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江莫憂本來想好好安慰蒙芭拉一番,結果發現用不着她勸,蒙芭拉根本沒有一點灰心的意思。她擦幹眼淚,信誓旦旦地說:“這不算什麽,我不會認輸的,我一定會讓他愛上我!”
江莫憂反倒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為了給這些人制造機會,成桓也是費盡了心思,譬如說,這會子又舉辦起了宴會,要知道這可是逢年過節才幹的事呀,現在搞得天天都跟過節一樣了。
江莫憂與蘇無衣一左一右地坐在成桓身邊,按照慣例,蘇無衣是沒有這樣的體面的,這回大約是因為蘇無袍在場,要照顧蘇家人的情緒。江莫憂不覺暗暗生悶氣,只盼着那只異族母老虎快點将他撲倒,免得留在宮裏惹人晦氣。
她朝蒙芭拉使個眼色,蒙芭拉會意,滿面春風地站起來,走到蘇無袍跟前,執起酒杯,“小女子久仰将軍大名,在此敬蘇将軍一杯,還請将軍滿飲此杯,以彰我倆相識之情。”
“公主客氣了,”蘇無袍不得不站起身,臉上殊無笑意,“公主并非本國人士,在下亦素常籍籍無名,何來久仰大名之說?”
蒙芭拉愣住了,好在她有些機變,忙道:“将軍之前不是曾鎮守邊關麽?我們噠噠國亦位于邊境之上,不瞞将軍,其實我之前就已經見過你了,将軍的音容笑貌一直留在我心間,此番我就是為将軍而來的……”
江莫憂一杯酒差點噴出來,蒙芭拉大約想塑造一個暗戀多年的深情女子形象,不料弄巧成拙,她應該改成“飒爽英姿”才對呀,唉,不會用成語就不要亂用嘛!
她在這裏扼腕嘆息,蘇無袍卻好似沒什麽反應,不笑亦不怒,他飛快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随即将酒杯倒過來,向衆人證明涓滴不剩,繼而自顧自坐下,表示自己任務完成。
對方擺明了沒把她放在眼裏,蒙芭拉咬了咬嘴唇,忽然一個趔趄,手中的酒杯一歪,那一滿杯黃酒将要潑在蘇無袍的新衣裳上。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蘇無袍出手如電,穩穩地握住她的手腕,終于使那杯酒保持平衡。
這一瞬間的接觸大概是難得的柔情,蒙芭拉兩頰酡紅如醉,兩眼定定地望着蘇無袍。蘇無袍早已縮回手去,蒙芭拉不能自持,酒杯終于掉在地上,好在沒有潑到任何人。
早有人過來收拾——這個伶俐的小太監,趁着衆人不理論,悄悄将銀質的酒杯塞到袖管裏。
蘇無衣目光如炬,早瞧出蒙芭拉的情意所在,她在心底冷笑一聲,開口道:“公主既然不勝酒力,還是不要喝了,再說這樣幹巴巴的喝酒也沒趣兒,不如咱們玩點別的吧。聽聞公主最擅蛇戲,不如給咱們表演一番?”
江莫憂不知道她想做什麽,可是覺得自己最好阻止一下,忙道:“公主乃堂堂金枝玉葉,怎可如市井藝人一般戲耍人前?”
“這有什麽,咱們的公主不也曾上臺表演過嗎?”蘇無衣瞟了成柔一眼,“莫非她噠噠國的公主便格外金貴些?”
她看看蒙芭拉仍有些猶豫,便恍若無意地添上一句:“其實這裏的人都喜歡看這個,就連我哥哥這樣無趣的人也喜歡。哥哥,你說是嗎?”
蘇無袍不置可否,沒有否認,或許便是默認的意思。
蒙芭拉只好應承下來,“既然如此,那我就獻醜了。”她輕輕喚貼身侍女上前,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侍女應聲而去。
江莫憂不能勸止,忍不住問了一句:“不會有危險吧?”
蒙芭拉示意她安心,“娘娘放心,不是毒蛇。”
不一時,那身材高大的侍女抱了一個木箱子過來,裏頭不知裝的什麽,看起來頗為吃力。
蒙芭拉當着衆人的面把箱子打開,一股暖烘烘的腥氣從裏頭噴射出來。這箱子做得異常牢固,裏頭裝着上好的墊材,一條黝黑粗壯的物體盤在裏頭,原來是一條大蛇。
蒙芭拉捉着蛇的頸子将它提出來,江莫憂試着估量了一下,長倒不算太長,總不足一丈,可是生的十分肥碩,大約是蟒蛇,還是營養過剩的那種。
她将蟒蛇搭在肩膀上,一手自腰間取出玉笛,橫空吹奏起來,那大蛇便随笛音偏偏而舞。它生的這樣粗大,動作卻十分靈巧,蛇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婉轉盤旋,十分如意,蛇尾亦擺出各種姿态。
衆人起初皆為她捏一把汗,及至見蛇這樣靈馴,不禁都喝起彩來。尋常的舞蛇人所選蛇類總以輕巧靈便為主,雖然好看,難免有取巧之嫌。蒙芭拉卻将這樣一個龐然大物操縱自如,不僅證明她技藝高超,同時亦可見她體力過人。
江莫憂暗搓搓地想,這是否也是對蘇無袍的一種暗示呢?說明她身強體健、易于生養,好讓蘇無袍放心娶她。
衆人正在得趣,忽聽得一陣咕咕聲傳來,放眼望去,只見一只白鴿朝殿中飛來,後頭一個小宮女氣喘籲籲地追趕着。
蟒蛇的節奏被打斷了,連蒙芭拉的笛音也控制不了它,它牢牢地盯着那只鴿子,吐着舌頭,發出嘶嘶的聲音。蒙芭拉也有些慌亂了,她努力維持着氣息,笛聲卻偏偏亂起來。
鴿子在殿中盤旋一陣,忽然徑自朝王座上飛過去,栖息在成桓的皇冠之上。蒙芭拉本來就在禦前,靠得十分近,那蟒蛇瞅準目标,半截身子一掠而起,徑直朝成桓的頭部咬去,連蒙芭拉也差點被它絆倒。
事出突然,衆人都反應不及,獨有蘇無衣最先清醒過來。只見她伸出半截胳膊,硬生生攔在成桓面前,只聽得一聲慘叫,蟒蛇已咬在她手臂上。
衆人被這凄慘的叫聲驚醒了神智,紛紛湧過來,拼命去拽蛇身子,那蟒蛇卻死咬着不松口。蘇無袍忍無可忍,取過桌上匕首,來不及跟蒙芭拉商量,一刀從頸部砍下去。蛇身子軟趴趴地落在地上,蛇頭卻仍吊在胳膊上。
江莫憂憑借自己看自然傳奇的知識,知道蟒蛇口腔裏都是倒鈎般的尖牙,不可生拉硬拽,否則會撕扯下一大塊皮肉。她指揮衆人将蟒蛇的牙齒敲下來,再一一取出,好确保無事。衆人剪下蘇無衣的袖子一看,只見胳膊上滿是密密的血洞,甚是駭人。
蒙芭拉方才跌了一跤,雖然不痛,卻哭起來:“都怪我,要不是我拿蟒蛇來耍,也不會出這些事!”
江莫憂忙勸:“不怪你,是蘇妃提出要看的,誰料到會有意外呢?”
蘇無衣一聽不好,怕疑心到自己頭上,忙抽抽噎噎地哭道:“皇上,臣妾也不知道會這樣,臣妾……”她是為救成桓而受傷的,此刻當然在成桓的臂彎裏,她索性兩眼一翻,仿佛将要暈倒在成桓懷裏。
裝模作樣,才流這麽一點血就昏倒,也太嬌弱了吧!江莫憂鄙夷地瞧了她一眼,別過頭去。
太醫及時趕來,檢查了一番,說蟒蛇無毒,只是皮外傷,沒有大礙,只恐留下疤痕。江莫憂聽了立刻心下了然:這不和前次的事大同小異嗎?看樣子蘇無衣的換膚計劃又可以派上用場了。
包紮好傷口後,蘇無衣悠悠醒轉,她虛弱的道:“皇上,臣妾還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
蘇無袍亦擺出不勝哀戚的模樣,“皇上,舍妹此番死裏逃生,皆因一心牽念皇上安康,她一向最為愛惜容顏,若知道自己将要留疤,一定會痛不欲生的!”
這不是已經說出來了嗎?江莫憂暗道。仿佛為了響應哥哥的話,蘇無衣又哀哀地哭起來。
她兄妹倆一唱一和,逼着成桓非有所表示不可。成桓便道:“良宸殿蘇妃護駕有功,着晉為夫人,封號……”他一時想不出個好封號來,“就先稱無衣吧,等以後有了好的再改。”
這跟沒有封號有什麽兩樣?蘇無衣當然不滿,她悄悄朝哥哥使一個眼色,蘇無袍便道:“皇上,臣這裏倒有一個好的。”
“你且說來聽聽。”
他兄妹倆想必是商量好的,蘇無袍朗朗道:“不如號‘無憂’如何,無憂無慮,亦有高枕無憂之意,寓意天下清平、國事安泰。”
陸美人立刻反駁,“憂字犯了皇後名諱,這如何使得?”
蘇無袍殊無懼色,“臣一時所想,不想冒犯了皇後,還請皇後見諒。不過皇後娘娘寬容仁德,想必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計較,是麽?”
成桓沒有說話,也許還在思忖。江莫憂不想讓他為難,也不想讓自己為難,索性成全了自己的賢名:“一個字而已,用也就用吧,本宮又不是靠名字成為皇後的。”蘇無衣費盡心機來這麽一出,無非是想明公正氣地跟她分庭抗禮,倒不如忍讓這一時,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
“既如此,自今日始,蘇妃即為無憂夫人。”成桓終于發話。
無憂夫人楚楚動人地謝了恩,眉梢眼角俱是掩飾不住的得意,仿佛她今後真個高枕無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