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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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土道上,走來了一個人,是個女人。

他并沒在意,仍低頭啃着饅頭,想着自己的心事。

那女人背着包袱,行色匆匆,也沒有注意到徐天良。

女人走進招風酒店。

立即響起了小二的吆喝道:“客官,裏面請!”

其實招風酒店根本就沒有什麽裏外,僅一個對着大門的店堂,堂內五張四人座位的酒桌子。

女人進店,挑張靠門邊的桌子坐下,把包袱擱在桌上,要了四個饅頭和兩樣小菜。

看模樣,她不打算在店內待多久,吃頓便飯就走。

突然,馬蹄聲得得,塵土飛揚。

四騎快馬,由北往南急馳而來。

馬從銀杏樹旁馳過,塵土掩住了徐天良的身子。

四騎快速奔向招風酒店,那架勢像是要一頭沖進店裏去“咳——”人立,馬嘶,打個旋兒,四騎驟然疑住。

“好騎術!”徐天良暗自一聲喝彩。

“哎呀呀!什麽風把焦大爺給吹來了?”

招風酒店掌櫃的親自從店裏跑出來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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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焦大爺一甩長袍,從馬鞍上躍了下來,左手的馬鞭往趕來的店小二手中一抛,右手搭上了掌櫃的肩頭,“無事不登三寶殿……”

顯然,這位焦大爺與掌櫃是老相識了。

徐天良本不會理這此事,但此刻灰塵剛剛散開,他看見焦大爺向掌櫃呶呶嘴,綻出個淫笑,做了個下流的動作。

原來招風酒店也幹這種買賣?

他們想要害誰?

他心念閃動之間,目光自然瞟向店內。

目光觸到了坐在門旁酒桌邊的女人,他心弦陡地一震,神經剎時繃緊了。

錢小晴?

這個背包袱的女人是錢小晴!

她怎麽不在魏公府?

她逃離了魏公府?

她來這兒幹什麽?

她為何不回鐵血堡?

一時間,各種念頭,各種疑問,湧上心間。

掌櫃引焦大爺四人進了店門。

錢小晴有些心事重的模樣,倚着桌子,眼光望着北面的官道。

徐天良心中犯疑:難道她在等人?

她在等誰?

他突然間很想知道。

店小二給她送來了饅頭,她急忙抓起就啃,看模樣已是餓壞了。

掌櫃在櫃臺旁,低聲囑咐着店小二。

焦大爺四人一邊喝着茶,八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居然全然不覺,眼光仍瞧着北面的官道。

徐天良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店小二給她送來了小菜。

此時,北面官道湧來了一群人。

八名青褲、緊身密短褂、虎皮靴的青城派弟子,跟在青城派少主屠龍神劍霍長青的身後,走向招風酒店。

錢小晴的臉色倏然一變,急忙低下頭來,埋頭吃菜。

徐天良心一緊。

難道霍長青要找錢小晴的麻煩?

他咬住了嘴唇,默然沉思:要不要管這擋子閑事?

招風酒店裏出現歷來不曾出現過的情況,店堂爆滿了。

兩名店小二加上個掌櫃的,在店堂裏跑來跑去招呼。

錢小晴匆匆吃了幾口菜,将饅頭往包袱裏一塞,立即出了店門。

她沒走官道,竄上路邊,從徐天良身旁走過。

徐天良心撲騰一跳,把竹笠壓得低低的。

錢小晴跳過路邊草叢,向那片樹林子裏走去,店內走出了焦大爺四人。

焦大爺望着錢小晴走向樹林,嘿嘿一笑,朝其餘三人做了個下流的手勢。

徐天良眼中閃過一道冷厲的光。

焦大爺四人從徐天良身旁掠過。

店內又走出了霍長青一夥人。

霍長青陰沉着臉,做了個手勢,青城派弟子立即散開,圍向小樹林。

霍長青彈身而起,閃人路邊草叢中不見。

掌櫃和兩個店夥計也從店內走出。

店夥計道:“掌櫃的,他們都沒付錢呢。”

掌櫃望着小樹林,擔心地道:“唉,只要不鬧出人命,咱們就算是幸運了。”

徐天良霍地站起,兩眼灼灼發亮。

他已拿定了主意。

這擋子事,既然讓他撞着了,他就不能不管。

小樹林裏。

錢小晴聳聳背上的包,腰囊間取出一只小瓶子。

這瓶子裏裝的是“百日醉花香粉”。

只要将這花粉灑在地上,身後追來的人聞到花香,便都會昏迷倒地,百日是誇大其詞,但昏睡三天沒問題。

這三天裏,她便可以從從容容的逃脫霍長青的追搜。

她伸手去揭瓶蓋,忽然,她一個踉跄跪倒在地。

怎麽回事?她頭額冒出冷汗。

她顫抖的手指撥弄着瓶蓋,可怎麽也撥不開。

該死的掌櫃這個下三濫的東西!

她意識到,自己中道了,一定是掌櫃在菜中下了毒。

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

這也難怪,因為她的心思,全放在對付霍長青身上,沒想到這位焦大爺竟會買通掌櫃害他。

往日,她決不會中這種道,即使中了也能自己迅速解毒。

今日卻不相同,她發覺太晚,又因奔波累,藥力已盡發,要解也來不及了。

她只覺一陣手腳酥軟,癱倒在地。

“哈哈哈”一陣狂笑聲傳入她的耳中。

剎時,她頓覺全身冰涼,兩眼星火直冒。

糟糕,一定是那四個色鬼。

焦大爺四人出現在她的身旁。

“大哥,這小姐倒也知趣,往這林子裏跑,省了咱們不少麻煩。”

“興許這小姐看上了大哥,故意往這裏跑,也說不一定。”

“瞧模樣,這小姐一定是個騷貨,準夠勁!”

“我着……”

焦大爺手一擺,阻住三人的議論:“少啰嗦!扒光了她的衣服,讓大哥試一試,不就知道?陸文巡風!”陸文呶着嘴,退後幾步。

魯武和郝漢笑嘻嘻地彎下腰來,抓住錢小晴的肩頭。

錢小晴急了,眼中淚水簌簌而下。

此刻,她又希望霍長青一夥人趕快出現。

魯武淫笑道:“大哥,這小姐真漂亮。”

郝漢嚕着嘴道:“你這話可別說得太早,誰知那裏面是不是也有這麽漂亮?”

魯武怪聲道:“瞧這模樣,我敢保證裏面比外面要漂亮十倍、百倍。”

郝漢嘻笑道:“你都已看過了?”

焦大爺厲聲道:“盡說些屁話,快動手大哥熬不住了,快……”

話還未說完,陸文一聲嚎,跌進林內,栽倒在焦大爺腳下。

魯武和郝漢的手凝在錢小晴胸前。

焦大爺臉色倏變,雙目噴火,怒聲道:“誰敢壞俺神錘焦老大的好事,給我滾……”

“滾”字才出口,霍長青和八名青城弟子已躍入林坪。

魯武和郝漢,立即放棄錢小晴,彈身躍起,兩柄銅錘已從腰間拔出。

焦大爺、陸文、郝漢和魯武四人,八只銅錘對着霍長青。

霍長青冷冷一哼:“你們幹的好事!”

魯武抖抖手中銅錘:“混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找死,可怨不得咱大爺。”

陸文和郝漢同時吼道:“快滾!別壞了大爺的好事,饒爾等一條小命!”

霍長青冷然一笑:“蛤蟆坐在牛屎上,好大的口氣!”

他緩緩地拔出插在背上的長劍,手一揮。

八名青城派弟子立即移步,按八封坎、離、兌、震、器、幹、坤、昆八個方位,将焦大爺四人圍住。

焦大爺臉色變了。

對方八名手下移步迅速,布陣熟練,配合默契,顯然是訓練有素的高手,八把奇角相依的長劍,布下了一張充滿殺氣的劍網。

遇到強敵了!

焦大爺皺起濃眉,沉聲道:“閣下是誰?”

霍長青微昂起頭:“霍長青。”

焦大爺臉色變了變,低頭道:“閣下就是青城派少主屠龍神劍?”

霍長青見對方已有怯意,更是得意地道:“不錯,青城派屠龍神劍霍少主便是在下。”

陸文、魯武和郝漢剎時也變了臉色。

青城派屠龍神劍在江湖上,果然有些名氣!

錢小晴稍稍放心下來,現在至少不會被焦大爺這四個色鬼侮辱了。

焦大爺垂下手中的銅錘道:“原來是青城派霍少主,我們,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少主見諒。”

霍長青鼻孔縮了縮,冷叱一聲,沒有回話。

陸文一旁讨好地涎笑着道:“霍少主看上了這小姐,咱們兄弟讓給霍少主就是。”

魯武甕聲甕氣地道:“霍少主,這小姐又白淨又豐滿兩腿修條,一身潑辣勁,保準過勁。”

郝漢接口道:“瞧她眉心和那胸脯,我敢向少主保證,這是個原封貨,還沒有……”

焦大爺揮手打斷他的話,一齊搶起了腳步。

霍長青手中長劍一橫,冷聲道:“就這麽走了麽?”

焦大爺怔了怔,問道:“霍少主還有何吩咐?”

霍長青冷冰冰地道:“這位姑娘是在下的朋友,你們對這件事總得有個交待。”

“這姑娘是閣下的朋友?”焦大爺濃眉一皺,臉色頓時凝重。

他明白,問題來了。

魯武歪歪嘴嚷道:“喂,你沒弄錯吧,她既然是你的朋友,在招風酒店裏,她為什麽沒與你打招呼?再說……”

霍長青截住他的話道:“自斷一臂,然後再滾蛋。”

魯武和郝漢同時喝道:“霍長青,你不要以為我們關東神錘四煞就那麽好欺侮!”

陸文也扁着嘴道:“霍長青,你不要欺……人太甚!”

霍長青仍是淡淡地道:“丢一條胳膊,總比丢一條人命好。”

焦大爺翹翹嘴道:“你以為憑你的能耐,能殺得了我們兄弟倆。”

霍長青冷哼道:“只要交上手,你就知道屠龍十三劍式有沒有這份能耐。”

他說得十分自信,很有把握。

一個劍客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自信,只要有了自信,不管有沒有絕對的把握,在氣勢和心理上,已是壓倒了對手。

焦大爺顯然被霍長青的氣勢所壓倒,迅即地向陸文、魯武和郝漢使了個眼色,然後低聲下氣地向霍長青道:“咱們兄弟行走關內外,憑的是八只銅錘,少一只都不行,銅錘丢了尚可打造,這抓銅錘的手臂斷了,接也沒法子接上去。還望霍少主開恩,給咱兄弟一條活路,這再生之德,終身難忘。”

霍長青鐵青着臉,無動無衷:“本少主言出必行,決無反悔之理。”

“霍長青……”魯武瞪圓了眼。

陸文和郝漢同時舉起了手中的銅錘!

霍長青長劍挑起一串劍花,冷森森地道:“你們還是自行斷臂的好,若本少主動手,要的就不是你們的手臂,而是你們的命。”

“媽的”魯武一聲怒罵,就要動手。

“放肆”焦大爺突然一聲斥喝,揮手阻住魯武,嘆口氣道:“我們兄弟不是霍少主的對手,只得認命了。”

霍長青冷聲道:“這是報應,快動手吧。”

焦大爺做了個手勢,四人相對而立,垂着手中的銅錘。

霍長青垂下手中的劍,冷眼看着四人,臉上是一片不可一世的冷傲。

焦大爺眨眨眼,陡然喝道:“動手!”

八只銅錘一齊揚起,但并非擊向手臂,而是飛向了霍長青。

霍長青悚然一驚。

這四個跳梁小醜,膽子居然不小!

他雖然吃驚,但反應極快,手中長劍挑起,一招泰山屠龍的劍式,已應手而出。

八只銅錘交織成網,一片漫天的錘影,重重疊疊,壓頂而來,錘影中閃着金芒的冷森的殺氣,隐挾風雷之聲。

關東神錘四煞也非等閑之輩,合四人之力,還尚難預料。

殊不知,突然間,閃着金芒的錘網露出了豁大的一個洞。

霍長青的長劍适時地從洞中穿過。

焦大爺飛身搶出圈外,一錘擊退了兩名阻擋的青城弟子,向林蔭裏逃竄。

假裝與兄弟合力攻擊霍長青,卻趁機借兄弟攻擊的機會,自身逃走。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了保留自己的一條命。犧牲三個兄弟的性命,對他焦大爺來說,又算得了什麽?

當陸文、魯武和郝漢發覺被大哥出賣時,錘法大亂,都急忙收錘想逃。

在這種時候,還能收錘麽。

寒芒閃處,血水飛濺。

三聲相繼的慘號聲中,陸文、魯武和郝漢砰然倒地。

霍長青斜躍一步,想去追趕焦大爺,卻又頓住了腳步。

焦大爺已經掠入林蔭裏,要追已來不及了。

目光轉注到陸文、魯武和郝漢身上。

三人側躺在草地上,被削斷喉管裏還“汩汩”地冒着鮮血,但都已斷氣。

然而,他們三人都瞪着翻白的眼睛,一副忿忿不平的樣子,死不暝目。

他們被大哥出賣而死,怎能暝目?霍長青咬咬牙,也暗自為他們不平。

驀地,他托地往後一躍,揚起了手中的劍,兩眼因驚愕而瞪得又圓又大。

“啊”青城弟子中有人禁不住發出驚呼。

躺在地上的錢小晴,也瞪圓了眸子。

焦大爺像斷線的風筝,從林蔭裏飛出,飛向草坪。

眩目的陽光下,空中灑着一線血雨,“咯!”焦大爺在衆人驚借的目光中,跌落在三兄弟的屍體旁。

林坪的草地,為之一顫。

陸文、魯武和郝漢嘴角居然綻出一絲笑,閉上眼睛。

大哥回來了,四兄弟黃泉路上同道,他們三個自然能閉眼了。

但,焦大爺卻沒有閉眼,一雙瞪圓的眼睛裏充滿着驚懼與惶恐。

那個怪物樣的人是誰?

那快得不可思議的割斷了自己喉管的劍法,是什麽劍法?

那怪物樣的人,為什麽要殺自己?

他死得不明不白,自不肯閉眼。但,這答案,他是永遠也無法知道了。

霍長青臉上露出一絲困惑。

殺焦大爺的人是誰?

他殺焦大爺的手法,與自己雷同,卻又似勝過幾分,誰有這份能耐?

但,他并不驚慌。

他知道,殺焦大爺的人,便不是朋友,也決不會是敵人。

他擺擺手,示意手下清理場地。

四名青城弟子立即上前,把焦大爺四兄弟屍體拖到一旁,動手開始掘坑。

他是名門正派的少主,即使是殺了十惡不赦的歹徒,也要掘個坑,将歹徒埋了,這是青城派的規矩。

最後,他目光才轉向錢小晴。

錢小晴眼中露出一絲驚慌之色。

才脫虎口,又入狼窩!

霍長青踏步向她走來。

她深吸口氣,竭力保持着鎮定。

她目前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就像一頭落在狼口裏的小羔羊一樣,等待着命運的擺布。

霍長青在她身旁站定,凝視着她道:“錢姑娘,你中道了?”

錢小晴默默地點點頭。

錢小晴想了又想道:“是少量的酥骨散。”

“酥骨散?”霍長青道:“本少主有這種解藥,姑娘若信得過在下,就請服下這顆藥丸”

說罷,他從腰囊中摸出一粒黃色的小藥丸!

這是酥骨散的解藥,還是另一種毒丸?

錢小晴明亮的眸子泛起一層霧水。

霍長青彎下腰,盯着她道:“怎麽樣?”

她默然片刻,低聲道:“我相信你。”

實際上,她此時只能相信他。她已無力反抗,他若要強喂下這顆藥丸,實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他将藥丸塞入她口中,然後緩身站起。

她吞了一口唾沫,将藥丸吞下,然後暗中運動內力。

剎時,丹田升起一股熱氣,真氣立即慢慢開始在體內驟集。

沒錯,是正宗的酥骨毒解藥,比她腰囊中的“百毒散”解藥,還要靈應。

她迅速逼體內毒氣,右手悄悄地摸住了壓在身下的“百日醉花香粉”小藥瓶。

該不該施放這小瓶中迷香藥物?她拿不定主意。

要擺脫霍長青這夥人,必須使用這迷香藥粉。

但是,霍長青剛剛救了她,又替她解了毒,這時施放藥粉,似有些不義之道。

看情況再說——她主意已定,小藥瓶暗握在手中,彈身而起。

此時,四名青城派弟子已将焦大爺等四人屍體,掩埋妥當,回到林坪中。

名青城派弟子,呈環形将小晴圍在核心。

錢小晴手指抵瓶蓋,一雙澄澈明亮的眸子,瞧着霍長青道:“請問霍少主,這是什麽意思?”

霍長青沉聲道:“奉掌門之命,請錢姑娘到青城派總壇走一趟。”

錢小晴眉毛一挑道:“你一路上跟蹤本姑娘,設下種種陷井想治住我,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霍長青爽快地道:“是的。”

錢小晴凝目道:“請問貴派掌門要找本姑娘去總壇,有何貴幹?”

霍長青沉聲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

突然,他話音一頓,扭臉對着林蔭處,厲聲道:“林中的朋友,何必藏頭縮尾?也該出來露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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