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四節晚自習,還是在監視我? (2)

越時光的翅膀,飛過今天,直抵明天,直抵高考。

☆、命運之戰6

準考證須由班主任一張一張對號發到學生本人手中,不允許帶領。數學羅被圍在一個圈中,照着準考證點一個名,伸來一只手,他望一眼,對上號,便擱于那人手中。考室號是大家最關注的信息,領到準考證的人馬上查看,到處詢問有沒有同考室的人。偶有落得幾個同考室的,于是便歡呼,可再一細看,想想考室的布置,一個左邊一個右邊,一個前面一個後面,如果沒有一雙千裏眼是不行的,還不如不在一個考室,徒徒讓人惋惜。當然也有那麽幾個人的确挨到了一塊,自是興奮地握手道:“合作愉快,合作愉快!”然後一起去找考場。

“李凝!”我聽到了這兩個字,先是一驚,再是萬喜。紅色上衣,黑色裙子,高跟鞋,對,是她,她來了,她趕上了,她這次終于趕上了,她仍然有些瘋态,推開人群就沖進去,從數學羅手中搶過準考證,撰在手裏。那不意味着一張大學錄取通知書,也不等同于夢想的實現,但她起碼擁有了這樣一個機會——走進考室,書寫自己的夢想。對于絕大多數人,只有考上了才算成功,可對于她,能面對高考試卷已然是很大的成功了。有人花三年四年去考一個自己滿意的學校,而她,單單為了獲得這直面夢想的機會,就已走了六年。六年,對于一個人,尤其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女,是一個多麽沉重的概念!

李凝走出人群,在一旁停下來,這才攤開手心的準考證。沒有人去詢問她坐在哪裏——她是個瘋子。她呆呆地凝視着準考證,突然擡手擦了擦眼睛,再兀自欣然地笑了。

我想祝福她幾句,鼓勵她幾句,但我沒有邁開步子,我不想打擾此刻的她。

娘娘,揮舞着一個小布袋,已悠閑自在地蹦跳着走了很遠。她頭上別着的蝴蝶型發夾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伴着她遠去的身影,宛然一只美麗的蝴蝶在翩翩飄飛。我相信她也準備好了。她的背影,她的舞姿,還有她不為人解的舉止,也許将從我的生命裏永遠消失,但我會記住在我生命的歷程中,有過這樣一個獨特卻又不幸的女人,并且深深的祝福你:李凝,夢想成真;從明天開始,或者就從此刻開始,永遠健康幸福。

蘇曉珏早早拿到了準考證,人走得差不多時,數學羅才将最後一張準考證遞向我,說:“你的!”

我拿過準考證,瞧了一眼,與蘇曉珏的準考證比對。

我笑了。

蘇曉珏也嘻嘻笑了。

蘇曉珏沒準備好,但她有我。

縣裏只設我們學校一個考點,所以什麽二中三中職中興文中學的學生統統要到我們學校考試,也是這一時領準考證,一時熟悉考場。考場的陣型已完全擺出來,白白的禁區線讓人腳下生畏,注有考室分布、考試說明和考試紀律的展板圍成一個弧線,有如封建大臣出巡時最前士兵舉着的盾牌,讓人感到一種威懾、嚴肅。此時,全縣的高考生都聚集于此,其壯觀絕不亞于某次大規模革命。莘莘學子盯着手中的準考證尋找自己的位置,他們極可能就這樣走向自己這段歷程的最後一個位置,而沒有人不希望這是最後一個。有人開始興奮,也有人頓時憂愁,有人一派輕松,也有人跌入緊張。明天這裏将上演什麽?

我和蘇曉珏走向考場。我和蘇曉珏在66考室,六六大順,吉利的數字。按考場分布圖考室在教學樓最頂層。我和蘇曉珏爬上六樓,走向另一端的考試。我每經過一個教室,裏面就爆發出“哇——哇——”的歡呼聲,而當我走過時,又換作齊唰唰的“哎——哎——”的嘆息。蘇曉珏笑着說,又一批人的幻想破滅!

惟獨64號考室的人圍成一個圈。透過玻璃窗,再穿過人與人之間的狹小縫隙,我看到了一個瘦小的身影,在一大群人的包圍中,像一只受了驚吓的小鳥,不知所措。她正是李眉。可她又畢竟是李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任由周圍人唧唧喳喳,若沒有聽見,臉色生硬,雙目似鐵。

我對蘇曉珏說:“李眉被圍住了。”

Advertisement

蘇曉珏朝64號考室裏望了望,說:“一會兒你那個考室的人會更瘋狂,看你怎麽辦?”

我說:“你說李眉會怎麽辦?”

她肯定地說:“李眉絕對不會給他們抄。”

我問:“你怎麽知道?”

“憑我和李眉從小一塊長到大……”蘇曉珏的話還沒說完,李眉就“嚯”的站起身子,仍比周圍人矮了好一截,她一把提過書包,沖着面前的兩個人大吼:“讓開!”

那兩個人只得側開身子,裂開一條縫,李眉鑽出人群奔門口而去,後面的人你望我我望你,嘆氣,搖頭,各自走回自己的位置。

李眉朝走廊的另一個方向走遠,沒有看見我們。她穿着綠色衣服,腳步搗得飛快。

我說:“好有個性的女孩子!”

“看到沒,這就是師父,你也要像她這樣,不然看你怎麽擺得脫!”蘇曉珏指着李眉的背影盯着我說。

行至66考室外面,蘇曉珏說:“我不進去了,這事要低調,影響不好,你去熟悉一下自己的位置就行,我反正是靠你,我在外面等你。”

我點頭贊成,蘇曉珏做事很知分寸。

我踏進66考室,裏面人正在三三兩兩套着近乎,商量合作事宜,瞧見我,我們學校的學生有的喊出哇聲,有的難以置信地說,我沒做夢吧!一個胖女生問,他是誰?她是別校的學生。旁邊的人說,肖平,我們年級第一。胖女生望着天花板雙手抱在胸前興奮的說,哇噻,不會吧,老天,肖平啊,你也對我太好了!接着一群人發出“哦……哦……”的哄聲。

衆人都将目光盯在我身上,只恨沒有一種力量将我吸到自己身邊。

有一個我根本不認識的男生趕來殷勤地問道:“平哥,你是幾號?”

我說:“30號。”

衆人失落地望向最後一排最裏面的位置,我在那個角落。

男生惋惜地說:“好遠啊!”

我走到我的位置,右邊是窗戶,左邊是24號位置。蘇曉珏正是24號。我的前面和左上方均是女生,看來我這人挺有女人緣的,連高考都被女孩包圍。

前面的女生,衣着樸素,什麽也沒說,開開心心地走了。左上角的女生衣着暴露,雙乳豐厚,一條牛仔褲陷些現光了腰,長得倒算标志。她的眉毛是用眉筆勾勒的兩道媚弧,她眨巴眼睛,對我說:“嘿,帥哥,明天可不可以給我抄一下?”她的聲音嬌滴滴的嗲得很,似乎要将我一下子勾進那種欲望,或者讓你直接猜想這個女人經歷了怎樣的歷練。

你當是自然的說,別這般故作,我覺得我會點頭,可你偏偏要在此時顯耀你的美麗,傾瀉你的矯情,放電誘惑,我反倒生惡。

我婉言道:“我不會遮,靠你自己的眼力了。”

“那你做好了放在左邊一點,我自己看就行。我平時沒有怎麽學,我不求什麽高分,能考上個四五百分也就可以了,不會貪心的,而且抄個選擇題對你也沒什麽影響。”她又閃動眼睛,柔情四射地說。

我兀自笑。

她幹脆湊到我身旁小聲說:“我不會讓你白給我抄的,我們可以談談。”

我淡笑着說:“錢,我不稀罕,人嘛,你長得挺不錯——”我故意男人猥瑣的眼神瞧着女生。

她的神情跳動了一下,由嬌柔妩媚變成難為情,這——但随即眉眼一笑,妩媚地沖我眨巴眨巴眼睛,點了點頭。

只高三學生就這般,我不知道她到了大社會中穿梭幾年後還會變成什麽樣。平心而論,于她而言這是一筆劃得來的付出,假如她已經被睡過很多次,再被睡一次算個什麽,幾乎不算損失,甚至她反而還可以得意地說,我睡過肖平,可是高考考好,她可以進入好大學,她的身價會得到大幅度提升。

原來,這個世界的許多潛規則都真實存在。

我不屑地笑了,說:“但我也不稀罕。”

我承認我是色狼,我從來只喜歡漂亮的女生。但色分兩種,一種是無素質的色,這種色是對美的淫膩之色,但凡見了美女就心生淫意;另一種是有素質的色,這種色是對美的愛慕和追求,靠真心付出來得到。有素質的色狼會擊敗沒有素質的美色。至少我現在是一個有素質的色狼。

我說完便走出了教室,留下女生在身後憎恨着我。

有人瞧着我左邊空空的座位,羨慕地說:“不知道那個位置是誰坐的,命真好,簡直是走了狗屎運,随便抄抄就等着上重本。”

又有人說:“居然沒來,要是知道了,晚上還睡得着覺啊!”

他們卻不知道,有時候運氣根本就不公平,早已被人掌控在鼓掌之中。

☆、命運之戰7

走出考場,我和蘇曉珏趕向醫院,我們要去看看李mole。

天晴得挑不出毛病,橙黃的太陽,蔚藍的天空,潔白的雲朵,和煦的夏風,有舒服的溫暖,卻沒有鑽進皮肉的炎熱。

輕易找到房間,敲門後,李mole拉開門,平和地說:“你們來啦!”她似乎知道我們要來,且正等待着我們的到來,可我們并沒有事先告訴她。

李mole穿着粉色上衣齊腿黑裙,精神了不少。她身後的病床上趟着一個人,眉頭以上全被紗布纏着,左邊鼻孔裏插了一根塑料管,喉嚨處也有白色紗布饒了一圈,伸出一根塑料管。他眼睛緊閉,安詳地沉睡着。他是李mole的丈夫陳醫生,已從ICU病房轉出來。

我們就着空位置坐下來,李mole坐在旁邊一張空床上,說:“你們都複習好了吧!”

蘇曉珏看着我。

李mole也看着我,這句話實則是問我一個人。

我說,:“我感覺良好。”

李mole男人突然打起呼嚕聲,他左右翻轉一下,兩腿一彈,蹬開被子,上身露出,胸部也被紗布密密纏繞,兩個手擡起來亂抓,要扯掉吸管,可沒伸攏,手又收回去,不動了,眼睛自始自終沒有睜開。李mole站起身子,将被子輕輕的拉回男人身上,再沿着床沿四下壓塌實了,然後按下床旁一臺機器的一個按扭,男人鼻孔的塑料管裏随即傳出咕咕聲,淺黃色的黏液就順着塑料管向上爬,塑料管的另一段連着一個塑料瓶,裏面已經積了一層粘液,看着就惡心。但李mole的一切操作都自然而精細,沒有絲毫厭煩嫌棄的意思。見黏液全流進瓶子,李mole按起按扭,再把幾個被角壓在席子下,手在被蓋上細撫一遍。

無論李mole對現在的陳醫生是愛是恨,她的舉動都是一個女人可以做到的極致。然而病床上混沌不清的男人,你又是否知道?

蘇曉珏望着床上的病人說:“情況應該好些了吧?”

李mole轉過頭看着男人說:“臉比以前有血色,情況比較穩定,只是還沒有醒過來。”

蘇曉珏說:“清醒過來就應該沒事了。”

可是誰也不知道他是否會醒來,什麽時候會醒來。

門被輕輕的推開,上次給我們開門的中年婦女進來了,手裏提着一個塑料罐,瞧見我們,沖我們笑了下,問李mole,他吃了沒有?李mole說,還沒有。婦女說,這裏有鴿湯,喂他吃。李mole接過中年婦女手中的塑料罐,放在桌子上,揭開蓋子,将鴿湯倒在一個瓷盅裏,用勺子小心的攪拌。中年婦女說,已經冷過了。李mole應諾一聲,拿起一個沒有針頭的大注射器吸一滿管鴿湯,插進從男人喉嚨處延出來的塑料管,壓向裏面,一股乳白色液體流下,漉漉的響。注了幾次,病人又響起呼嚕聲,身子晃動,腳把被子踹得更遠,一件火紅色的內褲,一雙火紅色的襪子都現于外面,讓人的心幽幽作怪。他的手要摘除一切,可又由于某種限制他始終無法接近那兩根塑料管,總是即将觸到手就軟下來,人再次進入安靜。中年婦女為他搭好被子,李mole心痛地看了許久。

在我和蘇曉珏離開時李mole硬往我們懷裏一人塞了一個碩大的蘋果。蘋果有小碗大,圓溜溜,紅滋滋,掂在手裏,重實得很,恰如她對我們的殷切希望。

李mole依在門欄上望着我,殷切地說:“肖平,加油,老師相信你!”

我沖李mole沉着地點了點頭:“我會做到的,我叫肖平嘛!”

李mole微微笑了。

告別李mole,我們又被蘇曉珏的媽媽喊了去。

蘇曉珏媽媽說:“我晚上煮些綠豆湯,我讓曉珏帶給你,你們兩個都喝點。”

我從她關切的眼神看出,她俨然把我當成了她自己的孩子。

我感激地說:“阿姨,謝謝你!”

蘇曉珏媽媽像李mole一樣,望着我殷切地說:“肖平,加油!”

肖平,加油!似乎每一個看到我的人都會對我說這句話。肖平,加油!我就在這句話中步入高考的考場。肖平,他是這個年級的希望,他是這所學校的希望,他是這個城市的希望,他是一個沉睡八年的那個夢想的希望,他是無數人心中想仰慕一尊神話的希望。

次日高考,我起得很早,清點好東西,擰着袋子到操場上轉了幾圈,以尋求幾分悠靜。吃罷早飯,便走進考場,站在考室外靜靜望着樓下的一切。

肖平,加油!許多認識我的人瞧見我時都這麽說。

加油!我一一微笑着點頭回應。

我看到了李眉,我看到了陳芳,我看到了周詩涵,我看到了陳浩,我看到了胡文童,我看到了宋小芳,我看到了趙宏飛,我看到了仁川,我看到了羅林傑,我看到了李凝,我看到了太多我認識的人,我們都将在今天接受夢想的考驗。

我看到了秦飛,愣愣地沖向考場,高考對于他意味着什麽?

我看到了蘇曉珏,那個美麗的女人,那個我的女人,正提着一摞飯盒走進校園。

秦飛上到六樓,瞧着門上貼的考室號尋找自己的考室,一直找到我所在的考室外。

我說:“你也在這個考室?”

我們之間發生過摩擦,但我一直當他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弟。無論他如何看待我,我只要遇到他,一定會主動和他打招呼。

秦飛核對一下,說:“對,你不會也在這個考室吧?”

我說:“我就在這個考室,坐在那個位置。”我向秦飛指了我的位置。

秦飛急忙沖進考室,找到自己的位置,和我同一列,但他在第一個,我在最後一個。秦飛走出考室,怨怨地罵道:“媽的,我居然是第一個,和你八丈遠!”

這時,蘇曉珏上到六樓,走向我。秦飛瞧見,說一句“你幸福的”,走開了。

蘇曉珏走到我跟前,調侃道,喲,看美女呢!我說,是啊,看你這個大美女!蘇曉珏嘻嘻一笑,說,進去喝綠豆湯吧!我和蘇曉珏走進考室,蘇曉珏将文件袋擱在自己桌上,拿出一大一小兩盒綠豆湯放在我桌上,撒嬌地說,哼,我媽現在是越來越偏心眼了,居然讓我喝少的,你喝多的。我說,要不你喝多的,我喝少的。蘇曉珏又嘻嘻一笑,不用,你比我重要!拖過凳子和我在一張桌上喝綠豆湯。

人們終于發現,坐在我左邊那個最幸運位置的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女朋友,她還有另一個身份,我們校長的外孫女。有人說,我就在想,是誰命那麽好能坐肖平旁邊呢!有人說,除了她,還有誰能坐在肖平旁邊。胖女生一頭霧水地問,她是誰啊,這麽拽?旁邊一人解釋道,肖平是我們學生最拽的男生,她是我們學校最拽的女生,她是我們校長的外孫女,也是肖平的女朋友。胖女生羨慕地嘆息一聲,哎,那是很拽!

但不是每個人都像胖女生這樣是羨慕的眼神,許許多多都是嫉妒。

坐我左上角的女生來了,身後跟着一個男生,男生留着飄逸的長發,黑色的頭發裏染了幾根黃毛。他一定覺得這發型很帥,其實在我看來就像一坨屎。

女生沖我狡黠一笑,說:“帥哥,今天給我抄抄呗!”

我說:“我說過,靠你自己眼力勁。”

男生沖我匪氣地說:“兄弟,她是我女朋友,給個面子,給她抄一下。”

我笑了,說:“你是誰啊,我為什麽要給你面子?”

男生瞪着我說:“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是混的,什麽時候都做得出來,小心你高考考不成!”

蘇曉珏騰地站起身子,盯着男生說:“你有本事把你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男生尚未回應,秦飛沖過來猛推了男生一掌,指着男生的鼻子說:“你他媽是哪個學校的,敢來這裏撒野!”

男生認出了秦飛,在這個城裏混的學生,如果不認識秦飛,那就說明你混得太差。

男生軟下語氣,說:“飛哥,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他給我女朋友看看。”

秦飛板着臉說:“我就擱下一句話,他叫肖平,是我們三河鎮最受尊敬的人物,他要去沖清華北大,你如果敢動他一根毫毛,我讓你和你女朋友都不得好死,我秦飛說到做到,要不你試試!”

男生面露懼色,趕緊賠笑道:“飛哥,我開玩笑的!”

秦飛說:“我沒有開玩笑,快滾!”

男生對女生尴尬地說:“我先走了!”随後灰溜溜地走了。

女生坐在位置上,再不說話。她也許在後悔,要麽就找一個混得足夠好的男朋友,像秦飛這樣的,要麽就找一個成績足夠好的男朋友,像我這樣的,但她一定不會後悔,自己當初怎麽不認真學!

秦飛對我說:“放心,沒人敢動你,盡情表演吧!”

我感激地說:“謝謝!”

秦飛笑了,說:“這是你該得的,加油!”

☆、命運之戰8

操場上的人越來越少,最終只剩下懷抱武器的警察,陽光照在他們身上,他們愈發威武。校門慢慢靠攏,合上,旁邊的小門也“喀嚓”一聲被鎖住。樹枝上的鳥兒齊齊高飛,樹枝上下晃動幾下,也最終停歇了。光影靜悄悄的踮着腳後跟行路。鈴聲敲響,世界屏住呼吸,只有時間看着人的臉色移動身姿,人們焦急時它步履飛快,人們輕松時它也放緩腳步。

萬衆矚目的高考正式拉開帷幕。

第一門是語文,我拿到試卷事有點小緊張,我告訴自己,稍微有一點緊張是好事,能把自己最好的狀态激發出來。有的事太當回事,反而受到諸多牽絆,自然,是最好的狀态。我很快恢複常态。

第二門是數學。我做好一類題型後,故意将試卷放在左下角,由着蘇曉珏抄。蘇曉珏膽子很大,一個勁兒地抄。蘇曉珏給我說過,為了避免雷同卷出現,她要故意抄錯一兩個。為了讓她最大可能得到高分,我将尚存疑慮地題标了一個圈,讓蘇曉珏抄時這個題寫上不同的答案。當然,蘇曉珏只能抄選擇題和填空題,不過這對于她而言,已經足夠。

我前面的女生想向後望,卻有點不敢。左上角的女生一個勁兒地向後望,卻因為我的試卷離她太遠,看不清。瞧蘇曉珏抄得起勁,她想看蘇曉珏的試卷,卻被蘇曉珏蒙住了,女生焦急不堪。

女生突然憤憤地舉手了右手。

監考老師快步走來,小聲問:“什麽事?”

女生狀告道:“我後面的女生一直在抄旁邊男生的答案。”

監考老師瞅蘇曉珏一眼,沖女生訓道:“你眼睛長在後面的?知道後面的事!”

女生啞口無言。

監考老師走向講臺,對着黑板說:“自己做自己的試卷,不要看別人的!”卻完全不理會蘇曉珏抄我答案的事。

蘇曉珏不屑地笑了。

女生太傻,既然唐校長能将蘇曉珏安排在我身邊,也一定會給我們考室的監考老師私下打招呼,這個面子,誰會不買呢!

交卷後,監考老師拿着試卷走出了教室。

蘇曉珏揪住女生的衣衫,一把扯過,揚手就給了女生一巴掌,啪,雙目怒瞪着女生,兇道:“你要再敢亂吭聲,我找人弄死你!”

女生被打蒙了,瞧瞧蘇曉珏,瞧瞧我,瞧瞧不遠處盯着這裏的秦飛,捂着嘴,委屈地走了。

我對蘇曉珏不滿地說:“你幹嘛呢?”

蘇曉珏氣憤地說:“誰叫她狗咬耗子,多管閑事!”

我無話可說,蘇曉珏本就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她是一朵帶刺的玫瑰,就像我不是一個規規矩矩的學生。

爾後的兩門考試,蘇曉珏照樣抄,女生不敢再舉報,只努力地将頭向我的試卷偏,即使監考老師提示過幾次也不罷休。而我前面的女生,也終于不時扭頭望望我的試卷。我想到一首我改編的歌,借我一雙慧眼吧,讓我把別人的答案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當這個別人變成肖平時,這種渴望更濃。

我在這次考試中見到了許多人性的真實。我相信所有人最初都是簡單善良純潔的,惟獨有了利益沖突或欲望蠱惑,才變得複雜惡毒肮髒。再純潔的地方,一旦出現利益沖突或欲望蠱惑,一切的争端就會猖狂的跑出來,活生生一個大社會的縮影了。沒有争端還算社會嗎?而利益沖突或欲望蠱惑是争端的起源,那麽沒有利益沖突與欲望蠱惑又算社會嗎?社會誕生,本就如此,誰能避免得了呢!當多少利益或多濃欲望驅使你撕破善良表露你的劣根性,你的人格便是什麽等級。有的雞毛蒜皮足矣,有的功名利祿甚至生命年華也沒有到底。人是不會簡單?不願簡單?還是不再敢簡單?

校門外漸漸的又聚了一些人,他們或撐着太陽傘,或用手遮住陽光,或雙手抱在胸前眼睛虛睜,但無一不牢牢注視着這兩棟教學樓。忙壞了考場裏的人,憂壞了校門外的心。而校門外還有那麽多看不見考場的人,也一定在凝神等待,即便身在田野裏,也會不時擡頭,拭拭汗水,眺望遠方,娃今兒個高考了,不知道怎麽樣?千萬個答案寫在紙上,千萬個答案猜測在門外人的心裏。一個少婦輕搖着懷中的嬰兒,嬰兒抿着手指。汗水漸漸漫上他們的額頭。鈴聲又響了,人群再向前擠了擠,那嬰兒左顧右盼,裂嘴嘿嘿的笑了。

當最後的鈴聲敲響時,全世界長舒了一口氣。又一批人從高考的禁锢中解放出來——不僅是這些坐在考室裏的學生,更多的是在考場外焦急盼望着的親人。

******

我和蘇曉珏走出考試,蘇曉珏急問:“小9,你覺得考得怎樣?”

我說:“感覺良好。”當一個人成績好到一定程度時,他考好考壞,不需要對答案,不需要分數出來,自己就能感覺到。

蘇曉珏說:“就是說有了?”

我壞笑着問:“你有了?”

蘇曉珏朝我一個勁地翻白眼,數落道:“你現在肆無忌憚了是吧!”

我說:“若不此時,更待何時!”

蘇曉珏開始打電話報送喜訊。蘇曉珏的第一個電話打給了她媽,蘇曉珏說,媽,小9說他感覺很好。蘇曉珏的第二個電話打給了唐校長,蘇曉珏說,外公,肖平說他感覺很好。蘇曉珏的第三個電話打給了李mole,蘇曉珏說,李老師,你的寶貝學生說他感覺很好。

爾後蘇曉珏沖我嘻嘻地笑。

高考這個最大的包袱卸下了,餘下的是放縱。今夜的放縱注定最為瘋狂,網吧瘋狂,餐館瘋狂,歌廳瘋狂,還有那麽一些隐藏的角落也瘋狂,甚至不乏“茶”館和紅燈區。包夜上網的人不再有絲毫顧慮,很多學生只有靠上幾個通宵才能由衷感受到自由。聚餐少不了,要痛快幹幾盅,如此佳期,人生難再,豈能無酒?明天不學習,更不會考試,也不再有老師的管制,醉了又何妨?朋友不是都要分開了嗎,總得好聚好散,祝福語不能落下,蘊在酒中,自然又深刻,何樂而不盡興?唱歌跳舞,我們姑且把這當作一種藝術,藝術放在生活中就是發洩情緒的,那麽就把我們心中長久的積欲吼出來抖出來吧,忘我得身子飄飄然似神仙,方才入了境界。至于紅燈區和“茶”館的逍遙,是放大膽子了,已為自由人,父母也隔得遠,還怕什麽呢?

蘇曉珏和孫千紫邀約了幾個同學去唱歌,我自然陪着蘇曉珏,趙宏飛也在其中。我不擅長唱歌,除了會唱幾首被我改編得亂七八糟的歌曲,如“我早已為你種下,九百九十九顆地雷,只要你一踏上去,把你炸得粉身碎骨,你在陰間受苦受難,我在陽間享受幸福快樂”“我說我的眼裏只有你,哪怕你是一只老母雞,只要你下蛋,我也無所謂”,純屬好玩,唱得大家都忍俊不止。趙宏飛也不會唱什麽歌,點了幾首兒歌,唱得很起勁,大家便笑道,你該再去幼兒園進修。

蘇曉珏給她媽媽打電話說她今晚要唱通宵歌,她媽媽沒有反對,只叮囑道,你們要注意安全。我們沒有唱通宵歌,而是開啓了第二重瘋狂。

有一個問題是許多人都喜歡猜測的:在今夜,會有多少女孩獻出自己,變成一個女人?對于這些學生而言,高考似乎就讓愛情泾渭分明,高考前不現實不成熟,一但高考了就瞬間成熟,陡然現實。人在清醒時都知道它是個錯誤,可它又打倒了太多單純女生的最後防線,或者說沒有幾個人能說出高考于一段愛情長久有什麽意義,卻又莫名其妙地向它妥協!

瘋狂過後,蘇曉珏依偎在我懷中擔憂地說:“我覺得我媽可能懷疑我們了,剛剛我給她說今晚不回去,她居然叫我們注意安全,用的那種很古怪的口吻。”

我說:“不遲早也會有這麽一天嗎?”

蘇曉珏說:“可是我們現在還小呀!”

我想了想,說:“如果你媽沒發現,你根本不用擔心,如果你媽發現了,但沒有制止,說明她是默認的,你更不用擔心。”

蘇曉珏瞧着我說:“小9,我發現你現在很有一套了。”

我問:“有什麽一套?”

蘇曉珏說:“哄女生,我在想,如果你和周詩涵談上,今晚你會将她帶到床上嗎?”

如果我和周詩涵談上戀愛,我今夜會将她帶到床上嗎?蘇曉珏竟問了我這麽一個問題。在我當初喜歡她的時候,我最大的願望是靜靜地抱着她,拉着她的小手在春天的小道上快樂奔跑,可這兩樣心願達成之後,我會不會有下面的想法呢?親吻,性?蘇曉珏說過,男人一旦得到一步後就覺得不過瘾,琢磨着下一步。我多半會對周詩涵這樣吧!可是一切如果都是沒意義的。

我說:“我沒想過這個問題。”這是實話。

有時候女孩想到了一個問題,尤其是關于另一個她的,總喜歡刨根問底。

蘇曉珏說:“那現在想想呗!”

我說:“我不知道。”

蘇曉珏說:“我覺得你想,但你不一定能成功。”

我說:“周詩涵很保守,她不可能同意。”

蘇曉珏幹脆地否決道:“錯!”

我問:“為什麽錯?”

蘇曉珏說:“再保守的女孩都有這麽一天,關鍵是你能不能把她哄到房中。”

我說:“她要是不同意你總不能強迫她?”

蘇曉珏說:“你就不會用你的真誠感動她嗎,女孩很容易被感動打敗,如果她愛你,就不會再拒絕。”

我驚詫地問:“就這麽簡單?”

蘇曉珏說:“本來就這麽簡單,我很多同學的第一次都是這樣出去的。”

是啊,再保守的女孩都有這麽一天,每個女孩最開始不都很保守嗎?而聰明的男人會讓女孩被感動得同意,以愛的名義,爾後他們的聰明得逞。蘇曉珏的第一次不就是這麽獻出去的嗎?

蘇曉珏兀自嘆一口氣,說:“小9,我發現我把你教壞了!”

我不得不承認,蘇曉珏教會了我如何猜測女孩的心思,教會了我如何讓女孩喜歡上你,教會了我什麽叫做性,現在連如何哄女孩上床也教會了我,換言之,她教會了我一整套得到一個女孩的方法。

我說:“所以你得負責任,永遠別離開我,讓我沒有害其他女孩的機會。”

蘇曉珏媚笑道:“那我只能犧牲我自己!”

蘇曉珏深深地鑽進了我的懷裏,而此刻的我永遠不想去害別的女孩,不管我懷中的女孩經歷過什麽,不管我懷中的女孩有多少缺點,我愛她,有她一個,我便知足,永不願再愛別人。

******

次日,蘇曉珏買了一份有□□的報紙給我,非要讓我對答案,看看能得多少分。我只得照辦,稍微懷了點緊張的情緒,但更多的是胸有成竹。我算正常發揮,既不超常,也不失常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