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四節晚自習,還是在監視我? (3)
,語文125左右,數學140分左右,英語130左右,理綜280左右,我的總分應該在670到680區間。照今年的題目難度來看,這個分數足夠去喚醒那個沉睡八年的夢想。我挺滿意。
蘇曉珏自己也算了分數,五百四五,非常滿意。
我們有一個十分值得憧憬和期待的未來,不只是前程,還有我們的愛情。我們除了開心找不出其它情緒,我們除了玩耍找不到其它事情。
經過子午書店門口時,蔣老板又跳出來說:“哇,聽說你考得不錯?”
我的事情總是這樣被關注、被流傳。
我說:“算是正常發揮。”
蔣老板笑呵呵說:“以你的實力,正常發揮就夠了,你的資料讓我賣呗?”
蘇曉珏說:“還早呢,定下來再說。”
蘇曉珏又一次拉着我走開了。蘇曉珏說,這事嘛,你的身價擺在那裏,先吊吊他胃口,也提防意外出現到時候難堪,但是我們小9肯定沒有意外出現。
我和蘇曉珏到周圍一切可以游玩的地方游玩,每日過着神仙眷侶般的日子。蘇曉珏給我戴上了她的玉,還給了我一副手鏈,蘇曉珏說,我不喜歡那種書呆子,我就喜歡你有點匪氣的樣子。匪氣居然也可以迷人。
我們用她家的相機拍了很多照,其中一張蘇曉珏和我都格外喜歡,我身靠一個欄杆,穿着一件白襯衣,手持她的紅手機,笑着,青澀、陽光、自信,而脖子上的玉和手上的鏈珠又顯露出我個性張揚、桀骜不馴的一面。
這是我青春歲月裏最珍貴的一張照片,這是我人生中最帥氣的一張照片。
我們在領取錄取通知書時要交一張照片,學校會将考上好學校的學生照片貼在學校的榮譽牆上。蘇曉珏說,我去把這張照片給你洗出來,你到時候就交這張。
這一張好,它最真實地展現了在這所學校裏的肖平,那個前無古人、後也許無來者的神話。
我們把一切都準備好了,餘下就是等待成績出來,填報志願,錄取。這一切似乎都會順理成章,肖平的神話将完美收官,一直在這所學校、這座城市流傳。
☆、小9之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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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了家中。我考得滿意,家人也跟着滿意。父親開始着手準備為我辦升學酒的事情,對于父母來說,我的高考成績也是他們心血付出的成績,哪家的父母不希望自己考出個好成績呢?
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從古至今,都是一個男孩子生命中最大的兩件事,也是父母對兒子最期待的兩件事。
洞房花燭夜我已經歷,只剩金榜題名時。
留在我面前似乎只有時間了。
在美好的等待中,在風光的憧憬中,在對蘇曉珏的思念中,我回歸了“山林之子”的角色。我每日穿梭于林中,設置機關陷阱,我不為可以收獲多少野物,只會體味一份樂趣和價值。別人設置機關,永遠只設那幾樣流傳下來的模式,他們在複制,我不同,我在創造,雖然在林中的這份創造不會對我以後的生活帶來多少價值,但我相信,我既然能在我現在生長的這片土壤上創造,我就能在我以後紮根的每片土壤上創造,在即将落下帷幕的高中生活裏,我不就創造了一個獨特的神話嗎?
我和蘇曉珏沉浸于對彼此的思念中,發短信,通電話。我發現愛情真會把人的魂勾走,沒有蘇曉珏的日子,我覺得生活空洞了不少。是啊,我們把普通的學生戀愛帶入了生活,帶入了未來,已經很久,我都習慣了身邊有一個女孩,她的名字叫蘇曉珏。
蘇曉珏可以自由自在地瘋玩游戲了,我理解她,我設置機關陷阱不也是在玩着一場回歸自我的游戲嗎?我只是叮囑她,別熬夜太久。
我給蘇曉珏說我的家鄉多麽漂亮,有些什麽,可以玩些什麽。
蘇曉珏期待地說:“等我們去旅游回來,你帶我去你家玩玩,怎麽樣?”
我說:“好呀,我見過了你家人,你也該見我家人了。”
蘇曉珏問:“你爸媽知道你談戀愛嗎?”
我說:“不知道,他們肯定會反對的,我沒告訴他們。”
蘇曉珏說:“他們知道了豈不是會生氣?”
我說:“到那時,他們只有歡喜,哪會生氣。”
蘇曉珏便嘻嘻地笑了,對這件事,她和我一樣期待,我已經走進她的家庭生活,她也将走進我的家庭生活。我敢保證,當塵埃落定時,我父母非但不會生氣,他們反對我談戀愛是怕我談戀愛影響學習,可是我沒有被影響學習,那就完全不是事,他們反而會向人炫耀,肖平居然找了那麽好的一個女朋友。
我肖平,似乎将從此走上人生贏家的巅峰之路。
******
可惜,這只是似乎。
對未來的似乎很多時候性質就像對過去的如果。
上天一定是覺得我在高中經歷的冶煉還不夠,它要再給我一份最嚴厲的冶煉,嚴厲得有點嚴苛。
這是我人生最重要的分水嶺,沒有之一。
高考分數已經出爐,可以通過電話查詢。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急切拿起電話,屏氣聆聽着電話那頭的聲音,是喜是憂都會瞬間爆發出來,沒有絲毫保留與拘禁。
我撥通電話,依提示音輸入我的準考號,生日號,放于耳畔。
我所有的都是期待,甚至帶着激動。
父親在一旁焦急地期待。
我永遠記得電話中那個很甜的女聲,卻是最無情的宣判。
語文126,數學124,理綜248,英語109,總分607!
我只覺被人猛地一棒打在頭上,跌下了懸崖。
父親看出我臉色的變化,急問:“多少?”
我搖着頭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怎麽可能只有607!”
父親聽後,頓陷失落,說:“會不會是查錯了,再查一遍。”
我自己能預感到,查錯的可能性很小,但我還是再查了一遍,不管是抱着逆轉的些微希望,還是得到确切的宣判。
結果一樣。
我腦海中一片空白,木然地說:“還是一樣。”
父親難以置信地說:“怎麽會這樣,你不是說你估分在670多嗎,你不是說你這學期考試從沒有低過660嗎?”
我依舊木然地搖頭說:“我不知道。”
我拖着步子走向屋外,走出院子,我的腿陡然沒了力,癱坐在院子旁的一塊石頭上。陰翳的天氣星月俱無,除了黑暗還是黑暗。眼淚封不住地簌簌下落,我已不想去理會,任世界被眼淚浸濕,在淚花中晃蕩,左右變幻。原來我真的這麽脆弱。我的理想,我的希望,徹底破滅;我的汗水,我的努力,全部白費!老天,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如此懲罰我,砸給我一個不堪目睹耳聞的分數!
人們都說,我一只腳踏進北大一只手扶着清華,可我就這樣手扶清華腳踏北大嗎?我連自己都交待不了,更拿什麽向為你竭精盡力的家人交待,拿什麽去向對你給予濃厚希望的老師同學交代,拿什麽去向那所學校和那座城市交代?
肖平的夢破了,肖平的神話碎了。
所有的一切在最致命的高考上碎了。
除了傷心,我更想不通,我怎麽可能只考這麽一點,別的不說,只說英語,我選擇題就得了102分,卻才考109分,我的改錯題明明就對了9分,還不加作文分,難道我把答題卡塗錯了?不可能,我塗答題時極為小心,每個題目都核對了。
振動傳來,是蘇曉珏打來的電話,蘇曉珏輕輕喊了一聲:“小9。”
她的聲音帶着心疼,帶着抽噎。
我問:“怎麽了,沒考好?”
蘇曉珏說:“我考了542分。”
這和預估的分數差不多。
我愈發懷疑,她各科的預估分數都是建立在我的選擇題基礎上的。
我問:“各科分數都是多少?”
蘇曉珏說:“語文103,英語121,數學98,理綜220。”
和每科預估的分數也差不多。
我瞬間知道了我考出這個分數的原因。
但我不能告訴她,反而告訴自己,我必須堅強!
因為我不能讓她有負罪感!
我抹去眼淚,用開朗的語氣說:“挺好啊,你該開心才對。”
蘇曉珏哭着說:“可是你——”她說不出後面的話。
我說:“你知道了?”
蘇曉珏說:“我先查的你的成績,我查了三遍才敢相信,我都不想再查我自己的成績,我考差一點無所謂,關鍵是你,我好想把我的分數分些給你。”
我知道,在她心裏,我比她自己重要。
我寬慰道:“傻丫頭,起碼我們有一個人考得不錯,要是兩個人都考砸了,豈不真的抱在一起哭?”
蘇曉珏說:“可是你——”
我說:“我很好,你不要擔心,這就像賭博,贏得起,也輸得起。”
蘇曉珏叮囑道:“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說:“我當然會好好的,我還要給你幸福。”
蘇曉珏說:“你什麽時候來學校?”
我說:“明天。”
蘇曉珏說:“我去接你。”
我嗯地應諾了一聲。
回屋後,父親見我傷心,知我從天堂跌入了地獄,擔憂地安慰道,考了就考了,千萬別多想,你看那自明兒本來多聰明的一個人,就是因為升學受挫才變成現在的樣子。我知道那個瘋自明兒的故事,他曾是我們學校的狀元,他考上了一所很好的大學,可惜尚處文革期間,他的成分不過關,被硬生生剝奪了上大學的機會。他回家後在床上了躺了三天,醒來後就變成現在的瘋瘋癫癫模樣。
☆、小9之死2
這不只是一次考試的崩塌,而是十多年寒窗的崩塌,觸手可及的崩塌讓人更疼,如同你準備明天去收獲滿地莊稼,可今夜它們被暴風雨摧毀得所剩無幾。我不可能在一瞬間走出它的陰影,但為了蘇曉珏,我會用各種方法讓自己振作起來。我告訴自己,我就是這樣一個特別的人,要麽驚喜,要麽驚吓,驚喜久了,是該弄點驚吓出來了!我告訴自己,我沒有全軍覆滅,照樣還高重本線四十多分。我告訴自己,這樣我就不用報外面的學校,可以死心地和蘇曉珏同留川內了。
蘇曉珏那夜比我更難受。我的失敗就是她的失敗,這份失敗在她那裏性質更嚴重。她媽媽知道我的分數後,失望得有些憤怒,說,平時那麽能考,怎麽這次考這麽差,平時那麽高調,這下怎麽圓這個場!她爸爸呵地笑了,笑得有點得意,說,匪天匪地的人,關鍵時候就是經不住考驗,趕緊分了!蘇曉珏喊道,我不分,就是不分!沖進了自己的屋子。而唐校長是沉默,久久的沉默,一句話也沒說。
蘇曉珏連安慰自己的法子也想不到,相反,她要擔心我,更重要的是,聰明的她很快想到了我考成這樣的原因。于是,她又沉浸在巨大的內疚中。
第二天,我趕到了縣城,雖然學校通知明天才返校填報志願。
蘇曉珏在車站接我,眼睛紅腫不堪,她昨晚一定經歷了一場又一場痛哭。蘇曉珏嘟着嘴,埋着頭,幾乎不敢看我。
我笑着說:“你的小9又來了!”
我拉着蘇曉珏的手走向學校。
小9又來了,肖平又來了。
肖平不會逃避,肖平要勇敢面對曾經所有的崩塌。
經過子午書店時,蔣老板坐在店門口失望地說:“肖平,你怎麽會考得這麽不理想?”
我笑着說:“傳得這麽快!”
蔣老板說:“所有人都很關注你,傳得當然快了。”
我說:“那麽不需要再關注我了。”
蔣老板冷笑幾下,不再說話。他不會再提我那份資料的事,它們已經沒有了商業價值。
蘇曉珏始終垂頭站在一旁,再無了往常的霸氣。
我緊拉着蘇曉珏的手說:“別不開心,沒什麽,你看我,完全不當一回事。”
我不可能完全不當一回事,但蘇曉珏的不開心完全是因為我,我若不開心,她的內疚會更重,所以我必須得開心、坦蕩、釋然。我是一個男人,我會在我們夜間行走時手捏一根廢鐵棍預防可能的危害,也會在這場高考災難面前偉岸而陽光地站在她山前,化解她因為我而誕生的陰霾。
蘇曉珏稍微點了點頭,還是一臉低沉。
我們來到宿舍,蘇曉珏猛地紮進我懷中,痛哭道:“小9,對不起,對不起!”
我摟着她說:“你又沒做錯什麽,幹嘛要對我說對不起。”
蘇曉珏說:“我知道你為什麽考成這樣,我給你用的鉛筆有問題,有的答案沒讀出來,我為什麽非要給你用哪支鉛筆,我為什麽不留着自己用,我害了你!”
我問:“你知道那支鉛筆有問題嗎?”
蘇曉珏望着我,拼命搖頭,解釋道:“我不知道它有問題,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會害你,我要是知道,打死我我也不會給你用的!”
我捧着她淚眼模糊的臉龐,說:“那不就行了嗎,有什麽呢?老天又沒将我趕盡殺絕,我還有607嘛,比很多人都高,完全可以報個不錯的大學。”
蘇曉珏內疚地說:“我好恨自己,我是個禍水,小9,你罵我好嗎,你打我好嗎?”
蘇曉珏激動地抓住我的手讓我打她。
我卻只是為她抹去淚水,說:“我怎麽會罵你呢,我怎麽舍得打你呢,現在不會,永遠也不會!”
蘇曉珏說:“你懲罰我行嗎,我心裏會好受一點,你現在就算不要我,我也不會怪你!”
我搖了搖頭,說:“那更永遠不會!”
蘇曉珏哭着紮進我的懷抱,抽噎着喊道:“小9——”
我摟着她說:“從小到大,我做的很多事情都是為了找個自己心愛的人,給她幸福,我已經有了你,優不優秀已經沒有太大意義。我覺得這場高考就是為了考驗我們的,如果說我因為這次考試影響了前程,那沒辦法,你只得和我一起過苦日子,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受苦!”
蘇曉珏在我懷中感動地說:“我相信你,因為你是小9。”
良久,蘇曉珏的情緒終于平複了。
哭泣的蘇曉珏越發楚楚動人,我竟又有了那種沖動,說:“我現在是想懲罰你!”
蘇曉珏揚起頭顱說:“你打吧,我不怪你!”
我壞笑着說:“我要用男人的方式懲罰你!”
蘇曉珏嘟着嘴,她清楚我說的什麽意思。
蘇曉珏突然說:“等一下,我要為你做一件我一直想為你做的事。”
蘇曉珏跑到外屋,抄起一個盆子打了半盆水端進來,放在我身前的地板上。
蘇曉珏深情地望着我說:“小9,我要為你洗一次腳!”
我搖頭拒絕道:“不行!”
蘇曉珏的眼淚嘩地滾了出來,哭着說:“我知道你嫌棄我,我從來沒有給人洗過腳,正因為這樣才想把這個第一次給你,有時候我真的很愧疚,我欠你的太多了!”
我心疼地拭去她臉頰的淚水,說:“我對你從來就沒有嫌棄兩字。”
蘇曉珏請求道:“那你讓我為你洗一次好嗎?”
我猶豫片刻,說:“就一次。”
蘇曉珏點了點頭。
我坐在床上,俯身去解鞋帶。蘇曉珏推開我的手,說,我來。蘇曉珏慢慢解開我的鞋帶,替我脫掉鞋襪,将我的雙腳輕輕放進盆中,揉搓我的腳。她一絲不茍,神色自然。在我的印象中,這是她做得最認真的一件事。此刻我完全依從于她,她說擡起我便擡起腳,她叫放下我便放下腳。她的手白淨細嫩,兩個眼珠轱辘轉動到處搜索哪裏還留有污垢,身子随着左右偏斜,頭發撲到眼前,綻放出一個女人的妩*媚,衣服豁然蕩開,又流溢出一個女人的韻味。
她拿一根毛巾擦幹我腳上的水,再細細觀摩一翻,站起身子,若一個藝術家完成了自己傾心多年的佳作,喜悅地說:“小9,你看我把你的腳洗得多幹淨!”
是呀,她不就是在雕飾一件絕美的藝術麽?誰說只是有形可觀的美才叫藝術,靈魂的藝術不是勝過什物的藝術嗎?而任何什物的美最終也只有歸結于靈魂的美才能纂刻人心。愛情如何不能稱為藝術,甚至少有藝術可以比過它。它從來不排斥任何一個平凡的人,它也從來不偏袒任何一個偉大的人,于是平凡的人在愛情中屢屢創造偉大,偉大的人在愛情中照樣飽嘗苦樂酸甜的燎凍。它是最寬泛的藝術,是最公正的藝術,也是最淵博的藝術,最偉大的藝術。作為一種簡單的生活狀态,它只需要真誠,但若要誕生崇高藝術的美,就必得靠細膩的心思去培育。我眼前的這個女人豈能不自豪?愛情中最完美最亮麗最刻骨銘心的一筆難道就永遠只能是女孩處女膜破碎的那一幕嗎?女人的第一次絕不應該被身體獨獨霸占,也只有超脫了身體第一次的愛情才能尋到更多獨特的美!那麽有誰,能比我更幸福?別忘了她完全是一個嬌嫩的富家小姐。
我一把摟過她,将放按在床上,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
我愛她,她愛我,我想,她也想。我永遠覺得,情侶間的事最好的處理地點是床上,當我們在愛情的床上盡情交融時,那支鉛筆已不再能影響我們,絲毫!
但我們将面對的還有很多。
蘇曉珏說:“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你的所有都将被颠覆。”
我說:“我知道。”
蘇曉珏說:“外公很失望。”
失望的何止唐校長一個人!
蘇曉珏又委屈地說:“媽媽很生氣,爸爸還讓我跟你分手。”
我說:“你會和我分手嗎?”
蘇曉珏堅決地說:“我不會,絕對不會,除非你不要我!”
我說:“那就夠了,有你在,我就有對抗所有的底氣,我未來的生活只有你能感受,與他們有什麽關系呢?我不在乎!”
我真的不在乎!
青春裏,有那麽一個時候,你就是義無反顧,有那麽一個人,除了她,其餘的一切都可以毫不在乎!
☆、小9之死3
假如我考好了,蘇曉珏很可能撒個謊留下陪我一夜,她父母很可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考差了,她只得老老實實回家,提也不敢提。那夜,太平中學的大操場裏放了很多煙花,最喜慶的花兒。太平中學考得很好,又創造了各種新記錄。我看得見那些煙花在操場上旋舞,開放,熱鬧追趕,盡情歡騰。煙花生而為煙花,就注定了它們一生的姿态、意義。可是我能從那衆多的花兒中找到一朵屬于我的嗎?我想會有那麽一朵,但遠沒有我希望的那麽燦爛了,更非絕對的主角。當輝煌閃在學校上空,有那麽一些人在對我表示惋惜以及強烈的不可思議嗎?或許他們還會不停地嘆息,可惜了,還有那麽一朵本該綻放得最亮眼的花卻凋零了花瓣。
一個人的獨處,失意又慢慢襲來。我起身去拉攏了窗簾,可窗簾平時能攔住猛烈的陽光,這刻卻擋不了煙花的光芒,煙花不只在眼前晃動,還在心裏萦繞。那夜,我做了一個古怪的夢,夢到我們所有學生站在操場上,一字排開,唐校長點一個名,對應的人就上前去點燃一盒煙花的引線,我怕被叫中,拼命地後退,可我後面全是人,怎麽也退不了,轉身一看,此時唐校長喊到了“肖平”,所有的人都看着我,我只得向前,可唐校長讓我點的煙花竟是只有引線的一個空紙洞,沒有彈藥。那是一顆啞彈。
我其實希望明天來得晚一點,因為當太陽駕臨天空照耀大地的時候,我就要面臨一切的坍塌,可越是這樣,夜越短。太陽要冉冉升起,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拉住它或者緩慢它。管不住升起的太陽,我只得尋求坦然,适應太陽的熾烈光芒。
我站在教學樓外等蘇曉珏。很多經過的人都投來溜溜的目光,以前我從不畏懼這些目光,甚至不乏喜愛之情,那裏是羨慕,認可,佩服,而今呢?也許他們有的還不知道我滑稽可笑的分數,但我始終覺得這些目光不再光滑,而像一條條粗糙的繩索使勁蹭着我的皮膚,滋滋地響,我又燒又痛,卻沒有任何盾牌,也逃匿不掉。我真希望一直以來在這個狹小的世界裏,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不為任何人所知,不為任何人所注目,更不為任何人所希翼,可我又偏偏曾是一顆星星,光芒閃爍,奪人眼球。
今天的太陽笑得格外歡,到處充斥着陽光的笑聲,陽光的氣息,陽光的味道。唱的,舞的,炒的,炸的,吸進的,呼出的,丢棄的,拾起的,無一不是明媚的陽光。我瞟眼望了望太陽,突然輕輕笑了。我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失敗,難道還要因為別人的言談笑諷而耿耿于懷,久久不能解脫嗎?連失敗都壯烈,都恢弘,都有氣勢,不更是一種成功嗎?即使世界打敗了你,只要你不屈服,你也未必算得上失敗;但如果你自己打敗自己,縱然世界向你投降,你又能脫得了失敗嗎?而世界又打敗了我嗎?不,學習永遠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學習敗了,生活沒敗,世界更沒敗,何況高考還只是學習中一根微小的枝桠。
我叫肖平,我受得起風光,也經得住風雨!
蘇曉珏來了,我們一齊走向教室。
同學們三五紮堆談着高考的事,相互詢問高考分數,報志願有什麽想法,幾家歡喜幾家愁。也有同學讨論着我考差的事情,看來,大家都知道了,在我們查分的時候,成績也會傳至我們學校。大家的神情基本是驚愕與疑惑。
羅林傑惋惜地說:“不知道肖平怎麽搞的,只考了這麽一點。”
他雖然是個書呆子,卻也是個本分人,我得到了他最心愛的女生,他并沒有對我考差表現出幸災樂禍,反而是惋惜。
趙宏飛說:“他一直很穩,不應該,要是670還差不多!”
孫千紫說:“前天晚上給蘇曉珏打電話的時候,蘇曉珏在哭,不知道肖平自己有多少傷心!”
仁川失落地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還是有600多分,今年重本線560分,他的志願還是很好報,不像我們,連重本線都上不了。”
趙宏飛說:“換做我,一定不甘,絕對再來一次,反正他年齡小,說不定明年能搏狀元。”
孫千紫說:“不知道他自己會怎麽想。”
當我和蘇曉珏踏進時,大家的讨論聲戛然而止,紛紛望向我。他們一定是在我臉上尋找悲傷的痕跡,可惜,我正昂首挺胸,面帶笑容。
我主動笑着說:“大家都考得不錯吧,我考得不太好哦,嘿嘿!”
教室的僵局瞬間被化解了。
趙宏飛說:“我們好壞都那樣,上不了重本線。”
我說:“一個好二本也挺不錯。”
孫千紫說:“我們班考得最好的當然是我家親愛的,也是你家親愛的。”
在這個班上,考得最好的是蘇曉珏,考得最差的是我。
蘇曉珏笑得很尴尬,她的高考已是公開的秘密。
我看到了胡文童和宋小芳,我走過去問:“你們考得怎麽樣?”
胡文童搖搖頭,說:“宋小芳上了三本,我差十幾分上本科線。”又難以置信地問:“你怎麽考成這樣?”
我無奈地笑着說:“命啊,我升學考一向不行,中考是這樣,高考也是這樣,習慣了。”
當然,中考是人意,而現在是天意,但不管人意還是天意,其結果和性質是一樣的。
我又問:“她考得怎麽樣?”
我問的她是周詩涵。
胡文童不敢應答,望向宋小芳。
宋小芳冷淡地說:“高重本線3分。”
周詩涵實現了自己的夢想,跨越重本線,我由衷地替她感到開心。
我笑着說:“好。”
教室裏的位置還是高考考場的模式,我的小島不複存在。我和蘇曉珏随意在教室右側靠後的位置坐下,像許多同學那樣,幾個人共一張桌子。
馮會斌望着我,傻笑着喊道:“平哥。”
我笑着回喊道:“死胖子!”
劉思成等人也陸續喊我一聲平哥。
我一一笑着回喊他們。
我知道,他們想安慰我幾句,但開不了口,或許是看我完全不像他們想象的那樣傷心,于是,只能喊喊我。
這一聲聲叫喊,于我已經足夠。
在這個班級裏,我因為成績好而格外受尊敬,但不是只因為成績好而受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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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學羅來了,手中拿着高考志願表和成績單。數學羅的臉色很暗沉,從這暗沉中我能察覺羅林傑一定考得不好,因為只有羅林傑的成績才和他最相關。數學羅将手中的東西往講桌上一摔,講桌上灰塵四起。
數學羅說:“都知道自己的分數了吧,不知道的可以來我這裏看。”
數學羅說:“平時考得再好起什麽作用,這次才是真格,哪個學校會看你平時的成績?”
我不知道這話是不是說給我聽的。
數學羅說:“來我這裏領志願表,不知道分數的趕緊來看。”
同學們陸續走上臺從數學羅手中領取高考志願表,一份草表,一份正表。
在數學羅将志願表遞給我的時候,冷言斥道:“不是要考清華北大嗎,報呀!”
我一把抓過志願表,說:“我報又怎樣?”
數學羅說:“那是你的權利,你報哈佛牛津都可以,我只想告訴你,下學期我要帶補習班,別來我的班上。”
我哈哈笑了,笑得不屑,笑得輕狂。
我說:“你太高估你的魅力了!”
數學羅鄙夷地說:“考這麽點分數,不知道還有什麽資格自以為是,目中無人。”
我說:“我不是目中無人,只是目中無你!”
我這是拐着彎罵數學羅不是人!
我扭頭走了。
數學羅在後面憤恨地說:“這種學生,要是考好了還有天理!”
我笑了笑,沒說話。
數學羅氣努努地說:“表截止到27號交,我在辦公室,好好想想你們的志願,別亂報,有什麽問題可以來問我。”
數學羅擱下這句話走了。
有的同學繼續在教室裏研究志願,有的同學離開了教室。
我對蘇曉珏說:“我想回宿舍報。”
蘇曉珏同意了。
我們雙雙站起身,走出教室。我回過身望着教室,這就是我擱置了三年青春的地方,在這裏,我演繹了太多獨特的故事,而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我望向教室後方的牆壁,十來張金光閃閃的獎狀,記錄着我和這個班級曾經的精彩。獎狀下方的黑板上一片空白,那句“沖吧,不負青春”早已在布置考場試被擦去,曾經坐在教室裏的我算有負青春嗎?而這個教室裏于我而言最重要的四個主人公,一個在醫院,一個去了實驗班,另外兩個正在面對他們人生的挑戰。
一個人頭顱微揚,闊步走來,滿臉得意的笑容,仿佛他比別人優越。
那人是陳浩,他專程來找我。
陳浩喊住我,吆喝着說:“肖平,你想知道我考了多少分嗎?”
我說:“不想知道。”
陳浩驕傲地說:“我考了608分,怎麽樣,我說過要打敗你的,我做到了!”
我笑了,說:“那我只能恭喜你!”
陳浩假謙虛地說:“承讓承讓!”又說:“清華北大你是別想了,我看你就和我一樣報個川大吧,有把握,不過你最好別和我報一個專業,我分數可比你高。”
蘇曉珏再也忍受不了陳浩對我的挖苦與嘲諷,指着陳浩大罵道:“你他媽給老娘滾,神經病!”
陳浩轉身走了,邊走邊笑:“一美遮百醜,哈哈!”
蘇曉珏再次罵道:“就你這種男的,瞎了眼的女的才會跟你!”爾後又對我憤懑地說:“真想找人打死他!”
我勸道:“算了,小人嘛,難得得志,由他張狂吧,我有你,誰能比得過我!”
人人得志均喜,唯小人得志便狂,一個被教室與狂妄侵蝕了靈魂的人,值得我和他計較嗎?
蘇曉珏努力沖我一笑,她的內心一定又起了更多愧疚的疙瘩。
我拉着她的手,昂首挺胸走出教學樓。
我的高考成績留給這所學校最後的價值是自豪與安慰。我考過了肖平,能不自豪嗎?連肖平都考得這麽差,何況我呢?人啊,失敗時,看到比自己失敗得更慘重的人,往往感到莫名的安慰,甚至把它當作抵擋悲傷的盾牌。可是別人的失敗于你的失敗有意義嗎?在失敗中,你是獨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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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班只有我一個人上了重本線,在我之後不是別人,正是蘇曉珏,然後是李凝,也就是娘娘,我沒有見到娘娘的人影,但我知道她一定會來報志願。李凝後面是仁川和趙宏飛。他們四人上了二本線。羅林傑離二本線差了十五分。
年級裏李眉第一名,637分,陳芳第二名,632分。我不知道我是多少名,可能十幾名吧。聽說李眉在得知我的分數後哭了,不是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