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水晶宮(2)
村民們紛紛趕來,也都發現了在卧龍潭底的趙森,當下一通忙亂,終于把趙森從四輪朝天的寶馬裏救了出來。
趙森渾身是傷,之前還能發出微弱的求救聲,給拉出來後就徹底昏死過去,村裏的赤腳醫生給他草草地檢查了一下,将流血不止的傷口做了暫時的止血處理,等救護車趕到後就緊急送往鎮上醫院了。
趙二伯一家昨兒還因為聽說趙森找到了龍,激動的徹夜難眠,連錢怎麽花都想了個七七八八,沒想到一夜之間晴天霹靂,兩口子不由分說地拽着趙淼,跳上車跟着一塊兒去了。
妻子拉着趙一踞,驚魂未定,問他有沒有怎麽樣。
但趙一踞身上除了有些許髒之外,連皮都沒有破一點,他試着活動了一下手腳,感覺并沒有妨礙。
妻子又問:“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什麽時候出來的?”
趙一踞啞然,但他知道如果跟妻子實話實說的話,只怕更會讓她加倍的擔心,于是他搪塞說:“我……也沒出來多久,只是睡不着,所以出來走走。”
妻子卻看見了柳樹下的小桶:“怎麽還拿着這東西?”
趙一踞沒有辦法解釋這個舉動。
村民們對于趙森在卧龍灣裏翻車的事議論紛紛。
畢竟從前方大路進村回趙家的話,根本不經過卧龍灣,趙森顯然是夜間開車回來的,他無緣無故怎麽會把車開到這裏來?而且居然還翻車掉了進去,弄到現在生死一線。
紛紛的猜測之中,忽然有人說:“仗着有幾個臭錢,不知道姓什麽了,他老趙家的根兒還在樟河呢,他居然就自作主張地把卧龍灣的水都抽幹了,幹的這叫什麽事兒!叫我看這是報應!”
有人發現趙一踞還在,就示意那個人噤聲。
趙一踞沒有說話,同妻子回到家裏,寶寶正跟着四奶奶,見了父親回來就跑了過來:“爸爸你去哪裏了?”
又看見母親手中提着的小桶,忙又上去抱住:“我找了半天沒找到,原來在這裏!”寶物失而複得,女孩子也不再追究為什麽小桶會跑出去,只歡天喜地地抱着小桶跑到四奶奶跟前兒叫她看自己的戰利品。
妻子陪着趙一踞入內洗漱了,問:“好好地出了這種事,今天是不是不能回去了?”
趙一踞點點頭:“好歹要等二伯他們回來。”
妻子又問:“大哥不是在蘇市嗎?怎麽忽然跑回來了,還是在夜間……我也覺着這件事透着怪,從大道進村回家根本不需要經過卧龍灣,半夜三更的大哥怎麽開車跑去那裏了?”
趙一踞哪裏知道:“這只能等大哥醒了後再問他了。”
趙森給送到鎮上醫院,經過緊急搶救後終于脫離了危險。
也許是因為打了麻藥的原因,趙森昏迷之中,一直不停地重複什麽“不要吃我”之類的胡話。
起初在病床邊的趙二伯等人以為聽錯了,但趙森一連重複了百多遍,而且雙眼緊閉,滿面恐懼,顯然是在害怕什麽,弄的趙二伯兩口子跟趙森都有些惶惶然。
主治大夫見多識廣,解釋說:“不要擔心,這是打了麻藥之後的常見症狀,叫做‘術後谵妄’,等麻藥勁過了就好了。”
大家這才安心。
只不過在大夫離開病房後,跟随着的護士悄悄地問:“術後谵妄不是只發生在做了全身麻醉的病人身上嗎?這位趙森病人并沒有全身麻醉呀?”
主治大夫咳嗽了聲:“雖然嚴格來說是這樣,可是也不排除會有例外。”
護士正表示心悅誠服,主治大夫又嘆氣說:“不然的話,這種情況要怎麽跟家屬解釋?難道說病人單純的精神錯亂嗎?”
到了傍晚,趙森才總算清醒過來。
當二伯問起他為什麽在夜晚回樟河、以及到底怎麽跑去卧龍灣的時候,趙森的瞳仁有瞬間的收縮。
趙淼見病房中沒有別人,才小聲地說:“大哥不是找到龍了嗎?有什麽急事需要半夜三更跑回來?我跟一踞還打算今天回蘇市,也見識見識呢。”
因為車窗玻璃碎裂,還有寶馬翻滾帶來的撞擊,趙森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無數,雙手臂不能動,一條腿折了,脖子上也還打着固定,因為傷到了頸椎,頭也跟着嗵嗵地疼。
再加上各種傷口的刺痛,簡直有點像是給淩遲,讓他不堪忍受。
聽了趙淼問,趙森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你的消息倒是挺靈通的……”一張口,脖子疼的幾乎斷掉,趙森猛地停下來,嘶嘶地呼吸着忍痛。
趙淼很知道趙森的脾氣:“大哥覺着怎麽樣,要不要叫護士來看看?”
定了定神,趙森才又慢慢地說:“我是找到了,不過、姑姑不認!”眼中透出一點惱羞成怒,但現在不是發怒的時候,趙森小心翼翼地又吸了口氣,不屑地瞥着趙淼:“這下你放心了吧?”
趙淼認為自己是有文化有涵養的知識分子,不能跟這個土財主一般見識,就只含蓄的笑笑:“大哥說哪裏話。”
二伯勸了趙森兩句,又問:“你真的找到龍了?趙清為什麽不認?你咋不早點給爹說?讓爹去找她……”
“找也沒用,”趙森打斷他的話,有些不耐煩,“姑姑說什麽就是什麽,你就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氣。”
二嬸很不忿:“這趙清是不是故意的?既然找到了她憑什麽不認?”
趙淼雖然心裏高興,臉上卻絲毫不露,也跟着推心置腹般問:“是啊大哥,你找到的要真的是龍,那可了不得,而且姑姑看着也不像是會賴賬的……要是連你都不成,那我們還找什麽呀。”
趙森沉默了會兒,皺皺眉,半閉上眼睛說:“你別管,你只管找你的就是了!”
二伯怕惹怒了大兒子,又心疼趙森滿身傷,就示意趙淼先不要多嘴。
趙淼會意,找了個借口出門。
趙森閉目養神,不料趙淼在出病房之前停下腳步,他回頭看着病床上包紮的像是木乃伊般的大哥:“還有一件事,大哥你之前麻醉沒醒的時候,總是說什麽‘不要吃我’,是做了噩夢?”
趙森先是一愣,然後兩只眼睛發直,臉迅速地變得雪白。
趙淼看着大哥的臉色,知道自己等不到那個答案了,正在他想要開門出去的時候,病房的門給推開,原來是趙一踞來探病了。
***
這夜發生的事情,颠覆了趙一踞三十多年來的世界觀。
他只記得自己在似睡非睡的時候,因為聽見水桶裏頭那些小魚小螃蟹們不停游走的沙沙聲起身查看,燈光下看着給圍困在桶內的那些小生靈們,無端地竟萌生出一種古怪的念頭,他突然覺着這些魚蝦該屬于大海,而不是這個方寸大的水桶。
後來……就像是做了一場夢。
等他逐漸想起自己所做的那個有關卧龍潭的“夢”的時候,亦真亦幻,他不能分清到底是真是假。
這離奇的遭遇,讓趙一踞感覺自己就像是那個誤入了兔子洞的愛麗絲。
在開車來鎮上探望趙森的路上,趙一踞本來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他決定把昨晚的遭遇當成是自己“夢游”,然後在夢游的時候做了一場“夢”。
直到在病房的門口,他聽見了趙淼問趙森的那句話。
——“不要吃我。”
他清晰的記得,昨晚所見的綠衣古裝男子說“你吃了他,好歹還能再撐些日子”。
自己所謂的夢境中差點給當作食物的,難道是大哥趙森?
趙一踞忐忑不安地來到病床邊,假裝無事地跟二伯兩口招呼。
趙森睜開眼看了看他,重又閉上眼睛。
趙一踞不得不來,畢竟受傷的是自己大堂哥,但他向來跟趙森沒那麽親近,所以只能按照慣例詢問了幾句,別的多餘的話一句也不說。
正在趙一踞打算離開的時候,趙森卻突然開口了:“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晚上回村?”
趙一踞愣了愣:“我想大哥還是安心養傷的好……”
趙森嘴角扯了扯,是一個笑的模樣:“你比趙淼有良心多了。”
二伯母忙打圓場:“怎麽能這麽說話。”
趙森卻只看着趙一踞:“聽說是你發現的我,這麽算來也是你救了我一命。”
“不、不是……”趙一踞本能地不敢當。
趙森突然對二伯說:“爹,你跟娘先出去一下。”
二老吃了一驚,正在發愣,趙森擰眉,已經透出不高興的樣子,二伯見狀忙拉着老伴先出門去了。
趙一踞不知自己居然有給趙森單獨召見的榮幸,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大哥、有什麽話跟我說?”
“嗯,”趙森應了聲,“你雖然不問,心裏當然也奇怪我為什麽半夜回村,實話跟你說,我回去,是找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鎮龍石。”趙森淡淡地說。
趙一踞微睜雙眼:“不是說大哥你已經找到了嗎?”
趙森露出不屑一顧的表情:“你聽趙淼說的?他那個人,自命清高,實際上比誰都小人,到處吹風點火。”
趙一踞無言以對。
“我沒有鎮龍石,我的确在海外找到兩位大師,他們的先師,跟以前在樟河降龍的法師有關,知道鎮龍的傳說,”趙森頓了頓,終于又說:“我知道龍這種東西很難找到,于是就叫人僞造了一張圖片,只說是從這兩位大師的手中找到了龍,我先把照片給了姑姑看,誰知姑姑看了一眼就說不是真的。”
趙森是生意人,自然很懂兵不厭詐虛虛實實的道理。雖然給趙清否決,卻習以為常并不氣餒,他又從一名法師口中得知當初鎮龍石并沒有帶走,仍在樟河,他又聽說趙一踞跟趙淼都在樟河,唯恐給兩個弟弟搶了先,所以不顧一切連夜趕回。
當時趙森進村後,眼前一團微光像是指路,畢竟是回自己家,雖然是夜晚,也是輕車熟路的,趙森惦記着鎮龍石一路急開,等到眼前那團光芒散開,取而代之的是深淵般的黑暗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趙森連人帶車一頭往下栽去,寶馬翻滾着墜落,趙森還沒有弄清楚狀況,就已經給摔的昏死過去。
以後的事情大家自然都知道了。
趙森簡短說了這件事,身上各處的傷疼的鑽心,像是淩遲,又像是有什麽在一口一口地撕咬他似的。
他的臉色又白了幾分,情不自禁說:“我覺着,卧龍灣裏有東西。”
趙一踞看他臉色不對,本正想問他要不要叫護士或者二伯他們,驀地聽了這句:“大哥指的是什麽?”卧龍灣都給趙森抽幹了,除了些垃圾,白骨,腐爛的魚蝦,還有什麽?
哦,對了……還有趙森那輛價值不菲的寶馬,這會兒應該還趴窩在裏頭。
“昨晚我摔下去後,像是、像是聽見有人在說話。”趙森神情有些恍惚,當時他随車一塊兒翻下卧龍灣,整個人仿佛瀕死,于那種半生半死的狀态中,他隐約聽見耳畔有一男一女争執的聲音。
而他們争執的對象正是自己。
“他們想要吃我、”趙森的眼神有些渙散,身上各處的疼越發鮮明而難以忍受了,仿佛真的有東西在啃噬着自己,“他們、說老趙家欠他們的……不!不要吃我!”
趙森滿眼恐懼,又陷入了先前的那種神志不清的狀态,他邊求饒邊掙紮,要不是脖子、雙臂跟一條腿都固定着,大概會從病床上蹦下來。
門外二伯兩口跟趙淼本就在暗中觀察,這會兒忙都跑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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