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節課後,李mole在後門口指了指我,然後站在過道裏
我去到過道。
語文張給李mole說了我早上遲到的事,最重要的是我渾身酒味。
李mole小聲問:“昨晚幹什麽去了,一臉憔悴?”
我說:“沒幹嘛。”
李mole沒有過多追問,而是說:“我聽到一種傳聞,你在談戀愛,是真的嗎?”
我苦笑一下,說:“我倒是想談戀愛!”
李mole提醒道:“別胡來啊,超出原則的事,我是要管的。”
我咳嗽了幾聲,沒回應,因為我不明白原則二字怎麽界定。
李mole叮囑道:“生病了去買點藥吃,別拖。”
李mole走了,我也回到教室。
以前一直不喜歡李mole管我,突然間發現當她真不管我時又有點沒勁,人啊,有時候連自己也說不清自己究竟喜歡的是什麽。
午後,胡文童拿給我幾包藥,說:“蘇曉珏讓我給你的。”
我心裏一陣暖和,發短信說:“我就知道你很關心我。”
蘇曉珏回複道:“你是誰,你別和我說話,我不想理你,你越說我只會越煩,你現在的樣子我非常讨厭,我的小9陽光、自信、威風,你不是他!”
我已越來越懂女孩的心,我從她的短信裏讀出了希望。
我回答道:“你等着,你的小9馬上就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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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于明白了什麽叫做喜歡,她能一句話把你從天堂推下地獄,也能一句話把你從地獄拉入天堂,那就叫做喜歡。
蘇曉珏說不理我就真不理我,但我知道,她一定會理我。
我瞬間恢複了最美好的小9。
***
月考前一天晚上,蘇曉珏晃晃悠悠地來到後面,瞅着我問:“小9,你說我是理你呢還是不理你呢?”
我急忙說:“理呀,當然理。”
蘇曉珏哦哦兩聲,說:“那我就再理一次呗。”
我開心地笑了,我們和好了。
蘇曉珏瞅着我,小聲說:“你別以為我舍不得你,我是怕你考試不給我發答案。”
我笑得更開心,小9回來了,那個叫鬼靈精小鳥也回來了。
我忍不住又咳嗽了幾聲。
蘇曉珏先是關心地說:“還咳啊!”随即恨着我說:“我發現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居然敢兇我,說我亂插手,還喝醉酒,夜不歸宿,我全部都要給你記在本子上!”
記吧記吧,要是本子不夠,我再買一堆送你。
人生的第一次鬧分手以和好結束。
但胡文童并沒有在這一天向宋小芳表白。
******
我帶着咳嗽走進了第一考場,有時候我覺得人帶一點小病反而更容易出狀态,就像表演時帶着一點小緊張。我在三號,前面是陳芳和李眉。
陳芳以大姐姐的口吻說:“小朋友,爬得挺快嘛!”
我嘿嘿笑了,說:“我是匪徒,當然爬得快。”
陳芳聽不懂,好奇地問:“什麽匪徒?”
李眉知道我在說什麽,不好意思地笑了,說:“他之前說我前有強敵後有匪徒。”
陳芳說:“我算什麽強敵,遲早會考不過你們。”
陳芳同樣把情形看得很清楚。
所有人都以為我們三人之間會有一場針鋒相對的惡戰,沒想到我們竟然混熟了,還能說笑幾句。所有人都覺得像陳芳、李眉這樣的尖子生很冷酷,其實她們也有溫情的一面,只不過很少釋放而已。
這種感覺真好。
我承認我想考第一,但我不想與任何人做敵人。
我又一次心血來潮,潇灑地往桌上一坐,鬼使神差地對考場裏的人說:“嘿,反正大家閑着也是閑着,我們來讨論讨論問題怎樣,我最近遇到那種下列說法正确或不正确的選擇題,看起來挺簡單,但常常選錯,你們有沒有什麽心得?”
一時間教室裏沒有回應。
我問:“難倒就我一個人有這種情況?”
一個實驗班的女生說:“我和肖平一樣,也有這種情況。”
補習班一個男生說:“這種題要做得很仔細,一定要注意題目問的是正确還是不正确是符合還是不符合之類。”
陳芳說:“要注意選項的用詞,可能的表述成的一定,錯,一定的表述成可能,也錯。”
李眉說:“我覺得單位有時候也設陷阱。”
又一男生說:“我做這種題通常用排除法,是是而非的選項多半錯。”
考場裏陷入了熱烈的讨論,我覺得這樣挺好,為什麽非得板着臉坐着幹瞪眼呢,我們又不是敵人,我們是同學。
數學羅拿着試卷走進考場,我瞧見他,知趣地趕緊蹦到地上,坐好。
但我還是礙到了他的法眼。
數學羅瞅着我訓道:“你怎麽不坐到講臺上來呢?”
我什麽也沒說,只摸出一張紙巾,狠狠地擤了次鼻涕,呼——呼。
那個喊我小朋友的陳芳無奈地搖了搖頭。
******
這是一次普通的月考,卻是讓我學生生涯完美的一次考試。小學時我對名次沒有感覺,初中時我考過班上第一,高中,我終于嘗到了另一個第一的滋味。我既當過差生,被人懷疑,被人看不起,也能傲視群雄,被人尊重,被人贊譽。
似乎這一切都在大家的期待、甚至是預料中。每出來一科,大家就會把陳芳、李眉和我的分數放在一起比較,像高一時任川、趙宏飛和羅林傑的三駕馬車時代,但那時只是班上一些同學關注,現在是整個年級關注,包括老師們。
所有人裏面有兩人最為關注,蘇曉珏和李mole。一個是我女朋友,一個是和我有着同一個夢想的老師。她們記着我們三人的每一科分數。
當然,還有一個人也悄悄關注着,悄悄記着我們三人的分數,她叫周詩涵。
我自己的心态反而很平和。
第一門成績,數學,陳芳130,李眉134,我137。
蘇曉珏說,小9,你領先3分。
這就像一場拉開序幕的對弈,我仿佛看到了楚河漢界前的兵馬排陣。
這同樣是一場思維與智慧的較量。
第二門成績,英語,陳芳133,李眉128,我127。
蘇曉珏說,小9,你還領先1分。
這就像一場激烈的比賽,我仿佛看到了運動場上并駕齊驅的奔跑。
這同樣是一場青春裏的奔跑。
第三門成績,理綜,陳芳256,李眉261,我264。
蘇曉珏說,小9,你現在領先5分了。
這就像一場驚心動魄的股市,我仿佛看到了那波上波下的曲線。
這同樣是一場扣人心弦的猜測。
最後一門語文似乎出來得特別慢。
當語文試卷終于被拿進教室後,蘇曉珏沖出位置,大喊着,都別動,我先看小9的分數,奔向試卷。蘇曉珏一把摟過試卷,在裏面找出我的試卷。
蘇曉珏看了一眼分數,張開嘴搖晃着頭笑。
同學們急問:“多少分?”
蘇曉珏說:“先保密。”拿着我的試卷呼哧哧沖進辦公室。
大夥兒都笑了。
蘇曉珏問:“李老師,你知道陳芳和李眉語文考了多少分嗎?”
蘇曉珏這才發現李mole在一個勁兒地抽泣。
李mole抹掉笑淚,指着本子上列出的一個表格,說:“你自己看。”
蘇曉珏看見語文一欄裏,陳芳125,李眉122,肖平121。
後面的總分欄裏,陳芳644,李眉645,肖平649。
她早已打聽清楚。
蘇曉珏燦燦笑了。
蘇曉珏高舉着我的語文試卷沖回教室,像高舉着一面勝利的紅旗,嘴裏嚷着:“耶,贏了,耶,贏了!”
許多同學跟随蘇曉珏發出耶的歡呼聲,随之而來是的掌聲和那句“平哥威武”的喊聲。
我戴着微笑,沉醉在這種充滿認可的歡呼聲中。
在這所學校出過許多年級第一,但沒有過一個年級第一有如此轟動。
因為這個年級第一一年前還只是個無名小卒。
因為這個年級第一違反的紀律有一籮筐。
因為這個年級第一的名字三次在學校廣播裏以反面案例出現。
因為這個年級第一被記有大過,正在留校察看期間。
因為這個年級第一有着無比張揚的個性。
因為這個年級第一造就了一個接一個的神話。
因為這個年級第一在普通班。
因為這個年級第一叫肖平。
我叫肖平,我是年級第一。
蘇曉珏把試卷往我桌上一拍,說:“贏了!”
我笑着問:“誰贏了?”
我希望她說小9贏了。
可蘇曉珏說的卻是:“我贏了!”
我疑惑地問:“你贏什麽?”
蘇曉珏說:“就是我贏了呀!”
我說:“你不是站在你好姐妹李眉那邊的嗎?”
蘇曉珏兇着我說:“信不信我把卷子都給你撕了!”又拍拍我的肩,說:“不準驕傲,繼續加油!”
我在她的功過本上終于有了一條功。
“11月3日,小9制造了一個爆炸性新聞,考到了年級第一,很争氣,該表揚,該獎勵,記錄在此。”
後面用紅筆批了一個字:“功。”
當蘇曉珏為我的成績最歡呼時,另一個人卻只能最落寞地坐在位置上,因為她這次考差了,更因為她不再能走近我。
她的名字叫周詩涵。
******
這天晚自習,李mole拿着成績單走進教室,笑面如花。
李mole像往常一樣宣布前十名的分數、班級名次和年級名次。第五名是羅林傑,第四名是趙宏飛,但第三名的名字讓整個班都很意外,尤其是我。
周詩涵。
總分558,年級108名。
李mole說:“周詩涵的成績這次有些下滑,但不要太有壓力,在高三,這種波動非常正常,畢竟基礎在那裏。”李mole忽略了周詩涵下滑的真正原因。
而周詩涵的考差也很快被我的轟動所覆蓋。
第二名是仁川,561分,年級111名。
仁川第一次考過周詩涵,自信爆棚,因為我早已不是他可以追趕的目标,但周詩涵是。
然後李mole笑着說:“我們班第一名還是肖平,總分649,大家想他考年級第幾名?”
蘇曉珏興奮得高舉右手,豎起食指,喊道:“1。”
許多同學跟着喊,1——1——
李mole停頓很久,宣布道:“你們夢想成真了!”
李mole極力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但她失敗了,她當着所有學生的面在講臺上抽泣了起來。
不知為何,我也濕了眼眶。
她為我付出得太多。
我曾經讓她偷偷流下很多委屈的淚,我終于能讓她光明正大地淌下開心的淚。
我拍起了掌,啪啪。
這種啪聲不再是她打我耳光的聲音,而是我對她的感激與喝彩。
同學們随我一起拍起掌來。
在這種氛圍裏,李mole哭得更厲害。
李mole擡手示意大家的掌聲停下。
李mole定定神,抹去眼淚。
李mole說:“我不知道說什麽了,調位置吧!”
同學們紛紛起身走向教室外面的走廊。
我剛站起身,李mole喊道:“肖平,你不用出去了,你那個破位置沒人搶。”
我坐回位置。從此,我在班上有了一項特權,調位置不用出去。
李mole從第二名仁川開始點,一個接一個進來尋到自己的位置,變化還是不大,但周詩涵再不用和仁川同桌,而是刻意選了第二排,和第10名的宋小芳同桌。蘇曉珏第24名,胡文童第38名。
這個晚上,年級裏所有的班級都公布了各班同學的成績,也公布了年級前三名的成績。我的名字再一次在每個教室裏被提及。
蔣主任在1班大發雷霆,說:“這下笑話大了,你們被笑話,我也被笑話,堂堂的實驗班,51個人,考不過普通班一個學生,敢不敢站出來一個人去阻止他!”蔣主任猛烈地捶着講臺。
蔡老師在2班講道:“看到沒,我當初怎麽說的,肖平一定會突破語文,一定還會進步,你們這幫兔崽子,學着點,人家那就叫覺悟,就叫自己當好自己的老師!”
語文張在五班說:“隔壁班今天熱鬧吧,你們也就只有看戲的份!”
馬老師在12班說:“同學們,告訴你們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理科班這次的年級第一名是六班的肖平——你們躁動啥,理科班的事和你們有關系嗎,天天就知道湊熱鬧,多看看你自己的成績!”
吳老師在陳芳所在的補習班17班說:“你們考不過實驗班的就罷了,連普通班的也考不過,整天都在幹嘛,都在談戀愛啊,成績沒有一點進展,總不想再來一年!”
因為一個學生去貶低一群學生是常有的事,何必呢?我總在想,我考649,陳芳和李眉考這麽多分,假如我考200分,李眉和陳芳還是會考這麽多分,我考多少分數并不會影響她們的分數,但她們一定不會被訓得這麽慘。
所以,身處籠中的豈止是我們學生?
☆、誰的青春沒有眼淚1
胡文童将一張紙條放在我桌上。
我展看一看,紙條上如此寫道:“肖平,晚上自習後操場見,我有話給你說——周詩涵。”
我的心緒頓時從喜悅上墜了下來。
“好呀,你要有本事考到年級第一,我立馬答應做你女朋友!”當初她一定沒有把這句話當真,因為連我自己都不敢去幻想它能實現。
我不斷地向她證明自己,沒想到最後把這個結論證明了出來,那麽這就成了一場約定嗎?
周詩涵今晚約我的主題只可能是這場約定。
我突然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我無法答應她,但又不忍心拒絕她。
被拒絕的痛我挨過,很難受。
蘇曉珏察覺出了我的異常,問:“小9,你怎麽了?”
我低聲說:“周詩涵讓我晚自習後到操場,有話給我說。”
蘇曉珏哦了一聲,努力笑着說:“你去吧,我今天晚上不去操場。”
我不知道她的笑容是真誠還是強裝。
一會兒,蘇曉珏發來短信:“小9,你現在只有兩種選擇,一種是告訴周詩涵真相,欺騙才是最大的傷害,一種是周詩涵,我向天發誓,絕不怪你,但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以後你再也沒有這樣選擇的權利。”
蘇曉珏的大度令我吃驚,她非但沒有介意,還給我再一次選擇的權利。
我不知道面對這樣的情況,世上有幾個女人能說出這樣的話,即使我深知她并不想我離開。
******
十一月的夜晚,涼意濃了很多。一涼,四周仿佛又黑暗了許多。
我早早到達操場,坐在臺階上,思考着怎樣說才能讓周詩涵受到的傷害最小,思來思去,一無所獲,如同蘇曉珏起初拒絕我時我想到的那個選擇題的比喻,選項已經定性了正确與否,過程有什麽用呢?
他們來了。
周詩涵走向我,胡文童和宋小芳站在遠處看着我們。
我輕聲叫道:“周詩涵。”
我發現我已經很久沒有喊她的名字,有點生疏了。
周詩涵沖我微微一笑,回喊道:“肖平。”
她的微笑不再自然,而是很勉強,就像用泥去填補鋼筋水泥裂開的縫隙。
我靜靜等待着她即将說的話。
周詩涵說:“你還記得嗎,當初你追我時,我說過一句話。”
我說:“我記得,你說只要我考了年級第一,你立馬答應做我女朋友。”
周詩涵說:“沒想到你真的做到了。”
我很不想說出那句話,可是我不得不說出。
我說:“對不起,我有女朋友了。”
周詩涵努力平靜地說:“我知道,蘇曉珏嘛,我就是告訴你,我當初只是開玩笑的,你不要當真,千萬不要當真,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你——”
從一開始周詩涵就努力保持鎮定保持微笑,但說到這裏時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落淚了,哭了。
周詩涵哭着說:“真的,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你……”
周詩涵的聲音在顫抖,越來越低沉。
她一定想了很多臺詞,比如你和蘇曉珏很般配、祝你們幸福之類,但她再也說不出口,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嗚咽着跑開了。
我心中一團混亂,我就像一個殘忍的劊子手,斬斷了她美好的情感。
以前我一直夢想把周詩涵拉入我的人生劇本中,我做到了,卻給她寫了一個悲劇的角色。
沒有周詩涵,就不可能有現在的肖平,是她激發出了那個最好的肖平,可當肖平因為周詩涵變得最好時,他卻只能對周詩涵說聲“對不起,我有女朋友了。”
我的青春造了一個孽!
******
宋小芳氣努努地沖過來,罵道:“肖平,你真不是個東西!”
我無話可說,由她罵,因為我也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宋小芳說:“你以前追周詩涵的時候,你以為她不想答應你嗎?她每一天都想答應你,但她不能,剛開始,她想刺激你,讓你變回原來的肖平,她太了解你,她知道你只要有了動力,勁頭就會很足,你以為你真的考到年級第一她才會答應你嗎?你蹦到班上第一,周詩涵覺得你還能再優秀些,她繼續選擇壓着你,她怕你追上她就洩勁了,她眼睜睜看着你越來越優秀,也眼睜睜看着你離她越來越遠,肖平,你真的不是個東西!”
宋小芳說得自己痛哭流涕。
宋小芳的話一筆一劃刻進我的心裏,我默默地流淚了。原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她知道我需要被刺激才會奮發。她自己就是對我最好的刺激,真正的幕後英雄。
宋小芳說:“肖平,你知不知道,周詩涵要不是惦記着你,怎麽會那麽巧地轉到我們班,因為你在這個班啊,什麽她想去實驗班,騙你的,蠢貨,只是為了刺激你!你知不知道,張建砍人之前一天晚上你被人打了,周詩涵在宿舍哭得稀裏嘩啦,第二天眼睛還腫着,她為什麽哭,她心疼你啊!你知不知道,周詩涵為什麽總管着你,因為她把管你當做了她自己的責任,你比我更清楚這是什麽責任!除了你肖平,你看見過周詩涵和別的男生一起出去玩嗎,你在電影院裏拉她的手,她有跟你生氣嗎,換做另外一個男生去拉她的手試試,你這都看不明白?那天你在操場裏向她表白,你知道她為什麽還是不答應你嗎,因為李老師之前找過她,說你還在留校察看期間,談戀愛是重大違紀,你會被開除的,她能看着你因為她被開除嗎?她只能用拒絕繼續刺激你!暑假裏在我們回去的車上,周詩涵看到你為她痛的樣子,她好心疼,她對我說,芳姐,如果肖平真考到年級第一,學校就再也舍不得開除他,我決定那時候我要不顧一切答應他!肖平,當你考到年級第一和蘇曉珏在盡情歡呼時,你有想過周詩涵心中多痛嗎?”
宋小芳聲淚俱下,不停地抽噎。
我猶如萬箭穿心,群雷亂劈。
宋小芳抹一把淚水,将手中的一個本子遞向我,說:“自己看看這是什麽,也許你早就忘了還有這個東西!”
我接過本子,我的雙手不停地抖動。封面的星星就像一滴滴鮮血,裏面一頁一頁全由紙屑粘成,每一道縫隙都像一道道傷口。
那是我的小世界,它居然還在這個世界上。
我的眼淚奔湧而出。
宋小芳哭着說:“當初你在教室裏當衆把它撕了,你沖出了教室,周詩涵讓我叫胡文童去偷偷把碎紙片撿起來,她把這些碎紙片帶回宿舍,一點一點複原,她不要我幫她,她說她要自己完成,你知道有多難嗎,周詩涵花了六個晚上才複原完,有些地方髒了,她小心翼翼地擦幹淨,有一次不一小心擦糊了一個字,她心疼了好久,她不讓我們告訴你,她說她要等她将來答應你之後,突然拿出它,給你一個大大的驚喜,她等啊等,等到自己有勇氣不顧一切答應你的時候,你卻變心了,你知道當她知道這個消息時,她有多崩潰嗎,她一整天沒吃一口飯,你說她能考好嗎,今天晚上,她實在沒有勇氣把這個東西親手交給你,只能讓我交給你——”
宋小芳突然激動地抓住我的雙肩,使勁地搖晃,咆哮道:“肖平,你是人嗎,周詩涵一直在為你默默付出,你就是這樣對她的?沒有她周詩涵,你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你說啊,你說!”
我任由宋小芳推搡,我現在就是一個沒有良心的木偶。
從開始到現在,周詩涵一直在我身邊,一直在為我默默付出,可是我不懂她的心思,自私地遠離了她。
我仰望着蒼天,哭道:“天呀,你殺了我吧!”
宋小芳松開我,絕望地搖着頭說:“肖平,周詩涵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
宋小芳一頭紮進胡文童懷裏,痛哭流涕。
胡文童雙手張開,動也不敢動,同樣是淚眼模糊。
宋小芳重重拍打着胡文童的胸膛,哭道:“為什麽世界上會有這麽沒有良心的人,為什麽周詩涵會喜歡上一個這麽沒有良心的人,肖平,我求你,以後你能別和蘇曉珏在教室裏秀恩愛嗎,周詩涵她已經夠痛了,你能別再往她傷口上撒鹽嗎?算我求你行嗎?”
宋小芳崩潰了。
連宋小芳都已經崩潰,周詩涵又該崩潰成怎樣!
整個世界好像都在一片嗚咽中。
良久,胡文童對懷中哭泣的宋小芳說:“早點回宿舍吧,去看看周詩涵。”
宋小芳點點頭,撐起身子,抹去眼淚,對我決然地說:“肖平,不管你以後多麽優秀,我都再也不認識你這忘恩負義的小人!”
我無話可說。
胡文童陪着宋小芳走了。
我癱瘓地跪下身子,一頭紮在那個變了質的小世界裏痛哭。
我好恨我自己!
我好恨我自己!
可是恨有什麽用,我無能為力,我回不去了!
在我最風光的這一夜,亦是我人生中最難以釋懷的一夜。
☆、誰的青春沒有眼淚2
我跪了好久,我不知道我在向誰跪,也許是向良心跪吧!
我緩緩站起身子,失魂落魄地挪着步子。
我的腦中什麽也沒有,像被人掏空了。
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像被人偷走了。
在我被人嘲笑、看不起的時候,我從沒有覺得擡不起頭,現在,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擡不起頭。我抛棄了我的幕後英雄,如同抛棄了結發賢妻。
我看到一個人影,靜靜地站在那裏,滿臉淚花。
是蘇曉珏,她一直在遠處默默地看着這一切。
蘇曉珏輕輕喊了一聲:“小9。”
我已經沒有心力答應。
蘇曉珏說:“我真的不知道她為你付出了這麽多,如果知道,我絕對不會走近你,小9,你要是選擇回到她身邊,我絕對不怨你,我也不想當個罪人!”
我木然地說:“我什麽都不想說,我只想好好哭一場。”
蘇曉珏說:“哭吧,哭出來就好受了!”
我還沒哭出聲,蘇曉珏先依進我懷中,嗚嗚哭泣。
我知道,我所承認的一切,也是她所承受的一切,就像她所承受的一切,也是我所承受的一切。
我輕輕摟着蘇曉珏,說:“我只想簡簡單單談一場戀愛,為什麽就這麽複雜!”
蘇曉珏說:“我也不知道。”
我們的第一次擁抱竟居然是相擁而泣。
******
回到宿舍,胡文童把我喊到外面,問道:“你是不準備回頭了嗎?”
我嘆息了一聲,說:“我還怎麽回頭,我再回頭又算什麽呢?”
胡文童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宋小芳讓我和你絕交。”
我問:“你會如何選擇?”
胡文童說:“我只能在教室裏再不和你說話,平哥,對不住了!”胡文童的臉上寫滿了無奈與歉意。
我點點頭,說:“你的選擇是對的,我不會怪你,因為我不會陪你走一輩子,但她可能會。你會向她表白嗎?”
胡文童搖搖頭,說:“不會,我不像你,我還沒有勇氣去承擔一份感情,只想把自己稍微變得好一點。”
我說:“給你一句忠告,別讓等待太久,人輸給時間的時候多,贏時間的少。”
胡文童點了點頭,說:“連你都輸了。”
我又嘆息一聲,說:“先是秦飛,再是宋小芳和你,至于周詩涵,更不用說,我現在算不算衆叛親離?”
胡文童又沉默了片刻,說:“算,兄弟,珍重!”
我說:“我會的,你也加油!”
我最在乎的那些人先後與我絕交,我的身邊好像只剩下蘇曉珏一個人。我不知道自己的這次選擇是否正确,就算我選了一條錯誤的道路,我也只能一直走下去,寄希望把它走成正确。
蘇曉珏說她也只剩一條路,那就是全心全意地愛我,不給我一點後悔的機會。
這是唯一讓我欣慰的,也是最讓我欣慰的。
今夜一切唯一的價值是我助攻了胡文童一次,他沒有投丢這個機會,而是命中了人生中致勝的一球。
******
我們是學生,最重要的是成績,但在你曾經的記憶裏,你或者你所知道的人能被成績傷害成什麽樣子呢,又被成績傷害多久呢,與成績相比,青春的感情更讓人欲罷不能又無可奈何。所有真正讓我痛過的事好像都不是成績,而是感情。
為了不刺激周詩涵,我和蘇曉珏不再在教室裏顯露出絲毫的親密,甚至連話也不怎麽說。一年多以前,蘇曉珏就在這類似的痛裏面,我和她都不願讓周詩涵經受。在情感痛的定義上,現在的周詩涵和當初的蘇曉珏一樣,只不過我沒有侵占周詩涵的純潔,沒有在她的精神與身體裏留下無法消去的傷害。我傷害了現在的她,但我沒有傷害将來的她,更沒有傷害她再去愛的資本與自信。
我現在的學習計劃是查漏補缺,我的漏缺已是相對的,不過是有的地方分值把握度還不高,如語文的詩詞賞析,有的地方所有的情況還不能每次都考慮周全,如物理碰撞後的能量轉換。如果我想繼續往前,這些漏缺我必須避免。法子很簡單,專項突擊,對每一個漏缺的地方進行一次詳細的知識點歸納梳理,然後買來專項題訓練、思考、總結。
我又一次來到子午書店。
蔣老板一拍手掌,起身笑着說:“哈哈,肖平,我就知道你該來了。”
我問:“你怎麽知道?”
蔣老板說:“你的規律是每次月考後都會來買書。”
他居然連我買書的規律都摸透了。
蔣老板問:“這次準備買什麽書?”
我說:“專項。”
蔣老板笑呵呵地說:“你選,價格我們照舊。”
我開始在書店裏選書,蔣老板洋洋得意地向店裏的其他人介紹道:“你們知道他是誰嗎?他就是高三六班的肖平,這次月考考了年級第一,普通班的考到第一,你們能想象嗎?”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向我聚來。
這還不止,蔣老板站到書店門口,大聲吆喝道:“大夥兒快來看喲,肖平在我店裏買書,你們不想看看他買的什麽書嗎?”
這麽一吆喝,許多人湧進書店,只為看看肖平。
高一的?高二的?高三的?我幾乎都不認識。
我好像成了一個明星。
我沒有對此厭煩、反感,我喜歡舞臺的感覺,也意味着我挺喜歡成為焦點。其實很多人都渴望這樣,只不過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做到。
一個女生從外面沖進書店,嚷道:“讓一下,我要看看肖平到底長啥樣!”
她應該是一個很開朗活潑的女生吧!
大家笑了。
我也笑了,玩笑道:“我長得醜,你要是看吐了不怪我!”
大家又笑。
那女生紮着兩個小辮子,長得挺可愛,盯着我看了一陣,說:“不醜啊,比我們班那些好成績帥多了。”
我說:“那就好,不然我都不敢走出來。”
那女生叫道:“別呀,你要多走出來讓我們看看,我們都當你是神。”
我說:“別給我亂燒香哦,我還沒活夠。”
大家又笑。
那女生說:“你說話好好玩。”
也許我說話真的好玩吧,因為有很多人都這麽說。
很多年後我總結了一句話,融入一個陌生的環境很簡單,就是幽默。幽默可以讓大家笑,笑可以讓大家敞開封閉的心,心與心之間瞬間就不陌生了。
如同現在,他們對我都不再陌生。我們有了一些交談,他們會問我某個學科該怎麽學,某個內容的題該怎麽做,我毫不保留,把我所體會到的全部告訴他們。
紮兩個小辮子的女生拿着一本輔導書問我:“你能不能幫我看一下這本輔導書好不好?”
我搖搖頭,說:“不能。”
她失落地說:“這麽小氣,幫幫忙嘛!”
我說:“你要知道,所有的輔導書都是大同小異,任何一本輔導書,只要你認真看了,就是好輔導書,不認真看,就是一本差輔導書。”
她說:“我懂了。”又懷疑地說:“不對,你為什麽挑?”
我說:“我只是在找我需要的東西。”
我向她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