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雀之靈(1)
山頂的風極其猛烈, 又冷又硬, 風裏像是裹着尖銳寒冷的冰碴子,啪啪地往人臉上甩過來,簡直睜不開眼, 臉都麻木了。
這時跟着的民警和村民們也都趕了上來,好不容易站穩腳跟, 有人将手電往前掃了過來。
在不知道眼前所見的是什麽的時候,魏西樓就察覺到一股詭異的氣息,可是當看清楚的時候, 卻更是不寒而栗!
單騰跑到魏西樓身旁:“那、那是什麽鬼東西?!”
——那是一張網。
一張很大的網,網中密密麻麻地挂着很多東西,借着手電光仔細看,才發現原來是一只只的鳥,大量的鳥兒在風中撲棱棱地閃爍抖動, 像是要從網上掙脫。
“好多鳥, 是誰張的網?”單騰驚叫, 忍不住奔前過去,他看到那網抖動的很劇烈, 下意識地想去幫那些鳥兒脫困,然而當他伸手捏住其中一只的時候,手上傳來了冰涼冷硬的觸感。
“死、死了?”單騰大驚失色,忙甩開那只鳥,目光轉動看向旁邊一只。
那鳥兒的翅膀像是飛翔般舒展着,但顯然也已經沒了生機, 像是一只斷線的紙鳶般在風中猛烈搖曳搖曳。
單騰咽了口唾沫靠近,發現那鳥兒的爪子給細細的網線勾着,網線已經勒進了爪子中,幾乎快要勒斷了。
魏西樓擰眉不語。
随行的民警看向帶路的村民:“你們不是說已經沒有這種事了?”
村民們面面相觑,無可奈何地:“村子裏絕大多數的人都不幹了,可……我們也實在管不了別人啊。”
民警問:“為什麽不去舉報?”
“誰敢啊……比如之前的王鳥蛋,他從來就是個不知好歹的地痞,誰要敢去舉報他,叫他知道了就別想安生了,上次喝醉了酒拿着刀在街上罵人呢。”
民警又氣又惱:“真是沒有辦法。屢教不改,現在出了事兒,還是得來救他。”
單騰看着身旁那不停晃動的捕鳥網,忽然靈機一動:“那失蹤的王鳥蛋也……捕鳥嗎?”
村民回答:“是啊,這、這大概也是他下的網。村子裏除了他、還有之前死了的那個誰,基本上沒人幹這個了,畢竟是犯法的。”
單騰摸着下巴,睜大眼睛看向魏西樓:“頭兒?”
魏西樓從剛才開始就沒做聲。
從俞聽說這面捕鳥網就是因開始,他心中已經隐隐地有了答案的雛形。
魏西樓問:“第二個死者呢?他也張網捕鳥?”
第二名死者雖然也姓王,卻并不是跟失蹤的王鳥蛋同村的,他其實是住在旁邊縣城裏,但畢竟縣城跟村落相隔不遠,加上那人也常在這裏走動,村民們對其也并不陌生。
當即有一個村民說:“聽說他也好幹這事兒,之前還跟王鳥蛋一塊兒喝過酒呢,下酒菜就是那些捉到的鳥。”
另一個說:“聽說他家在城裏還挺有錢的,樓有好幾處,不知道怎麽也愛幹這事兒,以前常聽說,他來張了網後大概是忘了,有時候得過好幾個月才回來,那時候鳥都爛了……可還是照樣幹,真想不通為什麽。”
雖然人已經死了,單騰仍是忍不住啐了口:“大概是心理變态。”
魏西樓吐了一口氣,山頂的風雖然猛烈,甚至吹的人站不住腳,但他胸中的那股郁結卻紋絲不動。
人類為萬物之靈,但魏西樓覺着這句話未免太自大了。
至少不是所有人都配稱得上是“萬物之靈”。
《史記·殷本紀》裏有“網開三面”的故事,身為帝王的湯看到獵人在林子裏張了四面網,祈禱天下鳥獸都到網裏來。湯看見了便說,這樣一來天下的鳥獸都要絕跡了,于是吩咐人除去三面,給鳥獸一條生路。
現在的社會已經不再是昔日的農耕時代,而且蘇市旁邊的小縣城跟村子也都十分富裕,早不需要以什麽打獵為生。
何況政府之前已經明文規定不許張網捕鳥。
但仍舊有些人明知故犯。
這面網張在兩樹之間,在鳥兒慣常飛過的路上,以鳥兒飛行的速度,發現有網的時候改道已經來不及了,一旦給細細的網絲纏上,等待它們的就只有漫長的折磨跟死亡。
萬物有靈,對習慣了在天空自由飛翔的鳥兒而言,給困在網中無法掙脫,那是何等深重的絕望跟怨念,此刻就算是給寒風凍的僵硬,可就算到死,它們仍舊維持着拼命掙紮甚至張開翅膀的姿态。
俞聽閉上雙眼,長長地嘆了口氣。
就在一瞬間,原本漆黑的天色突然起了變化。
***
那是一種奇妙的轉變。
漆黑的夜晚慢慢地褪色,出現了一種微微泛藍的狀态,寧靜的天幕中沒有雲,也沒有別的東西,卻只有一輪形狀略微古怪的弦月,居然是紅色的,孤零零地高高懸挂着。
這不像是在山頂,這裏沒有凜冽的北風,事實上是完全的沒有“風”。
更令單騰驚駭的是,在他面前仍是那張網,只不過如今網上已經沒有鳥兒了。
網中挂着的,居然是一個人。
那人沒有掙紮,只是時不時地會有細微的抽搐。
原來在這張網的周圍是一只只的小魚,魚兒湊近,一口咬下。
伴随着無止盡的魚噬,那人的身體也不時地顫抖着。
暗藍的天色,紅色的月亮,游弋在空中的魚,被活生生啃噬的人。
“啊!”單騰忍不住大叫。
這簡直像是一場窒息的夢境。
單騰回頭,卻發現身後的村民跟民警們都已經不見,幸而還有魏西樓跟俞聽,這讓他有些安心:“頭兒!你、你看……”
魏西樓握了握雙拳,回頭看向俞聽:“這是……”
俞聽凝視着前方:“這是雀靈的世界,你也可以把這叫做‘裏世界’。”
單騰臉色一變:“裏世界?就像是那個恐怖片中的‘裏世界’?”
俞聽沒有回答,只又說:“那些人無法适應,所以我讓他們留在外面了。”
魏西樓看着網中那個人:“那個是……”
“他還沒有死。”
魏西樓聽了這句,已經知道網中的就是他們要找的王鳥蛋了。
“但是也快了。”俞聽緩緩地說。
單騰聽到這裏已經忍不住跑了過去:“既然沒有死,那就拉他下來,我還要讓他受審呢。”
“別靠近!”是俞聽。
但已經晚了。
單騰伸手要去拉網中的王鳥蛋,誰知手剛碰到那張網,就像是有森冷的電流擊中了自己,一股巨大的力量拉着單騰,讓他雙腳騰空。
“什麽鬼?!”單騰大驚,卻極為利落的把破邪槍掏了出來,沖着網上來了兩發。
破邪是無事司特制的,專門對付那些超常規生物,如果是普通的超生物、比如所謂的“鬼魂”,立刻就能解決,不過一般嚴禁使用,因為後果比較嚴重,只有在遭受生命危險的緊急時刻才能用。
可是破邪雖擊中了網,那網卻只是顫了一顫,随即力氣變得更大,就像是有一股令人無法抗拒的吸力似的,單騰來不及掙紮就給粘在了網上。
魏西樓本想上前救自己的屬下,卻給俞聽攔住。
“現在該怎麽辦?”
“這種事還會繼續發生的,因為總會有人不懼因果,因為雀靈已經形成,”俞聽看着不停掙紮的單騰,“要麽叫人類不要再張網殺生,要麽,除去雀靈。”
“雀靈?……在哪裏?”
俞聽擡頭。
魏西樓跟着擡頭,眼神忽然一變。
網中的單騰也竭力扭頭看去,他什麽也沒有發現,眼前是空茫的暗藍色天幕,仍舊是除了那輪紅色的月亮外別無所有。
單騰正要回頭,卻覺着有些異樣。
他眯起眼睛看了會兒,才察覺這麽短的時間內,那輪紅色的月亮好像……又大了許多。
雖然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但本能地覺着恐懼。
單騰在收回目光的時候又看見旁邊的王鳥蛋,他的臉已經給啄的面目全非,高聳的兩頰處露出一點血紅的骨,眼睛呆滞地盯着前方。
一只紅色的魚游了過來,單騰看見那小魚的牙齒細細碎碎的,閃爍着鋒利的刀光。
“老大!”單騰大叫。
魏西樓下意識地握住破邪,可卻又清楚這東西對雀靈沒有用。
但眼見那小魚要啃向單騰,魏西樓還是忍不住出手了,他的槍/法很準,給擊中的小魚在瞬間消失.
可很快,圍繞單騰身邊又多了兩尾紅魚。
俞聽制止:“不要用這個,非但沒有用,反而會激怒雀靈。”
“雀靈,到底是什麽?”
“是鳥靈,确切的說是鳥的怨咒,千千萬萬只。”
随着俞聽的聲音,天空中的紅月更加大了幾分。
俞聽盯着那輪“紅月”:“飛鳥本是至陽之靈,一旦積怨,就會成為至陰,我明白落入網中淩遲而死的痛苦,但是……這樣下去淪為魔物,與天地為敵,也沒關系嗎?”
俞聽聲音剛落,尖銳凄厲的鳥鳴聲突然響起,與此同時紅月也迅速地接近滿圓。
“那是,”魏西樓凝視着那輪紅月,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總感覺那紅月中有什麽在閃爍流轉,令人極為不安:“那個、到底是什麽?”
“那個……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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