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蒙芭拉望着蘇無袍的背影,悠然神往,她恍若無意地問道:“蘇将軍娶妻了嗎?”

江莫憂隐隐有所知覺,笑道:“蘇将軍年少有為,陛下也曾問過他的意思,他只說自己年輕,尚且沒有成家立業的打算……”

“想必是沒有遇到可心的姑娘。”蒙芭拉躊躇滿志。

江莫憂含笑颔首,“公主說的有理。”

那之後蒙芭拉很是消停了幾日,有人看見她滿懷心事地在園子裏走來走去,身後跟着一條軟綿綿的小蛇,主仆倆都顯得沒有精神。

江莫憂暗暗派人留意,自己只做不知,蒙芭拉卻親自找上門來了。江莫憂忙請她進殿,一面喚人倒茶來,笑道:“公主怎麽來了?真是稀客。”

蒙芭拉稍稍有些遲疑,“我來是有件事想請皇後娘娘幫忙……”

“哦,不知所為何事?”江莫憂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蒙芭拉終究是個快人快語的姑娘,遲疑只在一瞬間,她鼓起勇氣道:“我想嫁給蘇将軍。”

果然如此,原來蒙芭拉好這口。江莫憂似笑非笑道:“原來公主取中了蘇将軍,怎麽,四王爺不好麽?”

蒙芭拉稍稍別過頭去,“他很好,但他不是我想要的人,我也不是他想找的人。”

原來蒙芭拉外表看起來大大咧咧,見事卻很分明,或者說有一種驚人的直覺。江莫憂仍舊微笑:“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既然公主與王爺彼此無意,本宮也不好說什麽,只是蘇将軍……公主是真心喜歡他嗎?”

“我們噠噠人別的優點沒有,至少不會說謊。”蒙芭拉梗着脖子,似乎忘了自己之前還試圖栽贓趙充儀,盡管沒有成功。

江莫憂懶得提醒,她在心裏飛快地盤算着:蒙芭拉千裏迢迢來到這裏,是一定要在這裏安家落戶的了,她嫁給蘇無袍實際上比嫁給成桓更好,一來,蘇無袍只是外戚,并非皇親,不會常常進宮,免得看着礙眼;二來,蒙芭拉同蘇無衣有夙仇,有這麽個嫂子,也是給蘇無衣添堵。

這樣想着,她覺得痛快許多,便道:“既如此,本宮即刻就去禀報皇上,請他賜婚。”竟比蒙芭拉還要着急。

蒙芭拉卻拉住她的衣袖,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想強迫他娶我,我想憑自己的本事讓他愛上我。”

憑自己的本事?她以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江莫憂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很難從她粗犷的外表上發現一點女性的魅力,不過也說不準,沒準蘇無袍也口味獨特呢!

江莫憂想了一想,“公主殿下何不找蘇妃幫忙?她跟蘇将軍可是親兄妹呢。”

蒙芭拉顯出為難的臉色,“娘娘知道,我跟那個人有些龃龉,就算我低聲下氣地求她,她也未必肯幫我。”事實上她并非沒有嘗試過,只是她每每求見,蘇無衣總是稱病,不肯見她,一來二去,她不但灰心,而且惱了。

很好,這是一個拉人情的好機會。江莫憂道:“我跟公主雖相識不久,卻覺得一見如故,就好像老朋友一樣。朋友的事,我自然要幫忙。只是有一樣,公主既然來求我,凡事就得聽我的指揮,不得擅作主張,否則我也幫不了你了。”

蒙芭拉充滿信賴地點了點頭。

江莫憂抽空往太儀殿走了一趟,告知成桓蒙芭拉的心事,成桓聽了便皺眉,“蘇無袍也太不懂事了,怎麽好意思搶四弟的女人?”

這是什麽奇怪的腦回路?江莫憂也不糾正他,樂于看到這種誤會,“事已至此,咱們說什麽也沒用,公主的心如今是完全牽挂在蘇将軍身上了。其實皇上也不必太生氣,噠噠國君的意思只是兩國聯姻,并沒說一定要皇親國戚,嫁給誰不是嫁呢?況且他那樣一個小國,蘇将軍的門楣盡配得起了。”

成桓深以為然,“倒也是,四弟原該尋個溫柔婉順的,方才鎮得住場,蒙芭拉不是他消受得起的。”看來他對蒙芭拉的豐功偉績也自膽寒。

“可是公主殿下不願用權勢相逼,希望用真心打動蘇将軍,陛下可得多給他們制造機會呀!”

成桓沉吟片刻,“既然這樣,就請他們來獸苑行獵,也好試一試他們的身手。”

如今正是貼膘的光景,獸苑裏的野物十分肥美,成杞、蒙蒙達、蘇無袍等人欣然而至,不僅想收獲一頓美味,同時暗暗存了較勁的念頭。

江莫憂同蒙芭拉身為女子,自然只在圍欄外遠遠地看着。按照蒙芭拉素日的性子,她也想要大展身手,來一場大屠殺,可是今日她的心耳意神都在蘇無袍身上,不得不假裝淑女,甚為遺憾。

成柔也來了,她本來不願意來,可是成桓一定要她來——他仿佛很欣賞那位蒙蒙達,立意要把妹妹嫁給他。成柔苦于一番心事暫時不能出口,只好忍氣吞聲地接受他的擺布。

蒙芭拉沒有讓她保守秘密,江莫憂便毫不客氣地知會了成柔——其實也用不着她說明,蒙芭拉的野心都寫在臉上,明眼人都能瞧出她想把蘇無袍據為己有,說看不見那是假的。

當下成柔附耳道:“你怎麽讓她穿那件粉紅色的袍子?這種料子讓她的膚色顯得更黑了。”

江莫憂胸有成竹地說:“你不懂,這個叫‘黑裏俏’,京裏多少膚白貌美的大家閨秀,蘇無袍都瞧不上,沒準他就喜歡這種黑美人呢?”

三人都騎在馬上,身手便分出高低來,蒙蒙達與蘇無袍并駕齊驅,哪怕沒有用盡全力,仍然将成杞甩開一大截,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成柔暗暗跺腳,“四哥太不争氣了,完全叫他們兩個比了下去!”

江莫憂笑道:“四王爺醉心詩酒,本來就是文采風流的人物,無需在武藝上逞強,況且如今他的事也了了,要緊的是你們兩對呢!”

成柔便不言語,臉上的神情卻黯淡下去。

蘇無袍每每跨馬打圍欄邊經過,蒙芭拉便朝他燦然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蘇無袍卻仿佛沒有瞧見她那青春嬌憨的姿态,仍舊一往無前,目不斜視。

幾次不成功的嘗試後,蒙芭拉灰心喪氣起來。江莫憂暗暗替她着急,忙走過去,在她耳邊悄悄說了些話,蒙芭拉便如得了玉旨綸音一般,重新抖擻起精神。

忽然一陣風起,蒙芭拉拎着的帕子從手心裏溜出去,那手帕質地輕薄,輕飄飄随風而舞,一直落到圍欄裏邊。

那大概是一件心愛的物事,蒙芭拉忙提溜起那件粉紅袍子,氣喘籲籲地趕進去,就在她彎下腰的一瞬間,兩匹馬朝這邊疾馳過來,正是蘇無袍和蒙蒙達。蒙芭拉受了驚吓,仿佛突然變了個傻子,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看就要喪身在馬蹄下,蘇無袍連忙喝止住坐騎,一面伸出手來,将要将她拉起。

蒙蒙達大約是思妹心切,動作比他更快——他本來落在蘇無袍身後,一瞬間的功夫卻沖到前面來了——他一把将蒙芭拉攔腰抱起,穩穩地扶她坐在馬背上。蘇無袍見沒有自己的事,也便若無其事地縮回手去,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蒙蒙達焦急地問道:“妹妹,你沒事吧?”

蒙芭拉脫離了險境,臉色卻比哭還難看,且喜蒙蒙達沒有回頭,不然一定會懷疑的。她絕望地從馬背上伸出一只手:“我的手帕……”

方才那一剎那的沖力過大,馬蹄卷起的塵土紛紛揚揚,裹挾着手帕漸漸遠去,一直落入禦湖中,沾了水,終于沉下去,消失不見。

蒙芭拉果真抽抽噎噎地哭起來,她哥哥在前頭暗暗納罕:妹妹從來不是這樣嬌弱的人,如何為一點小事痛哭流涕呢?

女孩的心事他當然不知,蒙蒙達怎麽也不會想到,這本來就是江莫憂與蒙芭拉計劃中的一環:設計一場英雄救美的戲碼,讓蘇無袍由憐生愛,由愛生狂,那手帕也是有用處的,上頭寫着蒙芭拉費盡心力學來的一首情詩,本來可以作為絕佳的定情信物,現在這一切都被她的親哥哥破壞了,叫她怎麽能不傷心!

江莫憂與成柔對望一眼,紛紛搖頭,俱攤手無言。

她們一路走出來,成柔仍在好笑:“這真是她的親生哥哥嗎?壞了自己妹妹的好事,蒙芭拉現在不定怎樣難過呢!”

江莫憂有些自怨,“是我的錯,我本來也該跟蒙蒙達說一聲的……”

成柔忙勸她:“不能怪你,誰也想不到這個不是嗎?這正是所謂的‘天亡我,非戰之罪也’。”

将近獸苑的出口,成柔忽然叫起來:“陸美人!你怎麽在這裏?”

江莫憂連忙瞧去,果然看到陸美人的身影一閃而過。她自知躲不過,只好站出來,勉強笑道:“我最近脾胃怪得很,想嘗點野味,所以來這邊看看……”說罷又匆匆忙忙地離去。

這番話并不能使江莫憂相信,她暗道怪哉:陸美人可從來不是這樣饞嘴的人呀!她真正的目的是什麽呢?

江莫憂不禁朝身後回望一眼,那裏頭原有三個主要人物。蒙芭拉猶在啜泣,成杞信步悠然,蒙蒙達卻神情堅毅,俊挺的面容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陸美人究竟是在瞧哪一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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