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陰雲

許京華剛才裝模作樣地學釣魚,心卻還想着偷聽來的那些話。

李奂雲和劉瑁,看起來與劉琰并不很熟,劉琰也說過,他幼時玩伴自來只有齊王,那麽這二人對劉琰的評價,想來也不怎麽準确,更多是從自己角度的猜度罷了。

至少許京華自己很清楚,劉琰絕沒有想娶她的意思,至于二殿下,她是真的沒和他說過幾句話,也沒覺得二殿下有別的意思。

但那兩人,一個是公主之子,一個是親王長子,他們同劉琰、劉瑜一樣,是在這都城皇家長起來的,許京華也不敢肯定,劉琰就絲毫不會像他們那樣考慮事情。

她很不高興。那一番話就像草原上忽然襲來的大片黑雲,不光遮天蔽日,還隐隐帶着雷聲,可能降下瓢潑大雨,讓所有快活的打算都泡湯,只能早早回家。

但黑雲到底有沒有雨,畢竟是可以驗證的,這二人的一番話,許京華卻不知可以問誰,才能有答案。

劉琰是肯定不能問了。抛開偷聽這一茬,換許京華是劉琰,也不可能承認自己有李奂雲劉瑁說的那些心思——既然會有這種不光明磊落的心思,又怎麽可能光明磊落地承認?

也不能把這些說給太後聽,讓她煩心或難過。

或許,問問齊王叔父?

剛想到這兒,劉琰和劉瑜兄弟倆就來了。

“原來你躲這兒釣魚呢,可叫我們好找。”劉琰先笑道,“保定侯別動了,是我們打攪您釣魚。”

許京華一聽他前面那句,就想起劉瑁說的那些話,頓時渾身不自在,直通通問:“找我做甚?”

許俊斥道:“怎麽說話呢?”

劉琰倒沒當回事,笑答:“娘娘那邊要演百戲,叫你過去呢。”

“哦,那打發個人來叫我就行了啊,怎麽還勞動兩位殿下?”

“還廢話,娘娘叫你,還不快去!”許俊又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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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去不去?”

“我釣魚釣得好好的,就你來搗亂,你去你的!”

許京華想想,太後那兒演百戲,估計都是皇上的妃子,還有王妃公主什麽的看,老爹也不合适過去,就放下釣竿,問劉琰:“娘娘還在開頭那裏嗎?”

“在西面百戲堂,走吧,我們帶你去。”

“兩位殿下也要去看嗎?”

劉琰奇道:“怎麽?還不準我們看了?”

許京華搖搖頭,一比前面,“二位前面走。”

劉琰終于感覺到一絲不對勁,目光落在許京華臉上,“怎麽了?誰惹你不高興了麽?”

一直沒機會說話的劉瑜,看看許京華,看看不敢坐下的許俊,伸手拉了兄長一下,笑道:“走吧皇兄,邊走邊說。”

劉琰跟着看向許俊,也以為許京華是當着父親的面,想起講禮節,就向許俊點點頭,和劉瑜先出了麗春臺。

“那我走了。”許京華同老爹說了一聲,跟着出去,落後那兩位皇子一步,往西面百戲堂走。

劉琰側身問她:“你什麽時候跑麗春臺去了?”

“有一會了。”

“怎麽沒帶着翠娥?我剛才碰見她,她到處找你呢。”

“走散了,我讓郭公公找她了。”

許京華到底不會僞裝,雖然有問必答,語氣卻不似平常活潑,有些不冷不熱,劉琰兩句話就察覺到了。

然而剛剛他問了,許京華并沒有回答,又有劉瑜在,劉琰不想當着他多說,便按捺下來,打算過後再問她,一路只說些百戲如何精彩的話。

換在平時,有百戲看,許京華肯定很興奮,但她剛剛窺見富貴繁華背後隐藏的險惡人心,這會兒實在高興不起來,就連見到太後,都笑得有些勉強。

太後見她這樣,知道有事發生,抽空吩咐人去問翠娥,卻只得到個翠娥中途和許京華走散的回報。看來就是走散那段時間,京華遇見了什麽讓她不高興的事,太後沒再叫人詢問,暫且放下此事,打算等宮宴結束,回慶壽宮自己問她。

不料宮宴開始後,諸王和驸馬紛紛向許俊敬酒,齊王為了替兄長擋酒,很快就喝醉了,許俊自己也不免喝了幾杯。于是宮宴一結束,許京華就同他們一道出宮回府,并沒有回慶壽宮。

詢問到底出了何事的重任,也就落在了翠娥身上。

“奴婢一時腹痛,耽擱了會兒,出來就找不見您了,可把奴婢吓個夠嗆。姑娘那會兒怎麽也沒等等奴婢,就去找侯爺了?”

回到侯府,服侍許京華換了衣裳,翠娥一面奉茶,一面問道。

“哦,我出來看見外面花開得好,就走過去瞧。”許京華接過茶來,信口胡說,“後來桂王府那位……迎面過來,我不想同他打招呼,就繞了個圈,去找我爹了。”

翠娥找許京華的時候,遠遠看見過劉瑁和劉琰、李奂雲說話,就說:“桂王世子确實脾氣不好,姑娘躲着他沒錯。”

“柿子?”

“啊,桂王府已給大公子請封世子了,就是說定了的王府繼承人。”

“哦,”許京華懂了,“和太子差不多是不是?”

翠娥吓得腿一軟,“可不能這麽說。太子是儲君,不能比的。”

對啊,翠娥應該知道不少事情的,許京華喝兩口茶,閑聊似的說:“我看真定長公主家的公子挺和氣的。”

“李家公子都是那麽個脾氣。”翠娥笑道,“對誰都斯文有禮,聽說大家士族子弟都這樣。”

“我聽娘娘說,大殿下的母後也姓李,他們兩家是親戚麽?”

翠娥點點頭:“真定長公主驸馬的祖父李相,是先闵烈皇後的堂伯父,所以從李家那邊論起來,咱們殿下同驸馬才是表兄弟。當然那麽論始終遠了,還是從皇家論,更近一些。”

也就是說,劉琰那位謀反的外祖父還有個堂兄在,“可是娘娘同我說,李家謀反被剿滅了,同這個李家沒關系嗎?”謀反不是誅九族的嗎?

“沒關系的。李相不光沒摻合謀逆,還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是先帝身邊股肱之臣,要不然也不會拜相,還把公主許配給李相的長孫。”

“那大殿下母後的親戚,我是說不拐彎的,親兄弟親姐妹之類的,還有在的嗎?”

“兄弟是沒有了,姐妹……好像原先在留都有一位,不過前兩年也過世了,當時大殿下接到消息,還傷感了一陣,娘娘也派人代殿下去祭奠過。”

也就是說,至少太後并沒有攔着劉琰,不讓他同那位姨母往來,劉琰自己也沒掩飾過對姨母去世的難過,那李奂雲今天為什麽鬼鬼祟祟地和劉琰說這事,還說怕皇上跟太後不喜?

還有劉琰,他怎麽表現得那麽冷淡?是真的姨母不在了,就不關心表妹表弟,還是故意做給李奂雲和劉瑁看的?

這些問題一個接一個冒出來,搞得許京華頭都大了,她忍不住晃晃頭,直接問:“這麽說,李相家算是殿下母親那邊僅剩的親戚了,但他好像也沒和那邊有什麽往來。”

“姑娘有所不知,”翠娥壓低聲音,“皇子私自同朝臣往來,尤其宰輔重臣,是犯忌諱的。”

還有這種忌諱?皇家忌諱怎麽那麽多?這也不讓,那也不讓,好煩!

許京華不想談了,正好這時候,正房那邊的小丫頭過來傳話,說老爹找她,許京華就穿了鞋過去。

“你怎麽樣?沒喝多吧?”她進門就問。

“那麽幾杯酒,怎麽能喝多?”

旁邊站着的趙嬷嬷說:“就是晚上的藥得停了,太醫說過,酒會沖撞藥性。”

“那聽太醫的,辛苦嬷嬷了。”許京華道。

許俊站起身:“天兒還早,你跟我看看後面菜地去。”

許京華:“……”

老爹閑不住,搬過來第二天就讓人在後院開了一塊地,要自己種菜,“有什麽好看的,種子都還沒發芽呢!”

“去澆水!”許俊瞪女兒一眼,先出了門。

許京華只好不情願地跟過去。

許俊叫人打了兩桶水來,卻不讓下人幫忙,還把人都打發走,非要許京華和他一起澆菜地。

“你那會兒是怎麽回事?無緣無故跑來問我那些瘋話?”澆了一半以後,許俊突然開口問。

許京華站直腰,四下看看,下人都離得遠,低聲答道:“不小心聽了幾句閑話。”

“什麽閑話?”

“有人說,兩位殿下都想……通過我,得到娘娘的支持。”

“娘娘不會支持的,別瞎想。”

“那我就放心了。”

許俊又好氣又好笑,“你還挑剔人家呢!”

許京華湊近老爹,非常小聲地說:“不是挑剔,爹,我越來越發現,皇家的日子才難過呢。”她把李家那團亂麻,簡單和老爹說了一遍,“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也不是兄弟,每個人都好幾副面孔,沒意思透了。”

許俊道:“有甚稀奇?你以為娘娘這些年的日子,是好過的麽?”

許京華嘆口氣:“要是能把娘娘接來,跟我們一起住就好了。”

“別尋思那些沒用的,娘娘現在已經是太後,算是熬出了頭,咱們只要不添亂,娘娘什麽事都沒有。那幾位殿下的事,也不是你能操心的,以後你自己想着些男女大防,進宮只看娘娘,少同他們往來就是了。”

許京華覺得老爹說得有道理,打定主意毀約,不邀請劉琰來家裏做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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