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 37
遲舒意全身已經濕透了,她報給出租車司機的地址不是他那裏。
前天剛剛立冬,這會兒的雨水已是刺骨的冰涼,遲舒意進了屋就去了浴室泡熱水澡,想把身上的寒冷都驅趕走。
她在浴缸裏躺着,随着身體的回暖,神志也漸漸清醒了許多。
被她扔在客廳的包包裏的手機一直在響着音樂,然而卻無人接聽。
“遲小姐,我承認你溫婉賢淑知書達禮很有才學,是個好姑娘,不談家世背景,慕家也不可能接受一個失明的人作為長媳,就算景時現在在外面自己生活,最終還是要回去的,畢竟他姓慕,永遠都是慕家人,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她耳邊似乎又回響起他母親最後和她說的一段話,遲舒意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她是不可能放棄他的。
“完全交付與他是毫無保留地坦誠對待。”
葉文雍對她說的話突然冒了出來,遲舒意頓時豁然開朗,自己不能再做鴕鳥,她想和他攤牌了,面對所有的事。
從此不再一個人把事情憋在心裏,不管是快樂還是難過,都和他分享。哪怕和他在一起會有很大阻礙,她都不會松開已經抓住他手的手。
再帶他去墓地看看爸媽,告訴他們七七可以過得很好活得很快樂,有人會替他們陪伴她照顧她。
遲舒意裹了浴巾踏出浴缸,在自己的衣櫥摸摸索索翻出一套衣服穿好,又折身從櫥裏拿出幾件厚的羽絨服和呢絨大衣裝在一個行李包裏。
慕景時瘋了一樣飙車回家,可是她并不在,他不斷地給她打電話,她一個都沒接,他又生氣又擔心,轉而掉頭去了她之前的住處。
大雨過後空氣清新新鮮,天氣也轉了晴,但他的臉上卻是烏雲密布,似乎一場暴風雨即将來臨。
遲舒意關好門,一手拎着行李包一手拄着導盲杖,剛剛下了臺階正要往前走去耳邊就傳來一陣緊急踩剎車的刺耳聲,緊接着就是一聲震天響的關車門聲,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死死地按在了懷裏。
是她熟悉的味道。
“景時哥?”她的語氣充滿了驚訝,還帶着一絲不安。
“為什麽要騙我?”他極力壓抑着心裏的怒火,聲音沉的讓她害怕。
“我……”
“為什麽騙我說你在家睡覺?”
“你拎了行李想去哪兒?”
“是不是想背着我逃走?”
……
他根本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氣急敗壞地用盡全部力氣抱緊她,恨不得将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這樣她就再也不會背着他亂跑了。
遲舒意很錯愕,因為他在發抖,抱着她的強壯有力的手臂,竟然在止不住地發抖。
心下頓時酸楚,她松開手裏拿的行李包和導盲杖,緩緩擡起手回抱住他,将頭埋在他胸前,閉着眼把眼淚生生吞回去,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說:“沒有要離開,沒有要逃走,我就是過來拿幾件冬天要穿的衣服,這就想回去的。我不會離開……不會離開你啊景時哥。”
她稍稍頓了頓,再次開口:“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等了八年你才回來,又怎麽可能想離開你呢?”
她的手輕輕地在他的後背撫摸,想讓他冷靜下來,盡管她自己的聲音都在哽咽發顫。
感覺到他僵硬繃直的身體漸漸松緩了下來,遲舒意稍稍擡起頭,額頭碰到他的下巴,雙手勾住他的脖頸,繼續緩緩地仰頭,輕輕踮起腳尖拉近和他的距離,直到她柔軟的唇碰上他涼涼的唇瓣。
慕景時呆滞了一秒,下一瞬他的手就按在她的後腦上,遲舒意的手又環緊了幾分,他們兩個之間沒有留一絲縫隙,她在他懷裏根本動彈不得。
這次是她主動求吻,遲舒意怯怯地伸出舌尖觸到他的薄唇,進而碰到他的牙齒,慢慢地探進他的口腔,努力回憶着他之前是如何做的,生澀胡亂地在他嘴裏亂掃一氣,仍然會時不時地咬到他的舌頭,可她笨拙的吻法,還是成功取悅了他。
慕景時心裏的怒氣早在她說她不會離開他時就消了一大半,這會兒她又難得獻吻,他真的是沒了脾氣。
初始時他還會耐心地引導她,盡可能的對她溫柔一些,越到後來他越收不住,慕景時狠狠地在她嘴唇上啃咬吮吸,遲舒意除了喘不過氣,還有強烈的酥麻疼痛感一陣一陣的從唇上傳過來,但她這次除了本能地喘息外,沒有像之前一樣因為疼而發出的嘤咛。
糾纏了許久,兩個人終于戀戀不舍地分開了些,她眼中充滿盈盈水光,晶亮如璀璨的鑽石,媚眼如絲,雙頰泛紅,本來嫣紅的唇已經明顯地看出了腫,嘴角甚至被他咬出了血絲,看起來更是妖豔。
遲舒意偏了身軟軟地靠在他懷裏,身體柔軟的不像話,漂亮的桃花眼不斷地撲閃,眼神卻還游離着,顯然是還沒從剛才的吻中緩過來。
慕景時沉默地将她抱起來放進副駕駛座,幫她系好安全帶關好車門,又折身回去撿起她扔在地上的行李包和導盲杖放進後座,這才利索地上車帶她回家。
從停好車後到進卧室,遲舒意一直被他抱在懷裏,兩個人在路上就沒有說一句話,但他似乎早就已經從失控的情緒中恢複了回來,只是沒有和她開口講話罷了。
被他抱進卧室,慕景時将她放到床上,正要轉身離開,遲舒意就急忙抓住他,小聲說:“過來再抱一會兒好不好?”
他站在垂下深沉的眸子居高臨下地看她,片刻後依言半靠在了床上,遲舒意立刻往他懷裏鑽去,她的手摟住他的腰,腦袋貼在他胸前,聽着他胸腔裏的心跳有節奏有規律地跳動,漸漸的她也跟着平靜下來。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騙你的。”
“別生氣了好不好,景時哥?”
她軟軟的聲音回響在他耳畔,真心實意地懇求他的原諒。
她當時只是突然被他媽媽搞得措手不及所以才下意識地騙了他,但不論他母親說什麽,她都不會離開他,這一點她一定要讓他知曉清楚。
她不斷地軟語認錯,他始終沉默不語,氣氛凝重又僵硬。
過了好久,久到她自己都說的口幹舌燥,以為他真的不想再理她的時候,他突然冷冷地問:“她都和你說了什麽?”
遲舒意一怔,而後終于輕松地露出淺笑,他肯和她說話,那就表示他已經原諒她了。
“慕伯母說你為了我執意改了專業學了醫,還因為我和家人決裂,這十年你都是一個人在外面過的,從來沒回去過。”
“景時哥,你傻不傻?“遲舒意眼中盈滿淚水,帶着萬分愧疚說:“這樣為了我傷害他們值得嗎?他們都是你的家人啊,是你至親的人。”
“哎,”她捶了捶他的胸膛,撇着嘴說:“你知不知道我聽慕伯母說這些的時候,心裏有多難受?如果我之前就知道是這樣子,那我寧願一輩子都看不見不治療,也舍不得讓你一個人那樣孤單迷茫又無助地度過漫長的十年……”
到底是難受,淚水順着眼角滑落,一滴一滴地掉在他的胸前,不一會兒就将他的襯衫浸濕了一大片。
慕景時往上托了托她,輕輕吻着她的眼睛,把她流出來的眼淚都舔進嘴裏,味道又鹹又澀,她還在啜泣着呢喃:“我難過……又心疼,你本來不該遭受這些苦的,都是因為我……”
“對,都是因為你。”
他終于開口說了第二句話。
遲舒意呆愣,眼淚還在不斷地往外湧,她只要一想起闫玉梅在咖啡館對她說的話心裏就難受地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一樣,為了一個她,不惜與他的家人為敵,這樣的感情,叫她怎麽回應。
她蜷縮了身子又往他懷裏靠去,慕景時摟着她,讓兩個人的身體下滑,都躺在床上,他們面對着面,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七七,你信我還是信她?”
她的手指抓着他的衣衫,怎麽都不肯放開,聽到他的問話後毫不猶豫地說:“信你。”
“那就不要聽信她的話。”他冷靜淡漠地說。
對她說這樣一番話,避重就輕的目的也太明顯了些。
“之前說治好眼睛再讨論這些問題,現在要提前嗎?”
都已經到了這種時候,他還在顧及她的感受,這讓遲舒意心裏更加五味雜陳,她點點頭,說:“要,就現在,今晚全部說開。”
“準備好了?”
她繼續點頭。
“七七,你要知道,一旦你主動說了,我就會以為你已經完全對我敞開心扉,你該明白這一步對我來說有對重要。”他緩緩摸着她的頭說道。
“我知道。我想的很清楚,我想說給你,我不想再一個人承受那些事,一個人憋在心裏八年,真的很累,我想讓你幫我分擔一些,以後我們不是我和你,而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而且我之所以一個人悶在心裏八年,就是想等到你回來後,我可以毫無顧忌地在你面前卸下所有的防備,這輩子只認定你一個人,如果等不到你,那就寧可不說,因為就算說了,能用懷抱溫暖我給我肩膀讓我依靠的人也不會在。”
遲舒意笑了笑,眼睛通紅,此時就像個乖巧的小兔子,把她埋藏在心裏的所有瑣事,全都對他娓娓道來,不急不緩,只是慢悠悠地敘說着:“我第一次失明你是知道的,我曾經對你說過,我七歲那年出了一場車禍,後來動了手術恢複了,十年前偶遇你的時候,我爸媽才離婚,而我之所以二次失明,就是因為他們離婚的打擊,大概是情緒波動太大才導致的,我不記得我和你讨論過二次失明的原因,不過我覺得,”她淡淡地笑,“你肯定早就有猜到。”
慕景時無聲地親吻着她,給她回應。
“後來因為地震,再一次巨大的打擊,地震後來到南京沒幾天又親手送父親離開,加上和你失去聯絡,各種事情在那段時間都撞到了一起,我因為承受不了最終情緒崩潰了,昏迷了幾天醒來後就不想再提這些事了,但依然都在我心裏壓着,只是我拒絕去觸碰而已。”
“八年來,唐姨南初哥他們帶我去了好多醫院,給我找了好多醫生治眼睛,但都毫無用處,也有醫生提出過我的失明是由情緒所致,問唐姨他們是不是我遭受過什麽打擊,每個人的心裏都很清楚我經歷過什麽,但他們都不知道,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我在等一個人,他答應我會醫治我,那我就等他來醫治我,如若等不到,我寧可不治。”
“沒有他的人生,沿途風景再美,我也覺得無趣,還不如這樣處在黑暗中,至少不會眼花缭亂,至少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說到這裏遲舒意在他懷裏仰起頭,問他:“我是不是太偏激了?”
他搖頭,溫聲說:“不會。”
因為他和她一樣,執拗又死板,既然認定了她,那這輩子就只能是她。
“但是我現在很想治療眼睛,想盡快治好眼睛,從和你聯系上那一刻起,就時時刻刻在想着要複明。”
“我想看你。”
她的手在他側臉上摩挲,極盡溫柔,慕景時目光中夾雜了他只對她才會有的溫情,遲舒意突然莞爾一笑,手指在他的嘴角停留,對他說:“我曾經感受過你笑,那是我觸摸過最美好的笑容,所以我特別想把你笑的樣子烙印在心裏。”
他的唇覆上來,遲舒意稍稍翻身,躺正被他壓在身下盡情地索吻,也努力回應着他。
景時哥,這一生,七七只會對你袒露心聲。
經歷過的好的壞的,快樂的難過的,一切的一切,都願與你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