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表妹
莊園門口,莫珏頗感意外地沒看到銘默,倒是看到岑嫣正與一對陌生的男女說着什麽。
“嫣兒?”莫珏出聲喚了一聲,行至人身旁,自然而然地伸手環着她的肩。不着痕跡地掃了來人一眼,看起來是一對,神色疲憊,衣着發飾都有些淩亂,估計是匆忙趕來的。
岑嫣回頭一笑,柔柔地說着,“珏,他們是來找人的,千語已經去找千夜了。”不知對方來意,未得千夜允許她也不好直接将人帶進去。
正說着,對面的女子突然興奮地叫了一句,“表姐。”
只見千夜正往這邊來,千語站在一邊,另一邊銘默乖順地跟在她身邊,顯然,剛才這家夥剛才也是叫人去了。也許是沒休息好的原因,臉上有幾分不耐,說話的聲音更比平常冷了幾分,“你們是誰?”
那女子一愣,随即笑了笑,解釋道:“我是柳莺,你的表妹。小時候我們見過的,還記得嗎?”
見千夜還是一臉面無表情的樣子,柳莺不禁有幾分難堪。身旁的左明看到她被如此對待,不由生了幾分怒氣,正欲開口說什麽的時候,被柳莺拉住了。
“你找我什麽事?”千夜想起曾經是有這麽個表妹,黑黑瘦瘦的,那時總喜歡跟在她身後叫姐姐。她凝神仔細看了看柳莺,變化很大,眉宇之間隐隐還有兒時的痕跡。
“我娘前段時間去世了,她讓我來找你。她說,有件事一定要讓你知道。”柳莺一字一句地說得很慢,神情懇切,似乎怕千夜不信。
千夜盯着她看了一會,“進來吧。”
屋內,千夜與柳莺相對而坐。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千夜問道,這世上知道她蹤跡和身份的人只有師父師母。顯然,他們不可能和柳莺有什麽瓜葛。
柳莺從懷中拿出幾封信件遞過來,“當年,姨母曾經給娘寫過一封信。雖然未曾說明你們的落腳點,但娘私下請人打探了一番,最終才隐約确認了這個方向。”
她沒說出口的是,這裏也只是她來試試看的一個地方。這段時間,她和左明,一直在躲避那些人的同時,還在找她,着實不易。
看完信箋,千夜臉色大變。未幾,她才平複心中的怒火。
“還有誰知道這件事?”她的聲音很冷。
“沒有了,我娘一直守口如瓶,直到死前才把這些信交給我,讓我來找你。”柳莺搖了搖頭,肯定地回答,“就算是左明,也不知道。當年事出緊急,娘她還沒來得及安排好,已經失了小睿的蹤跡。”
千夜看着她,神色複雜,許久,才低低地說了一句,“謝謝。”
“算起來還是我們虧欠了你們。”幹巴巴地回了一句,柳莺搖頭,繼而咬唇,欲言又止。
“你好好休息。”千夜起身正欲離開。
柳莺叫住了她:“表姐,姨母呢?”
好一會才聽見千夜的聲音,“她已經過世了。”
好不容易接受了這個事實,柳莺吶吶地問了一句,“是什麽時候的事?”
千夜閉了閉眼,“幾年前。”
“那…我可以去祭拜她嗎?”
“跟我來吧。”
說完,推開門便走了。
夕陽斜肆山的那一邊,火紅的色澤染紅了半邊天際,作着今天的道別。明藍映成暖紫,潔白變得橘紅,數不清的明媚,道不明的熱切。
簡簡單單的墓碑,寥寥數字。在樹林草地間,安靜地坐落着。樹木環繞,鳥語花香,綠茵茵的草地顯得生機勃勃。環境祥和而安寧,似乎是專為逝者尋求的一處,不被打擾的長眠之地。
柳莺與千夜二人獨自來到這裏,柳莺靜靜地上完香再磕了幾個頭。蹲下身說了些話,她印象中的姨母還是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那時候的表姐是個活潑愛笑的人,現在卻……
無端端在心中長嘆一聲,一切都變了。
見天邊漸漸地開始暗了,柳莺這才起身:“表姐,時間差不多了,我先走了,就此別過,你…要好好保重。”
千夜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最終什麽也沒問,“你多加小心。”
長大後的她們對彼此都很陌生,這一刻,柳莺卻似乎又見到了小時候那個表姐。她笑着沖她點點頭,掩飾眼底的酸澀,“我會的。”
當她回到莊園時,天已暗了小半,周邊的色彩也在變淡。左明一見到她立馬起身迎了上來:“莺兒。”
“恩,我們走吧。”這件事情做完了,她再也沒有任何牽挂了。
“好。”
他們早就商量好的,不會多留。畢竟他們現在的狀況不太好,柳莺也不願意麻煩千夜。若不是一定要将消息給她,說不定她也不會找到這裏來。既然來了,那麽就盡快離開,以免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等一下。”千語抱着個包袱走過來,把東西遞給柳莺,“給你,這裏是一些常用的傷藥,千夜姐姐讓我準備的。”
接過包袱順手遞給左明,柳莺彎腰摸摸千語的頭。很認真地說,“謝謝你,也請你幫我好好照顧她,好嗎?”
“好。”千語重重地點頭。
兩人起身朝易寒他們拱了拱手,萍水相逢,“諸位,告辭。”
說完,踏着愈漸濃重的夜色匆匆地下山去了。
另一邊。
千夜靜靜地站在墓前,視線落在那抔低低的黃土之上。風揚起衣袂輕飄的弧度,如墨般的長發在風中如精靈般肆意飛舞。
向來清冷的臉上多了一絲悲傷,還有思念和眷戀。她蹲下身,輕輕地靠在墓碑旁,就像小時候一樣,她也是如此靠在娘親的身側。
風輕悄地止了,不願打破着一方凝固的思念。
夕陽的蹤跡盡數消失于山的那頭,天暗了,萬物失去自己的顏色,影子慢慢變淡,直到看不清。她轉身,褪卻了思念和眷戀,帶着以往的冷然與淡漠,踏着蒼茫的夜色,消失于黑暗中。
遠遠地看見莊園裏暖黃色的光,千夜這才看到門口站着的人。挺拔的身影即便在這暗沉的夜色中也是如此醒目。
“你?”
易寒沖她點點頭,“可以吃飯了,我看看你回來沒有。”
說不清是一種什麽感覺,千夜只道了聲,“進去吧。”
“恩。”
兩人一前一後往裏走去。
吃完飯後,千語端着易寒的藥遞給他。
易寒一飲而盡,那表情有點說不出的悲壯感。莫珏難得見到他這樣的表情,有些好奇地用手指沾了一點放進嘴裏,下一秒,他就面色扭曲地狂喝了好幾杯水。
“怎麽這麽苦啊!”嘴裏的苦味生根似的,并沒有散去。他不禁對易寒剛才一飲而盡的豪氣肅然起敬。
千語認真地說,“千夜姐姐說了,不苦怎麽長記性,不苦怎麽好得快?”
偏偏岑嫣也站在她們那邊,用眼神譴責地看了莫珏一眼,溫聲道,“良藥苦口。”
莫珏這回真是有苦難言,他從來不知道藥能苦成這樣子。想起易寒一天三趟地喝,不由有些同情,他看着千夜,“千夜,有沒有法子讓藥不那麽苦?”
“沒有。”千夜冷淡道,她目光落在易寒身上,“很苦嗎?”
“還好。”易寒答,表情看起來真誠極了。
才怪!莫珏在心裏默默說了一句。
千夜狀似滿意地點了點頭,對千語說,“小語,他的藥不能停。”
“我知道了,千夜姐姐。”千語脆生生地應道。
翌日午後,千夜端着一碗鮮綠色的藥汁來了,那色澤映着白皙的瓷碗,鮮豔得有些詭異。散着袅袅的白色熱氣,空氣裏帶着一絲絲清甜的香味。
三人都對這顏色感到詫異,直覺不是什麽良藥。
“千夜,這是什麽?”岑嫣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劇毒。”簡單明了,臉上的神情也和往常如出一轍,似乎端的是一碗普通的湯藥。
雖然對她的醫術很信得過,但看見她如此輕松地端着一碗□□讓易寒喝,他們一時間還是有些接受不來。
千夜也不和他們多說什麽,直直地望向坐在一邊的主角,只一句,“信我嗎?”
“信。”他的眼神很坦然,很幹淨,伸手端過碗便一飲而盡,沒有絲毫的猶豫。莫珏他們想說什麽都沒來得及,就連一旁的千夜都心生訝異。
千語端着一些東西進來,算着藥效的時間。接着千夜就把他們請出去,關上了門。
從正午到黃昏,再到夜間,除了裏面的燈亮如白晝,一點消息都沒有。等待最是難熬,莫珏好幾次想偷摸着上去看看裏面的情況,都被岑嫣阻止了。
一天一夜之後,千夜打開門,有些狼狽地出來。長時間的高度緊繃着神經,腳下的步子都略有些浮。發絲和汗水均被汗水浸濕,白衣上還有些點點如梅的血跡。
“毒已經解了。”嗓子喑啞地得有些難受,帶着竹葉摩挲的質感。
“謝謝你,千夜。”
搖了搖頭,還沒說什麽,岑嫣适時在她步伐不穩時扶了一把。
千語遠遠地跑了過來扶着她的另一邊,小臉上盡是擔憂,“千夜姐姐,你怎麽了?”
“沒事。有點累。”千夜伸手摸摸她的頭。
“那我陪你去休息。”
“恩。”
兩人慢慢走向千夜的屋子。
岑嫣進屋時,莫珏剛給易寒換好了衣服,看着原本的白衣上如今全是斑駁的甚至暗黑的血跡,有些還未幹透,可以想見這一夜裏有多少驚險重重,而他們又是如何一次次轉危為安的。
易寒覺得他從未睡得如此舒心過。雖然身體還是有些疲憊的無力,但卻是無比的心安。自出生起就跟着他的毒沒了,睜開眼時,他還覺得有些恍惚。
“醒了?感覺怎麽樣?”莫珏關切地問道。
“很好。”易寒撐起身靠坐着,他現在感覺從未有過的好,整個身體都輕快起來。
“那就好。”
岑嫣笑笑:“易大哥,睡了兩天,餓了吧?我去端點粥過來。”說着就往廚房走去,她這兩天早晨都會煮一些粥備着。
眉梢微動,易寒有些驚訝,“我睡了兩天?”
“可不是。”莫珏翻了個白眼,“差五個時辰就三天了。”
醒來也有一時半刻了,他本以為會在知曉他醒就會來的人卻還未出現。易寒有些疑惑地往門口望了幾眼。
“找千夜?”
“恩。”他倒是坦然地承認了。
莫珏沒覺得意外,易寒向來如此,其實他是個單純而又直率的人,只是這一面只有親近之人能見到。面對生人,他總本能地帶着點疏離,讓人覺得不好親近。
“還在休息呢?人家可沒你這麽好命可以睡這麽久。”莫珏想起兩天前的事情,現在仍是心有餘悸。但對于千夜,是發自肺腑的感謝。
話是這麽說,當易寒喝完粥時,千夜和千語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口。千語看千夜睡了一整天,臉色還是發白,不放心就一起跟着過來了。
把完脈,千夜這才從心底真正松了口氣。“喝一段時間藥把餘毒清出來就行了。”
“恩,你辛苦了,多休息。”易寒誠心說着。
點了點頭,千夜轉身對着一旁千語道,“小語,一會你跟我去藥房拿藥。”
“好。”
莫珏笑眯眯地摸了摸千語的頭,“先謝謝小語咯。”
“你要是再弄亂我頭發,我是會翻臉的,莫大哥。”千語氣呼呼地瞪着他。
無辜地舉起手。“好吧,我不動了。”
說完千語便跟着千夜一起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沙海》來晚了,大家早點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