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相見難
清意齋。
清酒側倚在榻上,手裏拿着的書已放在膝上,許久未曾翻動。眉間微擰,他正凝神想着什麽。屋裏一片靜谧,柔和的光淺淺地照在他精致的臉上,端是一幅美人如玉、眉目如畫的景象。
突來的夜風微涼 ,平白驚擾了燃着的燭焰,影随焰動了幾陣之後才恢複平靜。
屋子裏已然多了一個人,見對方沒有任何意動,沐離不由得輕嘆一聲,他這地位降得挺快。上前幾步在人身邊坐下,帶着涼意的手伸手握住對方的,另一只手抽走他一直看着的細長盒子,随意擱在一邊。
“既然這麽在意,為何不讓人去尋她?”他的嗓音也有些涼。
清酒回過神來,微微苦澀一笑,搖了搖頭,“沒必要這般大張旗鼓的,若真是她,一定會再來找我的。”
沐離怎會不知他話裏的未盡之意,忍不住伸手揉揉他柔軟如綢緞般光滑的青絲,帶着淡淡的安撫之意,“她一定會來的。”
“恩。”清酒順勢靠在他肩上,輕輕點了點頭。
窗外,一輪彎月挂在漆黑的夜幕之中,寥寥無幾的星辰閃着淡淡的光。夜深人靜之時,風微涼,偶爾吹來幾聲蟲鳴。
翌日。
大清早的,清意齋門口就已經圍了不少人,無一例外,他們都是來給清酒送禮的。男的挺多,女的也不少。
美人如此絕色傾城,已經超出了性別的範圍。愛美幾乎是人的一種本能,很多人都願意為此一擲千金,只為得到一個近距離欣賞接觸的他的機會,并且,趨之若鹜,甘之如饴。
千夜依舊像之前一樣遞給小厮一個細長的盒子,“請務必交至清酒手上。”
基本上的人都會叮囑這麽一句,小厮司空見慣地應了聲,随意地将盒子放在一邊,倒是另一個小厮看見這盒子,不着痕跡地拿了過來,退了出去快步上了樓。
千夜轉身便走,剛出大門口,一名小厮跑過來叫住了她:“姑娘,請您稍等,我們公子想見你,請随我來。”
雖然覺得有些詫異,千夜仍欣然點頭,心中有些雀躍,有些情怯。在衆人嫉妒羨慕甚至有些不滿的眼神中上了樓。
樓上某間房內。
“走吧,人都已經請上來了。”清溪坐在桌前,看着仍坐在窗邊猶自撫琴的人。
琴聲一頓,繼而又響起,撫琴之人卻絲毫沒有要起身之意,狀似輕巧地說了一句,“我不去了,你代我去吧。”
“真想不明白,讓我請人來的是你,現在避而不見的也是你。”清溪不滿地念了幾聲,沒辦法還是起身走了出去,剛走到門口時,還特意留下了一句,“我在蘭間見她。”
小厮将她帶到房間內,說了一句“我去請公子”便走了。
千夜坐在一間典雅的房內等了會,這才聽見有人推門而入的聲音。擡目望去,來者容貌雖不如清酒那般精致,卻也是一個俊逸的男子,他貴在氣質,風姿卓然、白衣出塵,卻不是她相見的那個。
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她靜靜地等待着對方先開口。
“在下清溪,敢問姑娘芳名?”清溪徑自走在她對面坐下,無比自然的倒了兩杯茶,将一杯遞在她面前。
行雲流水般的動作,袅袅升起的絲縷白色的霧氣,幽幽散開沁人心脾的茶香,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我想見的是清酒。”千夜無暇欣賞,徑自道明來意。
清溪一怔,沒料到她竟是如此直白,随即有些無辜地睜大眼:“難不成他們沒和姑娘說清楚嗎?要見你的人是在下,并非清酒。”
瞥了他一眼,千夜有些不悅,心底隐隐有些失落,“既然如此,告辭。”
見人起身就要離開,清溪忙出言将人留下,“姑娘,我沒有惡意。只是見你送給清酒的禮物別出心裁,這才想與姑娘結識一番。沒讓小厮交代清楚,是我的不是,作為賠罪,我們聊聊清酒如何?”
千夜看着他,見他神色自然,不似說假,便又坐下。能看到她送的禮物,想必和他關系不錯。清冷的眸子裏意欲明顯地望向對方。
清溪暗自在心裏罵着清酒,他臉上仍端着溫和的笑臉,将有關清酒的一些小事娓娓道來。
房間內。
剛才還一臉淡定的清酒內心并不像表現出的那般從容。他有些煩躁地将琴一推,瞥見一旁剛拿上來的盒子,便傾身拿了過來,打開。
裏面不是前幾日送來的糖葫蘆,而是兩枚雕刻成金魚的玉石。上面細小的魚鱗似乎都能數清,顏色上得恰到好處,就像是兩尾剛從水裏掏起來的小金魚。
塵封的記憶霎時一股腦湧入腦海。
那年他五歲,姐姐才八歲。他貪玩給娘親最喜歡的金魚喂了□□,等他要喂解藥的時候,魚已經死了。那是父親特意尋來給娘的,一直被娘珍之愛之,不許別人随意碰,照料從不假他人之手,事事親為。
他看着那幾條在水裏飄來蕩去毫無聲息的小金魚時,瞬間就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他自小不如姐姐那般有天賦,所以向來比較敬畏對他嚴肅的父親。
當他不知所措的時候,姐姐過來了。問清事由之後,笑着摸摸他的頭,安撫道,“沒事兒,有姐姐在呢。”之後,她去找了父母親,自己擔下了這件事。
父親勃然大怒,狠狠地打了她一頓,還罰她關禁閉抄醫書。她一句也不辯解,照單全收。
等他知道的時候,看到姐姐正站着抄書。看到自己淚流滿面的樣子還笑着安慰道,“沒事,姐姐在呢,別哭。”
“姐姐在呢。”
這句話就像是她留給他的護身符,年幼時經歷大變與她們失散時,被折磨到不成樣子時,也是這句話,讓他一直堅持下去。他堅信,姐姐一定會來找他的,只要她還活着,就一定會。
即便現在他已經長大,不需要姐姐擋在前面,甚至可以保護她了。這并不影響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她就是他的信仰。
“咔—”
驀地合上盒子,清酒狠狠擦了一些幹澀的眼睛,用力站起來,木椅因他的推力在地上劃出刺耳的響聲。
回首,人已不在房間裏了。
清酒速度極快地跑下樓,甚至撞到了一個小厮也沒空理會。小厮驚訝地看着容貌傾城向來高貴如神祗的清酒公子,居然也會有常人一臉焦急的樣子。
當他走到蘭間,伸出手就要推門而入之時,他猶豫了。
另一只手用力地握着那個盒子,指節已經泛白。深深吸了幾口氣,他的手緊握成拳,絲毫感覺不到痛,半晌他才放下手,轉身走進隔壁的房間。
隐隐聽見聲響,清溪臉上笑意更深,說完清酒的一件小事之後。他端起茶杯喝了幾口水,不着痕跡地問,“千夜姑娘,恕我冒昧,你和清酒是什麽關系?”
千夜看他一眼,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只說了一句,“他是對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語氣雖平淡,其中蘊含的情感卻很真摯。
隔壁房間的清酒也聽見了這句,面色激動,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那個決定。
見今天是無法見到清酒了,千夜有些遺憾地站起來,“今日多謝公子,我先告辭了。”
“姑娘慢走。”清溪笑着,叫來一個小厮送人下樓。
目送人已經下樓出了大門,擡腳便去了隔壁房間。之間那人正站在窗邊,佯裝不經意地看着人離開的背影。
清溪靠在門邊,“我說,你這樣有意思沒?”
聞言,清酒回頭瞥了他一眼,“你不懂。”
看到人的背影已經消失在眼前,清酒這才轉身走過來,與清溪擦肩而過時,輕聲道了句,“謝了。”
清溪笑了,随即卻是獅子大開口,“要謝來點實在的啊,金銀珠寶都行。”
“自己來挑。”清酒腳下步子未停,頭也不回地留下幾個字。清溪則是喜笑顏開地跟了上去,喜滋滋地想着一會挑什麽好,這個忙幫的,真值!
兩人一起回到清酒的房間,不想裏面已經有人了。正坐在邊上喝着茶的,不正是沐離。清溪見狀,特別識趣地随手撈了個盒子就走了。
“你最近很閑?”清酒将盒子放在一邊,挑眉看着近來出現頻繁的人。往常可都是十天半個月才見一次。
這是被嫌棄了?沐離摸摸鼻子。
“這段時間有些事,我應該都會在這裏。”說着,伸手拉過人坐在身邊,看着人有些不高興的樣子,“見到人了?”
清酒點頭,興致卻不是很高,“恩,在隔壁聽了會。”
“不打算認她嗎?她三番兩次地來,不就是為了和你相認的?”沐離并不想看到他活得這麽辛苦,如果可以,他只願他這一生都能安樂無憂。
“我知道。”清酒有些無聊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知道她過的好好的就行了。”他轉身看向沐離,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定,神色肅穆,“沐離,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你不懂,小時候一直都是她擋在我的面前,無論我犯了什麽錯,她都會替我擔着。現在,我想擋在她的面前護着她。”
沐離嘆了口氣,“我知道了,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恩。”清酒點點頭,忽而想起什麽似的提了一句,“對了,她現在叫千夜,你派幾個人暗中保護她。”
“千夜?”沐離有些驚訝。
清酒側過頭看他,“恩,怎麽了?”
“沒事,覺得還挺巧的。”說着便将易寒托他保護千夜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
雖然覺得挺巧的,末了,清酒加了一句,“既然這樣,你就親自給我好好地保護她,別有事沒事跑這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