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了上次用濃妝震懾全場的經驗,江莫憂再接再厲,這日一早,估摸着成桓早朝完畢已有一段時間了,她便盛裝麗服來到太儀殿,希望以自己超凡脫俗的美貌迷惑住成桓,順便在蘇無衣頭上踩上一腳,所謂痛打落水狗即是這個道理。
她沒有命小太監通傳,自己蹑手蹑腳地走進來,打算給成桓一個驚喜。
然而卻是有驚無喜。
成桓見到她,險些唬了一跳,“你怎麽這副怪模樣?”他的座椅也往後一彈,仿佛見了什麽了不得的怪物。
“怎麽了嗎?”江莫憂很驚詫,她順勢抹了一把自己的面頰,果然見到手上沾了些顏色。
成桓嫌惡地将一面銅鏡甩給她,“你自己看!”
江莫憂攬鏡自照,嘴巴幾乎張成O形,天哪,她怎麽成了這副樣子!原來如今天氣炎熱,她一路走來,已是流了一身的汗,黑色的眼線暈染成一灘墨色,與臉上胭脂的紅色交纏在一起,恰好符合那部名著的題目——紅與黑。
到底還是古代的化妝品質量太差,哪怕是宮裏的也不過爾爾。
江莫憂吩咐人打了一盆淨水來,自己便拿着毛巾慢慢擦拭,無奈她看不見自己的臉,等于盲人摸象,越擦臉上越慘烈,仿佛車禍現場。
成桓看不過眼,索性将毛巾奪過來,老實不客氣地為她清理。他下手可稱不上輕柔——說不定還故意加重了力道。江莫憂一張老臉被他擰來擰去,饒是她皮糙肉厚,也不禁喊痛起來:“你輕點!”
“噢。”成桓平淡地應了一聲,手上卻絲毫不見放松,江莫憂幾乎懷疑他是惡意報複,盡管她不記得哪裏得罪過他。
清理完後,成桓利落地将毛巾往盆裏一扔,仍舊将鏡子遞給江莫憂,“你看看,可好些了?”
江莫憂自己照了照,果然清爽了不少,可是臉上的妝容已去得七七八八了,近乎素顏出鏡,好在這張臉的皮膚還不算太壞,勉強可以見人。
她臉上被成桓捏過的部分猶在火辣辣地發痛,可她也只能笑着謝恩:“承蒙皇上關懷,臣妾不勝欣喜。”
“不必說這些套話了,從你嘴裏說出來一點也不真誠!”成桓睨了她一眼,“你打扮成這副模樣做什麽?又不是參加宴會。”
江莫憂腆着臉說道:“臣妾本以為皇上喜歡,才出此下策,沒想到皇上不喜歡矯妝豔飾,那臣妾以後只管素面朝天好了。”
“不必了,”成桓擺了擺手,“你是否濃妝豔抹,或是淡妝素裹,這些都不要緊,一個人只要長得漂亮,不管怎樣都會有人喜歡的,否則做什麽也無用。”
江莫憂覺得自己的嘴角在抽搐,一定要說得這麽直白嗎?她也沒醜到驚世駭俗的地步吧!
成桓仿佛覺得自己說的話夠多了,便又埋頭批閱奏折,這個工作狂魔,每天仿佛在跟文字談戀愛,對女人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江莫憂本欲走開,随即想起自己來這裏的目的,便又蠍蠍螫螫地蹭到成桓身邊,“皇上,有什麽需要臣妾為您效勞的嗎?”
成桓不肯搭理她。
江莫憂并不氣餒,她看看成桓正奮筆疾書,便自告奮勇道:“臣妾來為皇上研墨吧。”
成桓不說話,江莫憂便當他默認。她取過一旁的墨條,裝模作樣地在硯池裏研磨起來,一邊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蘇昭儀犯下這樣大錯,皇上打算就這樣輕輕放過嗎?”
“朕不是已經處罰了她嗎?”成桓頭也不擡。
“可是皇上的處罰也太寬縱了些,僅僅将她降了一等,連良宸殿仍許她住着,恐怕難以服衆呀!”江莫憂試探着道,“還是說,是因為忌憚蘇将軍的緣故?”
成桓終于擡起頭來,冷淡地發聲:“皇後,後宮不得妄言政事,這個你應當知曉。”
江莫憂察覺到他身上的低氣壓,仿佛在跟老戲骨對戲,被對方的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不過她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仍勉力道:“蘇昭儀是皇上的妃妾,也是臣妾管理的嫔禦,臣妾以為,這是家事。”
“但事涉蘇将軍,便是政事,皇後你再不滿意蘇昭儀,也不該将朝廷命官牽扯進來,若是再犯,休怪朕不念舊情。”
哼,說得好聽,何來的舊情?江莫憂一向喜歡恐吓別人,現下自己也受了別人的恐吓,不過成桓說不定真個說得出做得到的,江莫憂不敢以身犯險,只好勉強笑了一笑:“是,臣妾失言了,還請皇上莫要見怪。”
片刻的沉默。
成桓忽然道:“不過你放心,朕之所以對蘇昭儀從輕處置,并非對她餘情未了,而是另有緣故,只是現在不能向你說明。”
這是在向她解釋嗎?江莫憂心中一喜,立刻向成桓望去,只見他仍在伏案疾書,嘴巴緊緊地閉着,臉上一絲兒表情也沒有。如果不是方才的聲音歷歷在耳,江莫憂幾乎懷疑自己幻聽了。
江莫憂心裏莫名地松快下來,仿佛催生了一股熱情,手上更加賣力,将墨條兒使得如陀螺一般飛快,墨汁兒也像浪花一樣翻湧起來。只聽“噗嗤”一聲,濃黑的墨汁四處飛濺,弄得案上到處都是。
突生變故,江莫憂忙朝那些書卷望去,還好,只些微沾染了幾點。她正要松一口氣,忽見成桓面色陰沉地望着她——他那件白袍子上沾滿了星星點點的黑色,仿佛宣紙上一小朵一小朵潑墨的梅花——旁人看來很有美感,當事人卻很不爽。
江莫憂露出谄媚的笑容,逢迎道:“陛下這件衣裳稍顯素淨了些,如今看着正好,還有幾分水墨畫的意境……”
成桓懶得聽她分辨,自顧自便要将衣裳扯下來,奈何失之急躁,一時間脫不下來。江莫憂很狗腿地跑過去,小心翼翼地替他解下來,一面另取了一件幹淨的外裳(這裏一向都有備用的,為的就是防止突發事件),正要替他換上,忽然觸及成桓的裏衣,只覺有些潮潤。
原來他也覺得熱。江莫憂心中暗笑,嘴裏卻關切地道:“皇上,您都濕透了,是殿裏太悶嗎?不如洗個澡,涼快涼快吧!”
成桓略有些不自在,“朕的事情還沒做完,跑來跑去的未免勞神,還是等批完了折子再回去吧。”
“何須這樣費事?後殿就有一方泉池,又清又涼,不如到裏面暢游一番,即可放松身體,也能舒緩精神,不至于耽擱皇上的事務。”
“還是不必了……”
江莫憂的手挨着他,覺出成桓身體的僵硬,她輕輕笑起來,“還是說,皇上其實不會游水,是個旱鴨子?”
“你胡說什麽!”成桓惱羞成怒,白玉般的臉上透出微微的紅色。
這無疑更證明了江莫憂的猜測,哈!可算叫她抓住了成桓的把柄,江莫憂越發得意,“皇上既然矢口否認,就請您證明一番,也好叫臣妾心服口服。”
“你……”成桓還要試圖抗拒,江莫憂卻已經拖着他朝後殿走去,他本可以掙紮得過的,只是此時若退縮,豈非證明了自己的軟弱,落人口實?而有江莫憂這只長着尖牙利嘴的兇獸,恐怕不到一個時辰,謠言就得穿得滿天飛了!
成桓只好微閉着眼,任由江莫憂為所欲為。江莫憂看着他那副英勇就義的模樣,忽然對自己有些鄙視:她怎麽這樣像誘拐單純男子的邪惡女妖啊!但,她好不容易才找着制服成桓的機會,決不能就此打住,所以她依舊雄赳赳氣昂昂地向前邁步,成桓在她身後被她牽着,低着頭,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這泉池由漢白玉壘砌而成,外設兩閥,通兩泉。冬日引溫泉水而入,暖氣蒸騰,一室生春;夏日引寒泉水進來,肌膚生涼,通體舒泰。江莫憂往太儀殿來了幾次,一眼就取中了這泉池,早有心試一試,苦于一直找不到機會。如今正好,借試探成桓之便,她自己也可以好好享受一番。
兩人在池邊站定,江莫憂便做了個“請”的手勢,“來吧,皇上,證明您實力的時刻到了,您不必擔心一個人太寂寞,臣妾也會下去陪着您。”
這話聽着怎麽有些毛骨悚然,倒像共赴黃泉路。
成桓扭扭捏捏的好似小姑娘,“皇後,這樣不好吧,你我雖是夫妻,到底男女有別,如此裸裎相對,且是青天白日之下,萬一被人瞧見就糟了!”
“有什麽不好?”江莫憂催促道,“臣妾一介女子都不在乎,您堂堂一個男子漢,還怕被人占了便宜去嗎?況且小團子在外頭守着,誰進得來?皇上,您就別磨磨蹭蹭的了,快脫衣裳吧!”
成桓滿臉不情願地慢慢解着衣裳,竟好像真被人占了便宜,江莫憂則一臉壞笑地望着他,極盡調戲之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