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原來這家私房菜館是真的偏僻。
硬是在鬧市中開辟了一個幽靜雅致的小環境。
暖黃的燈光灑在石板路上,雕欄屋檐在叢叢梅花中隐隐展露,門前的小拱橋下蜿蜒了一條清澈小溪,清脆的流水聲在寧靜的院子裏格外悅耳。
假山池壁,一步一景。
挂着得體溫婉笑容的服務員将他們領進大堂。
不用預定,這也算是秦家出資的一個小産業。
經理出來,畢恭畢敬喊了聲“老板”。
可能是姜桑的目光直接,秦曜跟她解釋說:“也就是一個小的合夥人,”他頓了下,轉過身看着姜桑,“這算是我存的一部分老婆本。”
“……?”
姜桑一瞬間臉頰攀上一絲粉色。
老婆本三個字的聲音并不小,經理不着痕跡在姜桑臉上滑過。
她覺得快尴尬死了,悄悄伸出手來要去掐他。
冬日的衣服夠厚,那點像小貓兒一樣的力度跟撓癢癢似的,秦曜笑道:“別害羞啊,我是認真的。”
姜桑不理他。
“這家餐廳的投資是我借我爸的名義投的,實際的收益人是我。”
姜桑眨眨眼,大概猜到他接下來要表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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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得有些輕佻,“其實我自己還不止這些。姜同學,怎麽樣,做你男朋友可還湊合?”
姜桑觑了他一眼,啧了一聲,“可能不太行。每個月沒個百八十萬不太夠格。”
“你能這麽想真是太好了,直接就給我劃去了一大票競争者。”
“……”
在兩人扯皮吹牛的時候,經理帶着兩人走進廳房深處。
一聲柔弱似江南細語卻不掩清冷的嗓音在側方的屏風後響起。
秦曜停下腳步,姜桑順着看去。
精致優雅的貴婦人和一個年輕嬌俏的女生。
時間頓時安靜了。
空氣也安靜了。
多情卻清冷的眉眼,這不是和秦曜如出一轍嗎。
一年前的記憶在腦海中流過,公交車站、激烈的言語争鬥以及秦曜臉上的巴掌。
秦曜與她母親的神情相似,冷漠疏離。至于她身邊的那個女生倒是在看見秦曜時流露出讨厭情緒後,目光落在姜桑身上居多。
她正打量着,突然間被姜桑抓住,四目相對她退卻在姜桑的壓力下。
秦曜淡淡掠過她們的臉,轉身要準備走。
段珍在這時候出聲,“秦曜。”
移動中的身子穩住,秦曜回過頭,懶洋洋掀起眼皮,漫不經心道:“有事?”
對于秦曜的冷淡态度,段珍也不是第一天兩天碰見了,她抽過紙巾擦拭幹淨沒有任何油漬的嘴角,說:“見了人也不打聲招呼嗎?”
秦曜斜斜扯起一邊唇角,懶散地說:“噢,再見。”
說完,他拉着姜桑的手腕就要離開。
“站住。”
秦曜回頭,眉宇間帶上了絲不耐煩,“你有話就直接說。”
段珍先是看了看她身邊的女孩,女孩不知道是因為什麽臉色并不是很好看,段珍安撫般拍了拍她的手,又看向秦曜,“後天你妹妹過生,去外婆家吃個飯。”
聞言,秦曜眼裏晦暗濃郁如墨,他嗤笑一聲,“段女士,您是在做夢還是對秦曜的了解太少了?”
段珍皺起眉頭,到喉嚨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被秦曜給截住。
“我和段萱欣什麽關系您心裏沒點數?”
他的目光輕飄飄掃過臉色難看的女生,充滿譏諷地哂笑一聲。
段萱欣本就是個暴躁性子,被他這麽一看一嘲諷,怒氣蹭蹭蹭往上漲,她一拍桌子站起來,怒目圓瞪道:“誰稀罕你來一樣,我還巴不得你別來!”
秦曜并不回她的話,他看向段珍,“聽見你寶貝侄女說的話了嗎。”
段珍現在臉色也不複之前的淡漠模樣,她拉了拉怒火中燒的段萱欣,看向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小兒子,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與秦曜兩人之間的母子情誼淡薄如斯。
她神色晦暗,恍惚間姜桑聽見她低低嘆了口氣,“萱欣還小,脾氣嬌慣了些。周日來你外婆家吃一頓飯,有好些日子你外婆都沒見到你,還念叨得厲害。”
秦曜卻是笑了,不提當年那件事,他可也沒忘記當初段珍和他外婆的對話。
段珍說出了“對秦曜越好越對不起寒骐”這段話,他想想,那時候他外婆說了什麽。
——哦,他外婆說:“我知道你心裏放不下忘不掉當年的人,可你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你就該做好你要做的。你心裏虧欠了寒骐我也知道,可段家能給寒骐的很少,但秦家不一樣,你別看小曜平日裏不好接近,可他心裏柔軟着,是個乖孩子啊。”
一字一句,字字誅心。
那種感覺就是像是把你一顆柔軟火熱的心髒抛入冰池中,再拿出來腳踩磋磨。
又一次的,經歷了綁架黑暗的秦曜感受到了這世上的諸多惡意。
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母親自私,他外婆為利。他也知道,說一點都不愛他是假的,可在利益和執念面前,對他的這點感情簡直微乎其微。
當年他們想從秦家獲利而推出了段珍,現在再從流着段家人血的自己身上獲利豈不是更加名正言順。
他秦曜就算讀書讀得不好,可也不是個傻子。小時候自己與段家并不親近,段家的幾個兄弟姐妹也沒一個關系好的,而這時候多出了個無依無靠只能靠着段家的孩子,憑着段珍在秦家的地位人脈,段家哪怕一條路走不通也能多備一條後路。
種種謀劃,把所謂的世間最赤忱的血脈親緣給糟蹋得肮髒不堪。
秦曜垂下眼眸靜靜看着案角的縷縷暖煙,忽的他笑了。
他掀起眼皮看着段珍,笑容裏帶着譏諷的玩味,“你确定想見的不是我爸?或者說更想見的應該是一大筆資金或者幹脆給你家搞個慈善?”
段珍這下怒了,她哪怕再不清楚家裏生意的事也能聽得出秦曜話裏的冷嘲熱諷。
秦曜卻是難得好心解釋了下,“就段斐那個廢物,我爸白送了他個項目都能搞砸。我想想,這項目虧了多少——大概虧了兩千萬,他們現在應該挺着急的吧,這個洞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對于現在的段家而言怕是有點難捱啊。”
段珍愣住,那邊段萱欣在聽見說她爸是廢物的時候又火了。
“秦曜,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什麽廢物?你再說一次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這種程度的火氣可燒不到秦曜身上,他笑了笑,懶散道:“段大小姐,要我說清楚嗎?那你聽好了,如果這兩千萬你爸沒處理好,你這大小姐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段萱欣一臉憤怒,“你騙人!你瞎說!”
秦曜嗤笑一聲,“就你,用得着我騙?”
“你!”
“夠了!”
段珍一巴掌拍到桌上,巨大的聲響瞬間平複了剛才的争吵。
屋子裏安靜的可怕。
經理早就離開了,姜桑本想先走的卻被秦曜拉住,有點無聊打量這四周的擺設,這一聲響還吓了她一跳。
秦曜餘光瞥到了她,他語氣沒了剛才的嘲弄的散漫,平靜許多。
段珍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秦曜的話裏,臉色發白怔愣,看向秦曜的目光也多了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悵惘。
秦曜恢複了往日的清冷疏離模樣,平靜道:“周末我就不去,至于我爸那裏你自己問他。”
段珍現在卻是沒再糾結周末的事情,滿腦子秦曜剛透露的消息,于是她問秦曜,聲音帶了些許難以查明的忐忑,“你說的這些是你爸告訴你的?”
“不是。”
段珍擡頭。
心裏控制不住冒出點火氣,秦曜嘲諷道,“你怎麽不自己去問問你的法定丈夫?”
“法定”兩個字秦曜咬得格外清晰漫長,見她臉色微變,秦曜又補充了句,“我的東西我怎麽會不知道。”
少年身姿挺拔宛如高岸雲松,可一雙黑黢黢的眼裏似乎是聚滿了堅冰。
秦家的東西或許以後不是他秦曜的,但絕對不會是段家的。
室內寂靜,空氣凝滞了般。
姜桑微微瞥見秦曜臉色冷得跟塊冰一樣,咬咬唇。
秦曜還沉浸在那些支離破碎的回憶中,它們在腦海中翻滾流動,一次次沖蕩他的壁壘。
忽然間,他感覺到手指被輕輕扯動。
那點力度輕飄飄的,小貓兒一樣的力度,秦曜卻愣住了,腦子像是有什麽東西突然間爆開,心髒猝不及防湧過一陣暖流。
在大家都沒看見的時候,少女輕輕搖了搖他的手。
少年看起來又冷又狠,可她很奇怪地感覺到秦曜現在很難過,如果要形容的話,在她眼裏就像是一只渾身布滿傷口的小狼崽子。
可憐極了,才輕輕搖了搖。
她那點力度,連屋外的夜風都比不過,卻像是一片撓在骨頭上的羽毛。
以那個地方為起點,溫暖柔軟的感覺蔓延開來,秦曜頭皮都酥麻了。
她這是……在安慰他嗎?
他側過頭,眉眼成了她熟悉的溫和,秦曜小聲輕柔問她:“餓了?”
姜桑頓了一下,然後點點腦袋。
她湊近秦曜的耳邊,熱氣撓在秦曜的耳蝸裏,她沒注意他的耳根子紅了,只是小聲地說:“我不想在這裏吃了,我們換一家吃好不好?”
因為是刻意壓低了聲音,“好不好”三個字聽起來格外的奶。
一瞬間,秦曜感覺自己脊椎骨都酥麻了。
他拉起姜桑的手,這次她特別乖沒有反抗,乖乖跟在秦曜身後。
剛走了兩步,秦曜回頭,案桌前的段珍還沉着個臉想事情。
他勾起唇角,“這家店挺好的。”
聲音不大,輕飄飄落入段珍的耳裏卻讓她剛泛出血色的臉又白了。
他嗤笑一聲。
庭院裏,姜桑特別好奇他剛才為什麽要說那句話。
秦曜牽着她的手,平靜道:“她以為這家店的持有者是我爸,她想要過來送給鄭寒骐。”
“……?”
他停下腳步,轉身替姜桑攏好衣服領口,垂下的眼睫遮擋了眼眸,讓人看不清晰。
“這家店的利潤雖然比不上集團企業,可這背後的老板都是近幾年的新貴。鄭寒骐想要在C市立足,在劃分好的蛋糕上啃上一口,翅膀沒硬的時候一個人的力量怎麽夠。”
秦曜擡頭見姜桑一直看着他,一股執拗的姿态。
他忍不住回想了剛才發生的事,有點忐忑的小聲詢問:“剛剛吓到你了?”
剛才面對段珍的時候臉色和說的話确實很……糟糕。
秦曜眼睫微微顫動。他心裏不安,生怕她因此害怕他。
她聽見少年的語氣中滿含小心翼翼,可能是和之前又冷又刺的模樣做了對比,胸腔下越發心疼。
“沒有。”姜桑害怕他不信,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清冷的嗓音壓低後格外的磁性,“委屈你了呀。”
一瞬間,心中堅硬铠甲片片掉落,心酸苦澀翻湧而來。
他哽了哽喉嚨,手上一用力,把眼前的少女擁入懷中。
力度大得勒得她不舒服,可脖頸間的呼吸熱氣和無聲的哽咽卻讓她放棄了掙脫的念頭。
她顫巍巍擡起雙臂,輕輕回抱少年。
冷風凜冽,寒意刺骨,又是一年冬季。
這次卻有了可停息的溫暖。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算是解釋了下秦曜為什麽會在小說裏是反派,順便給狗秦曜立了個美強殘人設哈哈哈哈。
高中生個人名下資産上百萬,簡直就是我當年的白日夢。
還有我發現我其實是個杠精(?)尤其喜歡冷嘲熱諷(?)
最後,姜小桑的職業定位不是奶媽,是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