答應他們下賭注了。
因為賀江從沒想過自己可能會輸。
按照他們之前約定的,賀江贏了,有權利自由地定賭注。那他現在,會要求許凡明做些什麽呢?
方銳翰一時有些緊張,觀察着賀江的下一個動作。朱旭堯看向了一旁默不作聲的許凡明,沉沉地嘆了口氣。
賀江緩慢地上前了一步,站在了許凡明的面前。許凡明看着眼前一雙白灰的球鞋,也漸漸地擡起了臉。
“我的要求,”賀江吐字清晰地說,“就是你退出籃球隊。”
空氣滲了些寒意。
許凡明的臉頓時雪白如紙,表情僵硬又難堪。像是被人當頭潑了盆冷水似的,失重感朝他猛地砸來,胸口還泛起一股酸澀。
賀江卻沒給他留一點回轉的機會。他緊抿着唇,微眯的雙眸凝視着許凡明,表情裏帶了點不明不白的東西。像是冷漠,又像是偏執。
方銳翰這會禁不住擔憂地開口勸阻道:“賀江,比賽只是交流的形式而已,犯不着這麽嚴重吧?”
賀江斜睨方銳翰一眼,卻并沒有開口說話。
隊長發話都不管用了。朱旭堯這會也緊張起來了。他擡頭看向許凡明,難道這小子真的要從此退隊了麽?好好的一個友誼賽,怎麽就發展成了這個樣子!
許凡明咬緊了嘴唇,知道賀江是認真的。他腦海裏不禁回放起了剛才比賽的一幕幕,他的驕縱,他的失意,他的慘敗……賀江就像只危險的獵豹,一步一步緊逼而來,踩着他的底線,把他所有的缺陷拿捏得死死的。
想到後面,許凡明越想越覺得不甘心,越想就越覺得難受。他和賀江真的差了那麽遠嗎?他的球技時而高峰時而谷底,受狀态的局限太大。可他是真的愛打球,他打了那麽多年,永遠不肯低頭,永遠不肯認輸。憑着着一股沖勁,才能一直打到了現在。
忽然,許凡明咬着嘴唇,眼圈一下就紅了。
他讨厭比賽時不争氣的自己,更讨厭現在輸了球就控制不住情緒在對手面前哭哭啼啼的孬種!
許凡明用手肘猛地擦了兩遍眼睛,卻因為太過用力而把鼻子蹭紅了。他深呼吸了一道,再擡起頭來,認真無比地凝視着賀江的雙眸:“好,願賭服輸。”
賀江的心底突然漾起了一股奇妙的感覺。
看着許凡明霧蒙蒙的眼睛,鼻頭泛着紅,倔犟地咬住嘴唇逞能的模樣,賀江忽然産生一種錯覺,好像從哪裏爬出了一只小貓爪,輕輕地撓着他的心。
許凡明一妥協,朱旭堯就傻了。他三兩步沖上前把許凡明拉到一邊晃着他的肩膀:“凡凡,你真要退隊啊?你瘋了嗎?!比賽就在下下個月了!”說着,一邊還放低聲音哄道,“你傻呀。正面剛不行,那咱們就曲線救國,側面瓦解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去跟賀神好好打個商量,也沒什麽難事兒。”
許凡明沒搭理他,一邊默默地擦着眼淚。雖然平時朱旭堯總和他打成一片,嘴裏沒邊地互相爸爸孫子亂叫,但許凡明實際上還是全隊裏年齡最小的一個,大家平時還是會傾向于照顧他多一些。許凡明平時性子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這會突然掉了眼淚。朱旭堯一時也懵了,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想來想去,朱旭堯只好無奈地嘟囔了句:“怎麽還流上貓尿了,唉,這事兒給鬧的啊。”
方銳翰思酌了片刻,也走上前,站在賀江跟前,希望能挽回一些餘地:“賀江,不好意思,但我沒想過把事情往這方向帶。凡凡他在我們隊裏已經快兩個月了,這事情這麽突然,我們……也會有些吃不消的。能不能請你換一個賭注?退隊的這件事,并不是句玩笑話。”
隊長已經把話說到了這裏,可以看出态度是十分誠懇了。
其實退隊的這件事也只是賀江一時腦熱随口說的,他并沒有真的要讓許凡明退出校籃隊的意思,只是突然很想惡劣地開個玩笑。
只是,這句玩笑話好像有些——太過頭了。
事已至此,賀江看了許凡明一眼,最終慢慢地軟下了心。
許凡明卻沒說話,咬着嘴唇,一雙核桃紅眼望着賀江,好像很不甘心。
賀江彎腰拾起地上的籃球,用單手抓着,遞到了許凡明的面前。
“下一球——你如果能進,賭注就作廢。”
算是退了一步。
許凡明猛地伸出手把球截下。賀江做好防守的姿勢圍在他跟前,許凡明運了兩下球,望着賀江,眼眸裏寫滿了洶湧。
許凡明虛晃了一下胳膊,賀江下意識伸手想去阻攔,卻不想許凡明已經在下一秒将球脫手,從賀江兩手肘之間的間隙中高投了出去。
球進了,一個三分。
“媛媛,你都不知道,賀神可牛逼了!”朱旭堯興致勃勃地湊近潘媛耳邊,“你幾時見過許凡明那臭小子哭鼻子?我跟你講,他跟賀神比賽那天,哭得那個慘!跟小孩兒似的,流了一臉貓尿!”
許凡明要是知道自己的屈辱史卻被某人拿來當做飯桌上取悅美女的談資,肯定會氣得爆炸。
潘媛對這番誇誇其談表示半信半疑,笑着說:“真的嗎?我知道賀江他打球很好,可也不至于把凡凡虐到這麽慘吧?”
朱旭堯搖了搖手指,一臉嚴肅:“那簡直是完虐!一比五。開場凡凡還有點飄,後頭直接栽一跟鬥,最後被虐到懷疑人生。反正啊,我現在算是對賀神五體投地。不愧是高中打過聯賽的大手子!”
方銳翰這時端着餐盤從後頭走了過來,大老遠就聽見朱旭堯又在扯皮。看不下去無奈地打斷道:“凡凡呢?今天也不想出來?”
“是啊。那天輸給賀神以後就自閉了,一直關在寝室裏不願見人。枉費我們倆特意跑過來看他了。”
潘媛嘆了口氣:“我這幾天也去好好勸勸他吧。”
方銳翰笑了笑,點點頭,一邊用筷子夾了菜送進嘴裏:“嗯。不過你們也不用太過擔心了。凡凡不是過不去這種坎的人,他自己能想通的。”
潘媛和朱旭堯相視一笑,其實隊長說得很對。他們都了解許凡明的性子。較真,自信,不服輸。相信過不了幾天,小暴龍就會滿血複活,張牙舞爪地說一定要打敗賀江,血洗前辱。
“倒是關于賀江……”說着,隊長方銳翰話鋒一轉,“他的球打得确實很好。不過……我覺得,其實他并不是對我們校籃隊完全沒有興趣。”
這倒是和潘媛的想法很一致,潘媛對着方銳翰相見恨晚地點頭:“嗯!我也這麽覺得。”
方銳翰笑了笑,接着說:“我想賀江心裏也是愛着打球的吧。和凡凡比賽的時候,看得出來,他很享受這個過程。只是……也許,他現在需要一個理由,能夠說服自己,加入我們。”
朱旭堯一愣,之前賀神的态度那麽堅決,他還以為拉他入夥這事兒完全沒戲呢!現在隊長這麽說,看來……是已經有主意了?
不過賀神如果能加入他們,肯定能把校籃隊的實力狠拉上好幾個level。
聽着方銳翰的話,潘媛也表示贊同:“嗯嗯。隊長,我覺得,也許,其實賀江心裏是願意和我們一塊打球的吧。”
看見潘媛投贊成票,朱旭堯也就連忙表态劃陣線:“嗯,我也支持你!老大。不管怎樣,省賽馬上就要來了。賀江如果能入隊,對隊員們的士氣也是很大的鼓舞。”
方銳翰點了點頭,望着潘媛和朱旭堯的臉,随即陷入了片刻的思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