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水晶宮(3)

大人的世界翻天覆地,可是對于趙一踞的女兒寶寶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她可以留在樟河跟趙旭的兒子毛毛多玩一天了。

趙旭因為聽說了趙森的事情,也來家裏詢問。寶寶跟毛毛兩個孩子,如同磁石相吸一樣,毛毛拉住寶寶說:“張爺爺家裏的狗子生了三只小狗,我帶你去看呀。”

趙一踞的妻子還沒來得及叮囑,兩個孩子就撒歡地尖叫着沖出門去。

趙旭只好安慰目瞪口呆的女人:“放心吧,毛毛整天在村裏玩兒,這村子裏他最熟了,而且這會兒街頭巷尾都有人,安全的很。”

入夜時候,趙一踞終于回來了。

妻子問過了趙森的情況,趙一踞如實說了。

敘述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本想将“夢游”那天晚上的所見所感以及趙森的“不要吃我”告訴妻子,可畢竟這種事情毫無證據,聽來又虛幻,又何必說出來讓妻子多心呢。

寶寶因為白天玩夠了,吃了晚飯早就睡了。

小家夥睡得十分香甜,睡夢中還時不時地咯咯地笑。惹得兩夫妻也忍不住莞爾。

趙一踞看着女兒天真無邪的睡容,笑說:“沒想到耽擱了一天,森哥那裏不需要我再去探望了,咱們明兒就回去吧。”

妻子在他旁邊坐下:“我覺着,在這裏住着也挺好的。你覺着呢?”

趙一踞聽出妻子話中的試探:“你說什麽?”

妻子遲疑了會兒,終于說:“其實、我都知道了。”

趙一踞的心突然跳起來:“知道什麽?”

妻子:“我知道,公司破産了。還有人在逼債。”

趙一踞窒息,一剎那耳畔響起了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妻子擡頭看向他:“我知道你一直在想辦法,換作以前的你,什麽找龍這種事情,你一定會說是瘋子才會做的,可是……你當救命稻草一樣抓住,其實你不用這樣辛苦的,你還有我跟寶寶,還有房子,如果把房子賣了……”

“不行!”趙一踞不等妻子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話,“賣了房子要住哪?”

“大不了,咱們也搬回來住。”

趙一踞喝止:“胡說八道,我死也不會這麽做!”

熟睡中的寶寶有些不安地動了動。

夫妻兩個等孩子安靜下來後,才悄悄出了裏屋。

趙一踞滿心焦躁,一方面因為妻子的知情,另一方面又有些窩火:自己太無能了,居然……讓妻子生出這種想法。

終于他說:“你不要再想了,這件事我會處理,總之不會回來樟河,退一萬步講,你跟我能夠湊合,那寶寶呢,總要為了寶寶着想。”

妻子說:“這兩天寶寶玩的多開心,你不是不知道……”

“開心?”趙一踞怒極反笑,“這裏恐怕連個幼稚園都沒有!一時的開心算什麽?你讓寶寶以後怎麽辦?一輩子在這個窮鄉僻壤的沒出息?”

“你是這裏走出去的!還有……姑姑也是!誰能說姑姑沒有出息?!”妻子幾乎是喊出了這句話。

趙一踞猛地愣住了。

四目相對,半天,妻子走到趙一踞的身邊,主動拉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你總想把最好的給我跟寶寶,但是,對我們來說,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只要這個家有你,不管在哪裏都是最開心的。”

她輕輕嘆了口氣,将額頭抵在趙一踞的肩上:“而且我知道,你其實也舍不得樟河,還記得以前你第一次帶我回樟河的時候,雖然你總說這個地方又破又小沒什麽好的,但是當提起你小時候的時候,你不知道……你的眼睛多亮,那時候我就明白,在這裏你是快樂的。至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你回想那時候,是徹徹底底的快樂,我想寶寶将來長大了,回憶起來的時候,也會擁有跟你一樣的那份單純的無法磨滅的快樂。”

像是海風撲到了眼裏,趙一踞在驚訝之餘,眼睛跟鼻子一起酸澀起來。

他果然娶了個溫柔而善解人意的好妻子,可這讓他更加的慚愧。

“謝謝你,”趙一踞抱住妻子,心裏居然湧起了鹹澀的難過,“但是你也看見了,樟河一片的烏煙瘴氣,除了海邊,根本不适合居住了,你總也不想讓寶寶住在臭氣熏天的垃圾堆裏吧。”

這倒是實話,妻子無話可說。

***

第二天,宅子來了個不速之客,正是樟河的老村長。

趙一踞受了二伯的點撥,知道村長心中圖的什麽,表面上就只客客氣氣的應對。

村長先問了趙森的情況,然後又問起趙一踞什麽時候走,以及趙清如何。

趙一踞察言觀色,看出村長是故意跟自己說這些的,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最後村長嘆息:“說起來,你們這家裏也有些不大太平,趙清居然病倒,現在趙森又無緣無故地變得這樣,是不是……因為沖撞了什麽,或者風水上有問題?”

趙一踞雖然早在猜測,聽他裝模作樣的這樣說,不由十分好笑:“會沖撞什麽呢?風水又怎麽說?”

村長皺眉想了想:“比如,之前趙森抽幹了卧龍灣的水,我可聽人暗中議論,說他這件事做的不地道。畢竟咱們這卧龍灣也是有來歷的,怎麽能他說抽幹就給抽幹呢?偏偏他又不明不白地掉在了裏面……你說呢?”

趙一踞低頭笑了笑:“村長也信這些?”

村長忙搖頭:“我是聽人說的,但的确是有點道理的。”

“那、該怎麽辦風水才能好呢?”

村長眼睛裏亮起了似曾相識的光:“要說弄好了,首先當然是要把卧龍灣重變成先前的樣子。”

這個答案出乎趙一踞的意料。

他心中本計劃好了,假如村長張口要錢,自己就直接坦白公司破産的事情,免得讓他一直巴望着。

誰知居然是這種回答。

“變成以前的樣子?什麽意思?”趙一踞迷惑。

村長的臉微微一紅:“一踞你也是個有大見識的,我也不瞞着你了,我其實是想,把咱們樟河變變。”

趙一踞更加不懂:“變?”

過了半天,村長才重又開口:“說這種話我自己也覺着丢人,以前樟河窮,一門心思地想發財,不管是海上的財路還是山上的,只要有,閉着眼也要上去搶,可是到如今,人是活了,可樟河卻不是以前的樟河了,樟河要死了!你們年紀畢竟小,還不知道,當年的樟河靈得很,又因為有卧龍灣,十裏八鄉哪一個地方不知道咱們樟河,大家夥兒都往樟河跑!都覺着在樟河有親戚是很光面的事兒,但是現在、一提起樟河人人都要含着唾沫罵一句說那個臭水潭子……”

趙一踞驚呆了,絕想不到村長居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我心裏也難過呀,”老村長的眼睛有些發紅,他停了停,才繼續說:“說來我也有罪過,到底是我當村長的時候,樟河才變得這樣臭了名,所以我想、我想……”

***

這天,趙一踞不出意外的又沒走成。

寶寶樂瘋了,已經不是才來樟河時候的斯文安靜,跟個徹頭徹尾的鄉野丫頭一樣,糾集了村子裏的幾個孩子,跟毛毛一塊兒呼嘯來去,一群孩童山大王似的,身後還跟着幾只奶狗,所到之處,雞飛狗跳,給本來死氣沉沉的樟河平添了幾分生趣。

當晚上寶寶甚至不願回家,跟毛毛還有幾個玩得好的孩子一起睡在了四奶奶家裏。

而當天晚上,夜半三更,趙一踞忽然又做了個夢。

他憑空又出現在卧龍灣旁邊。

環顧周圍,煙霧蒙蒙,卧龍灣還是那副空洞凄涼的模樣。

趙一踞心神恍惚,隐隐地又有點清醒:“難道我又在夢游嗎?如果真的得了這種病,可要去醫院仔細檢查檢查了。”

正在這時侯,霧氣中有道模模糊糊的身影出現。

“是誰?”趙一踞定睛看去。

卻見煙霧稍稍退散,眼前出現的竟是那天晚上他所見的在卧龍潭底的淺綠衣衫的女子。

奇怪的是,趙一踞并不怎麽害怕,因為他感覺到女子身上并沒有任何的惡意,相反,有一種朦胧的水汽,有些傷感地彌散着。

女子向着趙一踞行了個古代的禮:“我是來向您致歉的。”

趙一踞有些慌神:“致歉?為什麽?”

女子的身形很淡,只能勉強看清楚她柔婉的容貌,她咳嗽了聲:“那天晚上,柳君沖撞了您,還有趙家子孫的事……柳君是氣不過卧龍灣變成現在的不堪,又擔心我的身體才貿然行事了,這件事遲早會給小龍君知道,到時候柳君跟我就大難臨頭了。”

趙一踞聽的迷迷糊糊:“你說什麽?小龍君……是誰,什麽大難臨頭?”

“小龍君曾答應過,不會傷害趙家的子孫,”女子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像是害怕,又像是無力,“雖然是趙森狠毒在前,可我們還是犯了禁……将來龍君發怒,希望您替我們讨個情面。”

趙一踞還是不明所以,可是卻聽出女子的聲音顫抖,十分柔弱,他竟不忍拒絕:“要怎麽讨情?我根本不知道什麽龍君呀。”

女子的聲音更淡了:“将來、卧龍灣上響起九道轟雷的時候,便是龍君駕臨,希望您能立在這棵柳樹之下、不管雷電如何,也不要移開半步……”

趙一踞心中有一萬個為什麽,還想走近一步細細追問,但他才上前一步,女子的身形就如同煙塵般消失在眼前。

趙一踞大叫了聲,從夢中驚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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