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網中客(3)
玄靈聽季明俨這麽說,忽然起了玩心, 沖着他的方向輕輕地吹了口氣。
剎那間, 季明俨跟受了遙控似的縮了縮脖子:“真是活見鬼了,是不是哪裏漏風?”
俞聽看的好笑:“是玻璃那塊有個缺角, 你不用管, ……還聽不聽我說了?”
季明俨忙答應:“我聽我聽。”
“你剛才問我事情辦得順不順利,不如你先猜猜看。”
“這還用說,我知道姐你是最厲害的, 必然馬到功成,我不過是覺着那樣危險的事情不該你去做而已。”
直到說起“馬到功成”的時候,季明俨才忽然想起來今晚上來找俞聽的目的, 不正是為了炫耀他的獎狀,告訴她自己并沒有辜負嗎?
可現在顯然不是說這件事的最佳良機。
俞聽默然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無心的這句話, 跟之前玄靈勸她的話不謀而合。
玄靈說的從無差錯, 這件差事的确很髒。
本來不适合俞聽插手的,而從她本心裏說,她其實也不想面對。
***
魏西樓見俞聽主動要去案發現場, 心中暗喜。
他本來就想請俞聽出馬, 只是不好意思,畢竟因為永生羽蟬的事情還讓俞聽受了傷,實在不便開口。
有她自個兒答應,魏西樓大大地松了口氣。
魏西樓帶了幾個部下,開車從蘇市來到了翼縣。
當SUV經過路牌的時候,俞聽擡頭看了一眼。
路牌上寫着:前方距離翼縣還有7KM。
那個“翼”字, 在夕陽的光線下光影變幻,略顯迷離。
因為時間不早,魏西樓本想讓俞聽休息一晚,明天再去案發地。
正想跟俞聽商議,她卻轉頭看向車窗外:“就是那裏。”
魏西樓一愣“嗯?”
透過車窗,俞聽看着遠方。
那裏是翼縣的标志,錦帶山。
在夕陽的餘晖中,整座山脈顯得有些暗沉,冬夜的冷霧不知是從山中而起、還是從湖上聚攏的,隐隐約約橫在山上,看着像是在山上纏繞了白茫茫的巨幅絲帶。
俞聽輕聲:“該拐彎了。”
開車的小顧呆了呆,魏西樓卻看見前方出口的路标,來不及猶豫:“下高速。”
這是一條通往錦帶山的公路,路況還算不錯,路兩邊所種的樹已經有些年頭了,遮天蔽日的,原本在高速上天還大明,可到了這裏,忽然昏暗的如同夜晚提前降臨。
魏西樓也察覺了異常,吩咐小顧放緩車速:“這裏不太對。”
俞聽說:“怎麽不對?”
魏西樓索性把車窗打開一半,斂着濃眉往外打量:“我也說不上來,好像是……陰氣太重了吧。”
副駕駛上的單騰忍不住:“老大也太謹慎了,林蔭道不都是這樣的?出了這段兒就好了。”
正說着,小顧的方向盤猛地一打,車子就像是喝醉酒的人似的跟着一個趔趄,幸好又極快地穩住了。
一車的人都瞪着小顧:“怎麽開的車?”
小顧滿頭汗:“剛才看見、好像是有只鳥撞過來,吓了我一跳。”
單騰笑着:“不怪你,倒是怪我們老大,沒事兒營造些恐怖氣氛,這還沒到地方呢就要先把人吓倒了。”
魏西樓嘆氣:“小單你知道我最欣賞你什麽?”
單騰搖頭晃腦:“除了英俊、機智、身手過人還有什麽?”
魏西樓說:“是你這無以倫比的自信跟神經大條。不管遇到什麽兇險的事兒,只要有你在就覺着前途應該是光明的。”
“老大你這拐彎抹角的,這該是誇我的吧。”
“當然。”
“老大,這叫強将手下無弱兵。”
“哈。”
兩個人互相調侃着,在旁邊的俞聽卻沒來由地忽然想到了季明俨。
“不管遇到什麽兇險的事兒,只要有你在就覺着前途應該是光明的。”
這句似乎也适用于季明俨。
他身上有一種自來的明和跟不畏。
卻不知這到底是來自于“無知”所以無畏呢,還是天生就如此。
如果是天生的……嗯,嚴格說來,也算是一種很厲害的能力了。
***
車子又開了二十分鐘,錦帶山已經相隔不遠。
小顧之前來過案發現場,觀察了一下地形,把車子停在湖畔不遠處。
這時侯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因為出過事,最近釣魚者已經都不來了,湖泊靜悄悄的,越發多了幾分陰森。
連剛才還談笑風生的單騰都斂了笑,警惕地觀察周圍。
魏西樓草草地跟俞聽說起發現漁網的位置,各種詳細情形。
俞聽随着他的指點往遠處看了會兒,然後擡眸。
她的目光已經從水面轉到了湖上的錦帶山。
魏西樓見俞聽沉默不語,只是看着山上發呆:“怎麽了?”
“我想,”俞聽看着那黑幽幽的山色,“你要找的東西不在水裏,而是山上。”
雖然是冬季,錦帶山上的樹木仍顯得密集而茂盛,可以想象在春夏的時候是何等郁郁蔥蔥的盛況。
但是在俞聽看來,昔日生機勃勃的錦帶山,此刻卻隐隐地透着一片蒼然的死氣。
更要命的是,她要竭盡全力才能暫時把那種刺耳的凄厲的慘叫壓制住,或者假裝聽不見。
魏西樓一震。
他接到案子之後,因為覺着極有可能是異生物作亂,所以曾命一小組來勘查了一遍。
控氣司發現,水中的确有些許異常的“氣”存在。
但是經過仔細搜查,卻并沒有找到有什麽能夠制造大亂的異生物,——只有一尾長了幾十年的白鲢魚,雖然已經有半人之長,但暫時還是混沌狀态,不成氣候,檢測後仍舊放歸了了事。
至于錦帶山上,之前派出所也曾搜查過,沒什麽發現。
魏西樓皺眉:“我原本認定這案子跟水有關,難道真的是在山上?”
“‘果’是結在了水裏,可‘因’是在山上。”
魏西樓似懂非懂。
俞聽說完也嘆了口氣,玄靈很抗拒這件事,因為勸阻不了俞聽,所以賭氣不肯跟着她一塊來。
要是玄靈現在也在,大可讓它飛到山上一探究竟,即刻就能驗證自己的想法。
***
魏西樓正在想不如明天再調派人手上山查看,畢竟天色晚了,又是冬天,這山且大,如果要細搜只怕要動用上百人手才行,可是晚上行動不便,還恐怕有危險,不如明天趕早。
他正要把這話跟俞聽說,卻見前方路口上影影綽綽有人出現,因為天色暗淡看不清,那邊先發出了驚慌失措的聲音:“是、是什麽東西?”
單騰當機立斷走前兩步:“我們是市公安局的,你們是什麽人?”
他中氣十足大有驅邪安神功效,那邊的人聽見,急忙走前幾步。
大家見單騰人高馬大,魏西樓濃眉緊鎖一身正氣,又仿佛是現代包青天的模樣,這才紛紛安心。
又七嘴八舌地說:“沒想到案子驚動了市裏,這樣就好了。”
一人問:“警/察同志,你們是不是也是為了王鳥蛋來的?”
另一個搶答:“肯定的,不然怎麽來的這麽快?”
魏西樓記得之前第二個案子的受害人姓王,名字卻不是這個,可“王鳥蛋”這名字如此清新脫俗,必然是外號,倒也不足為奇。
跟村民說話的時候,那邊單騰接了個電話:“什麽?”他的聲音提高八度,很是吃驚,然後急忙走到魏西樓身旁低聲說:“才接到縣裏電話,出現第三個失蹤者。”
魏西樓這才知道,原來不是外號,而是真的又出現了第三人。
他驚愕地回頭看向俞聽,卻見俞聽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望着錦帶山。
他想起俞聽說的那句“因在山上,果在水裏”,猶豫了會兒試探着問:“小聽,又有人失蹤了,你知不知道……人在哪裏?是死是活?”
俞聽回頭:“法醫有沒有提過,之前死了的那兩個人是當場死亡還是……”
魏西樓變了臉色。
雖然他盡量做到了把全部案情告訴俞聽,可是這種可怕的情節,連他也不想重新提起。
法醫在查明死者身上血肉是給生物啃噬後,其實還給了一個不能确定的推測,那就是……死者在給魚蝦蟹啃噬的時候,大概率是沒有立刻斃命,應該是經受了數天的折磨之後才死去。
畢竟第二具屍首發現的早些,留下的痕跡稍微多些,給了法醫可查的證據。
這種死法,有點像是古代的淩遲,而且法醫的推斷并不能百分百正确,所以魏西樓不想跟俞聽提起。
可看俞聽突然這樣問,魏西樓知道,這點雖然殘忍,卻十分關鍵。
***
魏西樓想要明天上山的打算破滅了。
正好縣內有民警在周圍,聞訊急忙趕來,又叫了幾個當地村民一塊兒陪着,摸黑上山。
夜晚的山林,風搖着樹發出怪異的響動。
手電亂晃,月光卻靜止灑落,光影交織,時不時地交彙出奇特的影子。
帶路的村民本有些害怕的,只因為有民警跟包青天似的魏西樓一行人的陪同,倒是叫人安心。
路上,魏西樓問起那失蹤村民的有關資料,一人說:“這王鳥蛋平時喜歡喝個小酒,他酒品不好,喝醉了就愛跟人打架,不過只是小打小鬧,沒有人肯為了這個去殺人的。”
單騰問:“他名字這麽奇怪的?”
“這不是他的本名,是因為他從小就愛上樹掏鳥蛋,有一次連半孵的鳥蛋都煮了吃了,才落了這個外號。”
“鳥蛋?”單騰重複了一遍,自言自語說:“幸好我小時候沒這個愛好,不然給人叫一輩子外號也忒慘了。”
“鳥蛋、鳥……”魏西樓忽然脫口而出:“我知道了!”
單騰愣住:“老大你知道什麽?”
沒有光,也看不見魏西樓的臉色,只聽他說:“白天經過那林蔭道的時候我就覺着怪的很,太靜了!一點兒聲都沒有,就像是現在……”
根據對魏西樓的了解,單騰能猜出老大此刻的臉色多難看。
“沒有聲又怎麽了?”單騰還是不懂。
魏西樓深深呼吸:“那麽茂密的樹,還有現在我們是在山裏,怎麽可能一點兒鳥叫聲都沒有?”
單騰聽了聽,果然靜的很:“白天我沒在意,可、現在是晚上,那些鳥應該早就進窩了吧。”
帶路的村民嘆氣說:“說起來我們這兒的鳥可比之前少太多了。”
一位民警說:“是不是因為你們非法張網?弄了太多?”
村民忙擺手,提高聲音辯白:“當然不是,我們都不幹那種事了。”
另一個村民卻小聲說:“我們雖然不幹,可還有人幹啊。”
魏西樓正在聽着,黑暗中突然不知從哪裏響起一聲尖利的笑聲似的,撲棱棱,一道黑影從林子裏竄出。
現場的村民們吓得大叫起來,急忙往後躲。
魏西樓到底不是一般人,臨驚不亂。他定睛看去,看到那影子落在旁邊一棵樹上,兩只眼睛如探照燈般發光。
“別慌,是夜貓子!”魏西樓松了口氣。
那夜貓子蹲在高高的樹枝上,轉動着脖子,爍爍的眼睛俯視着衆人,突然又發出了連串的“咕咕咕”聲音,聽着竟像是古怪的笑聲。
村民們反應過來,紛紛吐唾沫:“不吉利,聽見夜貓子笑是要死人的!”又有想要撿起樹枝扔過去把那只鳥吓走。
魏西樓正要叫他們不要去管一只鳥,忽然聽小顧說:“司長,俞小姐呢?”
魏西樓大驚,左顧右盼,果然不見俞聽,他不顧一切,當即大叫起來:“俞聽!”
嘶啞而剛硬的聲音在夜色裏傳出很遠,夜貓子好像也給吓到了,不再怪笑。
一行人正在緊張,卻聽到前方傳來俞聽的聲音:“我在這裏。”
魏西樓一馬當先跑了幾步,山風越發大了,他發現自己好像快到了山頂,山頂正中似乎是塊空地,可是此刻在他眼前,卻是無數密集的“黑點”,随風抖動,像是張開翅膀的蝙蝠,也像是……
雖然還沒看清是什麽,魏西樓本能地毛骨悚然了,他掃見俞聽在旁側,當下二話不說躍到她身旁。
飛快地把俞聽上下打量了會,見她無礙魏西樓才問:“那、那是什麽?”
冰冷的山風鼓蕩,俞聽的聲音有些冷:“那就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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