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雪地簫聲

少女追上徐天良。

徐天良對她的追來,既不感到意外,也不感到高興。

他只是皺眉。

“喂,”少女走近他,笑着道:“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追你嗎?”

他淡淡的道:“你應該有理由。”

“有,當然有,沒有理由,我就不會追來了。”她裝出一副神秘的模樣,“你猜猜看。”

他扁扁嘴:“叫我還你的飯錢?”

“唷,你猜對了。”她拍着小手道。

他沒多說話,伸手從織錦袋裏,摸出一張銀票遞了過去:“給你。”

她接過銀票,怔住了。

一張一百兩銀子的泰和錢莊銀票,這可是全國通用的硬票。

這小子究竟是什麽來頭?

徐天良見她沒說話,又将手伸進織錦袋:“嫌小?再給你一張。”

“不!”她按住他的手,将銀票塞還到他手中。

“你這是什麽意思?”他不知所措。

她肅起嬌容道:“我要你還的是飯,而不是銀子,你欠我一頓飯。”

Advertisement

“一頓飯?”

“不錯,你欠我一頓飯。”

“好,我再請你去吃一頓飯,行不行?”

“當然不行。第一,我現在吃不下;第二,我現在不想讓你請我。”

“你想怎麽樣?”

“跟着你。”

糟糕!徐天良心中暗自叫苦。

師傅說的不錯,人心險惡。這頓飯果然是個誘餌,吃下去就讓這女人給釣住了。

他唬起臉道:“你曾說過,吃過飯後,你我便從此分手,誰也不曾見過誰,誰也不認識誰。”

“唷!你想吃白食?想得美!”少女一雙清澈深透,閃漾着光采的眸子直盯着他,“世上沒有這種便宜事。”

他沒想到人間的事,竟會這樣麻煩,不由鎖緊了眉着道:“這頓飯我認帳,以後一定還你,你也不必跟着我。”

“那怎麽行?”少女低聲嚷開了,“我不知道你的姓名,也不知你是什麽人,住在哪裏,以後到什麽地方去找你還帳?”

他咬住了下唇,臉上肌肉繃緊。

這女人死纏着自己,目的何在?

難道皇祖聖命已有洩露?

他的心驟然收緊。

少女瞧着他傻兮兮的模樣,疑心頓起,揚起眉毛道:“江湖上最講究一個信字,在信字面前,誰也不許虛假,誰也不許賴帳,所謂是:欠錢還錢,欠飯還飯,欠……”

他眸光陡然一閃,冷峻地打斷她的話:“你別再騙我了,別以為我什麽也不懂,我只聽說過:殺人抵命,欠債還錢,可從未聽說過有欠飯還飯的。”

這小子并非真傻!

“我……”她一時語塞,變得吞吞吐吐。

她悄悄扭回頭,臉上掠過一絲驚慌之色。

街尾有條人影晃過路口。

徐天良沒有回頭,但他卻憑他那狼似的天性感覺到了。

“好,你跟着我。”他沉聲道。

“真的?”她美目中閃出喜悅之光。

“但,只有一個下午。”他冷聲道,“晚餐我還你一頓飯,就從此兩不欠。”

他想試探一下她的意圖。

若她真是對皇祖聖命不利,他将毫不猶豫地殺死她。

若她另有企圖,他決不會冒然鬧事,只要她不惹自己,他也不會去惹她。

“行。”她欣然答應。

她是聰慧過人,膽大妄為的姑娘,她自信在一個下午裏。完全能掌握和控制住這個神秘的傻小子。

她靠近前去:“你去哪兒?”

他漫不經心地:“随便。”

“你從未來過這裏?”

“是的。”

“這裏有很多古跡和好玩的地方。”

“是坑儒穴、石馬林、還是天池雪景?”

她驚楞地盯着的背影,不敢相信自己和耳朵。

她自認博學多才,常以深居閨房而知天下之事、物、景,而引以自豪,看來這位傻小子的學識不會在她之下,否則,他說不出鮮為人知的天池雪景。

“這裏還有一座唐代的羅什古剎,你知不知道?”她抛出了殺手锏。

那是一座荒廢了多年的寺廟,早已被人們所遺忘。

“不知道。”他搖搖頭。

他不知道羅什古剎!

她很興奮,神情得意已極:“走,我帶你去看看。”

她邁進兩步,與他并肩而行。

她烏發飄拂,不時有意無意地掃在他的面頰上,幽香微送,有一股撩人的滴旋情韻。

他似乎毫無覺察,但心卻在撲騰亂蹦。

不管師傅對他如何教導,這畢竟是他第一次接近女人。

兩人并肩出城,走向西郊。

天很冷。

空中飄着雪花。

上午那火球般的太陽不見了,天空一片渾濁,仿佛罩上一張鉛灰色的大網。

少女靠着徐天良,一直沒有說話,眼神中卻露出一絲不安。

徐天良那具有着狼一般警錫的意識,使他覺察到她的不安,來自于身後。

少女微微一怔,臉上掠過一絲緋紅,旋即道:“男人和女人走路,都是這樣子。”

徐天良淺笑道:“可我卻聽說過這樣一句話:男女授受不清。你我素不相識,怎能這樣親熱?”

少女眸子一張,眼珠溜溜一轉道:“你是懷疑我別有用心?”

徐天良低下頭,壓低聲道:“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害怕跟在身後的那個武士?”

少女臉色一變,立時又放出異彩,詫異地道:“你剛才并沒有回頭,怎知那個武士跟在身後,難道你後腦上長了眼睛?”

她翹起小嘴,眸子像星光一樣迷人:“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徐天良想起了狼群求偶戰中的母狼,眼中綠眸一閃:“如果是,我就将武士趕走,如果不是,那就不關咱們的事。”

她眨眨眼,似是不信:“你能趕走他?”

他毫不猶豫:“當然能。”

她眯起眼:“你能趕走他?”

他抿抿嘴:“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她略一遲疑:“你可不能傷害他。”

“行。”他點點頭,“你往前走,不要回頭,若你回頭,就算違約,咱倆就兩不欠了。”

他停下了腳步。

她繼續往前走,果然沒回頭。

他從織錦袋中取出一個粉撲袋,抹去路旁石塊上的雪,将粉撲在石塊上按了一下。

石塊上印出了一只紅蝙蝠。

他收起撲袋,邁開了腳步。

他不知道,這只粉撲的紅蝙蝠意味着什麽,但他師傅告訴他,若遇到麻煩時,印上一只紅蝙蝠,能使武林任何人都望而止步。

他現在并不算遇上了麻煩,但他很想試一試這只粉撲的威力。

這傻小子究竟在耍什麽花樣?

少女極想回頭看個明白。

她天生傲氣,頑皮任性,天下沒有她想做而不敢做的事。然而,不知為什麽,她對徐天良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快意。

他不準她回頭,她終于始終沒有回頭。

錦繡團袍武士走到石塊旁,頓住了腳步。

他臉色陰沉,凝視了紅蝙蝠片刻,揮袖抹去,掉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剛轉過路口小樹林。

四個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卷卷衣袖,拱起雙手道:“鐵血旗三族主錢百燈見過閩大公子。”

閩佳汝立在路口雪地中央,臉色比鉛灰的天空還要冷峻。

霍枝然立在左側,金龍和馬虎站在他身後。

閩佳妝道:“三旗主是來找小姐的?”

錢百燈點頭道:“不錯。”

閩佳汝道:“為何中途而返?”

錢百燈想了想道:“事出有因,我作不了主,不得不回堡向會主禀告。”

閩佳汝目芒閃爍:“發生了什麽事?”

錢百燈沒有遲疑:“請閩大公子原諒,在下不能說。”

閩佳汝劍眉微蹙:“對我也不能說?”

錢百燈正色道:“要是能說,我早就說了。”

閩佳汝臉上的肌肉,接連抽搐了幾下。

天下還有閩大公子不能知道的事?豈有此理!

他雖然處在震怒之中,卻依然能控制自己,扁了扁嘴,吸口氣道:“他是誰?”

錢百燈搖搖頭:“不知道。”

閩佳汝追問道:“他與哪派有淵源?”

錢百燈雙手一拱:“在下有急事回堡,恕不奉陪。”

話畢,飛身騰起,半空中衣袍一甩,化為一道白光,疾射入路口林中不見。

“大公子……”霍枝然目送錢百燈在林中消逝後,扭轉頭,小心翼翼地發話。

閩佳汝鐵青着臉,舉手阻住說話,半晌,緩聲道:“傳我命令,各路線人立即行動,務必在三日內,查清這小子的來歷,同時,這件事不要讓我爹知道。”

“是。”

師傅的粉撲真靈,錦繡團袍武士果然不再跟在身後。

徐天良心中頓時充滿了信心。

他目光炯炯,第一次感覺到了皇祖聖命的神奇威力。

少女心中更是充滿了好奇,充滿了疑團。

這小子是用什麽辦法趕走了錦繡團武士?

她知道錦繡團袍的武功、個性和脾氣,就算是少林五佛祖立在路口,也不能将他趕走。奧妙究竟何在?

她發誓要查其中的原因,要是查不到,她就不能算是鐵血堡萬神靈堂的公主!

兩人各想心事,一路上再說話。

西郊十裏。

一片曠野。

依然是白茫茫的雪。

在凸凹不平的雪地中,一塊枯樹斷技的樹林旁,蜷縮着一座破廟。

不用近前看,便知這廟已荒廢數百年了。

“瑞雪吉兆,好美的雪景!”少女拍着小手歡叫。

她這歡叫,一半是出自自身的頑心,一半是故意裝給他看的。

他卻未被她的情緒所感染。深沉地道:“這座羅什古剎裏,一定很破舊了。”

她扭頭看看他:“但是從外表上看去,它依然銀裝素裹,妖嬈動人。”

他皺了皺眉:“這是虛僞的假象。人都是這樣麽?”

他又犯傻了?

她閃爍着眸光,随口道:“不止是人,整個世界,包括老天爺都是虛僞的,這大雪把一切美好的醜陋的都掩蓋在聖潔之下,這就是老天爺教給人類的僞。”

他身子抖了抖,踏步走向破廟。

走進門中,一片廢墟。看不到大殿、佛堂和香房,躍入眼簾的仍是一片雪白。

坪中有一座倒坍了的石塔,積雪将殘塔掩住。

徐天良走到石塔旁站定,目光凝視遠方的天空。

天空烏雲滾滾,似有一大群狼奔來。

少女走到他身旁,指着倒坍的石塔道:“這叫玲珑寶塔,是當年香客燒香的地方。”

他沒有說話。

她仍興致勃勃地道:“你瞧,那原是大殿叫九羅殿,那是佛堂,是練功的地方……”

“不對,”他突然打斷她的話,“那是頌經堂,相傳是秦代高僧鴻摩羅什譯經之處。”

“你……原來也知道這座羅什古剎。”她驚訝地瞪圓了眼。

直接回答她的話,卻道:“若我猜得不錯,這塔內該有一塊石刻,上書:唐尉遲敬德奉款監修。”

“哦”

彎腰抹去石塔內的積雪,果然塔內有塊石刻,雖然字跡已有些模糊不睛,但仍能辨出“唐尉遲敬德奉款監修”幾個字。

他又道:“據說這種古剎有五個,建築形式一樣,規模大小不同,以涼州城內的一座規模最大,這座規模最小。”

她驚呆了,竟傻乎乎地盯着他。

他究竟是什麽人?

易懂該懂的,他都不懂,不易懂不該懂的,他卻懂得不少。

如果她知道他是個狼崽,他的師博是八絕文狂徐滄浪就不會覺得奇怪了。

他忽然雙掌合十,號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他看見天空翻滾的烏雲,就像厮殺的狼群,到處淌流着鮮血,心中不覺猝起一股暴戾的殺氣,于是念了一聲佛。

她見狀,問道:“你信佛嗎?”

他望着天空,緩緩地搖着頭。

她逼問道:“你不信佛,為何又頌佛號?”

他目光轉到她的臉上,眼中因心中的殺氣而綠光灼熾。

她觸到他的目光,驀地退後一步,心抨然一陣狂跳。

他是人還是野獸?

他眼中綠光漸漸消失,像是對她又像是自言自語道:“此行若去廣緣臺,必去聽聽佛法講學。”

她心陡然一動,凝視着他道:“要聽佛法講學,何必舍近求遠?”

默默地着她,似乎沒聽懂她的話。

她一抿上唇,笑了笑,複又肅容道:“佛法廣大,稱為法海。世間海尚有邊際,法海卻無邊際。說法者,饒你長說短說,橫說豎說,深說淺說,出廣長舌相,發無百辯才。說得天花亂墜,到底說不盡許多。”

他點了點頭,同意她的說法。

她是靈機一動,信口胡謅。

他卻向她深深鞠了一躬,對她所言十分敬佩。

她是個十分機伶的姑娘,極善觀言察色,知道此刻是接近他,争敢他信任的最好機會。

她靠近他柔聲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搖搖頭。

“你想知道我是誰嗎?”她又問。

他沒有點頭,但也沒有搖頭。

“你聽說過鐵血堡沒有?”

“沒有。”

“鐵血旗會呢?”

“也沒有。”

這一次,她并沒有感到奇怪,賃直覺她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她立即斷定他既不知魏公府閩大公子,也不知鐵血堡,定是個乍入江湖之人。

她亮亮的眸子盯着他道:“鐵血堡堡主鐵扇魔王錢振宇。有一個女兒叫錢小晴,此女今年十六,長得天姿國色,有閉月羞花之貌,沉魚落雁之容……”

徐天良截住她的話:“你就是錢小晴。”

她莞爾一笑:“你真聰明,我有我說的那麽漂亮嗎?”

他想了想道:“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女人。”

這傻小子真會說恭維話!

但,她心裏感到很甜,格格在笑了,笑得花枝顫抖。

殊不知,他說的卻是實話,她确實是他出山百日後見到的第一個女人。

他直勾勾的眼光,大膽地望着她,靜候着下文。

她微抿上唇,輕抿淺笑,繼續道:“錢堡主很疼愛他的女兒。因此他女兒很嬌、很倔、很任性,從去年起,江湖各派前來求親的人絡繹不絕,這其中有貪他女兒美色的,有求附鐵血旗會勢力的,有想鐵血堡財産的,總之各種各樣的人都有,但她女兒卻一個也看不上。”

他臉上綻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這一絲不在意的笑,卻宛若巨石投在她內心的深潭裏,濺起了巨大的浪花。

她身子微微一顫,又道:“三個月前,有一位公子前來鐵血堡求親,這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風雲人物,只要他跺一跺腳。東北四省的地皮都要顫三尺……”

他沉下臉,低聲道:“魏公府閩大公子。”

她點頭道:“我爹不敢拒絕閩大公子的求婚,因為他知道魏公府的勢力,也知道若不答應這門親事,将會有怎樣的後果。”

他眼中又閃起綠光:“怎樣的後果?”

她沉聲道:“幫拆堡散,家毀人亡。”

他攢起了拳頭,兩頰青筋高高凸起。

她換了口氣道:“我雖沒見過閩大公子,但不知怎的,對他總沒有一點兒好感,當我得知爹爹已答應下這門親事時,便從家裏逃了出來。”

“那個錦繡團袍武士……”

“是我三叔,鐵血旗會三旗主錢百燈,他是奉爹爹之命來捉拿我回家的。”

“原來如此。”

“請你幫幫我。”

“不行。”

“為什麽?”

“我沒有這份能耐幫你。”

“憑你逼走霍枝然和吓退三叔的本領,我就知道你一定有這份能耐。”

“可是……”

他話剛出口,立即頓住。

“你不願意幫我?”她溫柔、乞求的聲音,足以使整個廟坪的積雪融化。

他沒回答,也無法回答。

他只能完成皇祖聖命,做自己份內的事,份外的事他無權決定做與不做。

她瞧着他道:“對不起。”

他不解地聳聳肩道:“我不能幫你,還欠你一頓飯的人情。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而不是你。”

“不對。”她搖搖頭,“現在你已得罪閩大公子了,他不會饒過你的。”

“哼”他冷冷地一哼,神情十分倔傲。

她故意揉揉眼皮,抱歉地道:“如果在儒生店我不替你出頭,你鑽人家胯擋就沒事了,也不會招惹閩大公子,實在對不起!”

他仍然是一聲冷哼。

她抿抿小嘴:“你幫不幫我不要緊,你自己可要小心。”

他目芒一閃,嘴唇動了動,但沒說話。

她仰面對他道:“我的一切都已告訴你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誰?”

他稍稍一頓:“徐天良。”

她打趣道:“是真名還是假名?”

他回答得很認真:“我也不知道是真名還是假名,但我只有這一個名字。”

“你從哪兒來?”

“從來的地方來。”

“要到哪裏去?”

“到要去的地方去。”

“這就是說空來空去?”

“可以這麽說。”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人生在世,不得已的事總是有的。”

她沒有再問,她知道再問也是白問。她輕輕地嘆了口氣:“你是打算還我一頓晚飯,就要走了?”

他毅然地點點頭。她垂下明眸,低聲吟道:“天上月,遙望似一團銀。夜久更闌風漸緊,為奴吹散月邊雲,照見負心人。”

這是無名氏的一首《望江南》詞,她借以試探。

他露出悲天憫人的眼神,以無名氏《長相思》詞回吟:“哀客在江西,寂寞自家知,法土滿面上,終日被人欺。朝朝立在市門西,風吹淚點又垂,遙望家鄉腸斷,此是貧不歸。”

他這身份打扮,這份模樣,倒真像詞中的窮得回不了家鄉的小商人。

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他是什麽人,被他“小商人”的真摯情感所打動,心中蕩起一陣漣漪。

空中,一行大雁匆匆飛過。

雁聲悲切,勝似嗚咽。

他從織錦袋中拿出一支簫,湊到嘴唇上。

簫聲悠悠而起。簫聲凄涼,婉轉,纏綿,在空中盤旋,凝絕。

然後化作一縷輕雲飄逝……

他仿佛又回到了鹿子原狼群中,他赤身裸體地躺在雪地裏,狼崽一湧而上将他咬得遍體鱗傷,鮮血染紅了雪地……

簫聲如怨如恨,如泣如訴,像在講敘着一個悲戚的故事。

她知道他在告訴她什麽,但她卻聽不懂他的“話”。

簫聲驟然凝絕。

長簫還貼住他的嘴唇。

她凝視着他,含着淚花,咽吟道:“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樂游原上清秋節,鹹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

她從未見到過像他這樣才華橫溢的男人。她知道在他堅強外表下,一定有無數難以忍受的痛苦和奇特的遭遇,無法向人訴說。

她少女的心他深深打動。

她心中充滿了對他的關切和憐憫之情。

空中烏雲下壓蓋,古剎被濃濃的悲哀氣氛籠罩。

他忽然垂下手中的簫道:“聽說這附近有座皇陵?”

她從沒聽說過這回事,但她卻點點頭:“是的。”

她并非有意騙他,而只是想一步了解他。

“帶我去看看。”他将簫收入織錦袋。

“行。”她沒有猶豫,邁步就走。

走出破廟,轉身向東。

她不知道皇陵之事,但知道東去五裏有一座墳山。

他陰沉着臉,一路上都沒說話。

五裏路并不遠。片刻之間,已到墳山前。

她頓位了腳步:“皇陵到了。”

他瞳孔深處閃過一抹冷焰,右手食中二指微微彎起:“在哪兒?”

“那兒。”她手朝墳山一指。

他眼中的冷焰消失,手指悄然伸直。

她并不知自己剛從鬼門關回來,翹着香唇道:“這是春秋戰國時的一座皇陵,瞧,那兒原是神道,那兒原是牌坊……”

他脫下狼皮襖披到她肩上:“你在這裏等我,我去去就來。”

未等她答話,他已大踏地走了。

他身着單衣單褲,打着赤腳,走在雪地裏。

她注視着他的背影,心中翻滾着熱浪。

他昂首挺胸,一點也不畏冷,那飛揚的神采,俨然有君臨一切的氣度。

驟然,一陣旋風刮過。

刺骨的寒風挾着雪花擊到臉上,她裹緊了狼皮襖。

狼皮襖格外的柔軟暖和,絲風不透,襖內留有的餘溫和他身體的氣味,使她兩頰暈紅,感到陣陣暈眩。

他身體的氣味,使她兩頰暈紅,感到陣陣暈眩。

他踏着筆直、寬闊的神道,走到墳山中,轉臉向南。

南邊才是真正的皇陵所在地。

他駐足天地間,遙望曠野雪天,一望無際。

他擡起頭,驀然,一塊巨型石牌坊的匾額出現在空中,“紫氣東來”四個大字,淩架頭頂。

皇祖聖命!

他決不能管她的閑事了。

他久久地矗立在墳山雪地中。

錢小晴裹緊狼皮襖,癡癡地盯着他:“徐天良,不管你是誰,我這一輩子是跟定你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