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誤會
翌日清晨, 紅得滴血的朝陽自東邊升起,映透了整個長安城,沉睡了一夜的萬物開始蘇醒。官宅聚集的銅雀街某處, 巴掌大的小院兒裏此刻被陽光灑的煜煜生輝。
漪寧迷迷糊糊中翻了個身, 想到玉佩還未找到一事, 瞬間便清醒了大半兒,眼睛也随之睜開了。
從床上坐起來,她對着外面喊了一聲。
佟迎聽到動靜端了熱水進來伺候她洗漱:“郡主今兒個怎麽起了個大早?玉嬷嬷還沒做好早膳呢。”平日裏都是玉嬷嬷做好早膳她才進來喊人的。
漪寧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又活動幾下脖子:“睡不着了。”
“……隔壁可有什麽動靜?”她突然問到。
佟迎狐疑地想了想,旋即搖頭:“并不曾, 姑娘, 你昨兒個那封信上究竟寫的什麽呀?”
漪寧簡單跟她說了說, 随後道:“不管了, 先侍奉我梳洗。”
因為是早上,溫度還有些涼意。佟迎伺候漪寧穿衣時,特意為她多加了件中衣。
梳洗妥當,漪寧惦記着昨日的信, 急匆匆便出了院子。
然而, 那桃花枝頭并不曾見到自己的玉佩。以至于接下來她做什麽都有些心不在焉,膳桌上也是食欲不佳的樣子。
早膳過後, 太後放下箸子, 瞧見她碗裏的飯都沒用多少,察覺出她的不對勁來,狐疑地望着她:“怎麽了, 哪兒不舒服?怎麽瞧着沒有食欲?”
漪寧被問得有些心虛,玉佩的事到底沒想好該怎麽跟太後說,忙搖了搖頭:“沒什麽,可能昨晚上沒睡好的緣故。”其實她知道,如果告訴太後,她老人家疼她,只怕會說丢了便丢了,回頭讓岑伯父再賞一個便是。可對漪寧來說,到底是不一樣的。
何況,鑲有紫金的皇家之物流落在外面可不是什麽小事情。她還是得想辦法找回來才是。
太後聽她說沒事倒也沒細問,只是又道:“既如此,待會兒你好好在家歇着,奶奶和玉嬷嬷去包子鋪。”太後想起來包子鋪便閑不下來,總操心着。
漪寧也沒打算今日出門,如今聽太後這般說,忙不疊便點了點頭,低低應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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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後玉嬷嬷去造反裏洗刷過後,同太後一起離了家。前腳剛走,漪寧就迫不及待地先爬上牆頭看了看昨晚上扔過去的書信還在不在,等下來時眉頭皺的緊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佟迎在水井便洗着漪寧和太後昨日換下來的衣物,見此跑過來問她:“郡主,怎麽了?”
漪寧很無奈的唏噓一聲,暗自低喃着:“明明信都不見了,怎麽沒把玉佩挂上呢?”
知道主子惦記着玉佩的事,佟迎想了想道:“會不會郡主的玉佩不是掉在隔壁的院裏了?”
聽到佟迎的話,漪寧微微怔了怔。是啊,她昨晚只是說如果人家若是撿到了就把玉佩挂在桃花枝上,若是并未拾得,自然也就無能為力了。
不過,她絞盡腦汁也想不起這玉佩如若并未掉落在隔壁她會丢在哪兒。
明明從包子鋪回來時還在身上的,随後她出來在院子裏練了會兒腰,再者就是去爬牆撷花了。既然院子裏和房裏都沒有,也只剩下掉在隔壁這一種可能了。
或者,看了書信的和撿了玉佩的不是一個人?比如玉佩是主子撿到的,書信是下人看到的未曾禀報?亦或者,玉佩和書信分別是兩個下人拾到的?
她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得親自去隔壁問問情況才行。
她打定了主意,便又重新翻上了牆。恰巧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從外面院門進來,徑自就往卧房的方向走。
看他輕車熟路的樣子,漪寧猜想興許這便是這院子的主人了,忙揮了揮手:“這位公子,請留步!”
話音剛落,她已經麻溜兒地借着樹枝爬上桃樹,又順着樹幹蹭蹭蹭落了地。
那少年望着她嘴巴微微張着,目光裏滿是驚詫和不可思議。這……怎麽突然冒出來個小姑娘,身手也忒麻利了些。
看他詫異,漪寧此時也顧不得許多,忙上前去見了禮,道:“公子安好。”
“你,你,你……”少年呆呆望着她,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漪寧順勢擡頭瞧清了此人的相貌。
少年年紀不大,只比自己年長三四歲的模樣,但五官卻很俊朗,膚色白皙,自有一股儒雅的書卷之氣。
漪寧又沖這少年颔了颔首,解釋道:“我家住在隔壁,昨兒個見這園中的花開得好。一時興起便爬牆撷了兩枝,等回去時發現身上佩戴的玉佩不見了,猜想是不小心掉在這院中了,不知公子可有撿到?”
少年也終于聽懂了,對着漪寧施了一禮:“原來姑娘是來找我二哥尋玉佩的,剛好,我也是來找他的。在下邵敬霖,并非這院中主人。”
漪寧頓了一下,低喃着念了他的名字,突然發現了異樣,忙追問了一句:“那敢問你二哥的名諱是……”
問到自己二哥,邵敬霖就十分的得意了,臉上的神采也随之飛揚:“這位小妹妹,我二哥便是前日被當今聖上欽點為頭名狀元的邵敬霆,表字恪之,少年才子邵恪之這個名字興許你聽過吧?”
“邵,邵……”漪寧此時的心境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這是邵恪之的院子?她逡巡四周,越發覺得布局熟悉了,一時間哭笑不得,難怪第一次爬牆上往這裏看時便覺得十分眼熟,原來這是邵哥哥的院子。
是啊,這地方小時候她來過的,腦子裏還有那麽一星半點兒的印象。
那也就是說,自己的玉佩很可能被邵哥哥給撿了?那,那封信呢……
漪寧還在沉浸在這個突然得來的意外消息時,邵敬霖同樣也在打量着她。
看小姑娘穿着乃是大街上随處可見的尋常衣飾,氣度卻是不凡,該是小家碧玉的,且容貌談吐也是極好的,這般婷婷而立時實在很難跟方才又是翻牆頭又是爬樹的小丫頭片子聯系在一起。
這人怎麽大門不走,偏偏要翻牆呢?莫不是為了吸引二哥的注意?
自打二哥中了狀元,這兩日上門求親之人簡直要把家裏的門檻都給踏破了。他知道,二哥年紀輕輕便考上了狀元,大家必然覺得日後前途無限,再加上二哥那張世間少有的皮相,閨閣千金們自然擠破頭顱也想嫁給二哥。
不過……
邵敬霖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剛剛及自己心口的小姑娘,搖搖頭。現在姑娘這般早熟,如此年紀便想着這些事了嗎?
邵敬霖越想越覺得自己分析的很對,忍不住就想對這位姑娘說些語重心長的話:“小妹妹,你年紀尚小,我二哥大你五歲只怕都不止呢,你小小年紀的可別長歪了。我比你年長些,也奉勸你一句,如果想通過玉佩接近我二哥,我二哥這人最為精明,一眼便能識破,到時只怕不僅不會對你産生什麽好感,反而還會厭你幾分。看你穿着打扮,想必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小妹妹,你可莫要因一時的迷戀失了心智,害人害己啊。”
邵敬霖這番話絕對是肺腑之言,他是真覺得這小姑娘是個好的,可千萬別有什麽歪心思,日後長歪了就惹人不喜了。
漪寧卻聽得一頭霧水,眉心皺着,十分不解地看着他:“……你,你說什麽呢?”這人怎麽莫名其妙的?她剛剛還覺得這是個儒雅的少年郎呢,沒想到居然如此婆婆媽媽。
他以為什麽?自己故意接近邵恪之,為了嫁給他?
好嘛,如果她早知道這裏住的是邵恪之,她肯定老早就想辦法引起他注意了。可這也不是他方才想的什麽亂七八糟的啊,她才多大,誰要那麽早嫁人!将來長大了即便要嫁,也從沒想過是他啊!
漪寧對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卻也并非全然不知,再加上她素來聰慧,哪裏會不懂他什麽意思,簡直是哭笑不得,一時間面頰紅潤了幾分,倒比枝頭的桃花還要嬌豔幾分。
這副樣子看在邵敬霖眼裏,那就是被自己說中心事慚愧羞赧之意了。
眼見這小妹妹聽進去了自己的話,邵敬霖心裏還是很寬慰的:“姑娘知錯就好,你還小,該如其她大家閨秀一樣,待在閨閣裏少出門才是。這也是閨中少女應有的禮節。”
“……”簡直比邵恪之那個木頭還木頭!
她們倆都說了這麽一會兒話了,屋子裏卻沒人出來,漪寧猜想只怕這會兒邵恪之并不在家,便也不想跟這種人廢話了。又見他一副還想說教的架勢,趕忙就想着推辭的借口。
然而,她嘴巴剛張開,一句話還沒說大門口卻傳來一聲驚呼:“郡主!你怎麽在這兒?”
漪寧循聲望去,卻見是邵稀和穆妧從外面進來了。方才說話的人是邵稀,瞧見她時眼裏透着歡愉,又十分的不敢相信,很快跑來她身邊:“郡主不是去萬福寺接太後了嗎?怎麽會出現在此處?”
“郡,郡主?”邵敬霖呆呆站在那兒,方才喋喋不休的一張嘴瞬間開始結巴了,“你,你是安福郡主?”
漪寧笑看着邵敬霖,略思索了一下道:“這位想必是伯府上的三公子吧。”
邵敬霖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好半晌才想起來行禮:“給郡主請安。”說完又匆忙尋了理由,急匆匆的便溜了。
丢人丢大了!
見三哥那開溜的架勢,邵稀還覺得十分納悶兒:“我三哥今兒是怎麽了,莫名其妙的。”
不過她也沒再多想,而是問起漪寧為何出現在此的事。漪寧便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邵稀道:“原來郡主是來找我二哥的,他今日早早的便随父親上朝了,還未回來。”
邵稀這麽一說漪寧想起來了,今日朝會上岑伯父要賞賜前三甲朝服冠帶,此後他們還要上表謝恩,只怕還需要些時辰。
邵稀提議道:“郡主,既然我二哥沒回來,不如你先去我那裏坐坐,剛好穆妧也在,咱們三個也許久沒在一起說說話兒了。”
邵稀和穆妧都是漪寧的伴讀,三人感情皆是極好的,如今見邵稀這般提議,漪寧自然也不推辭,點頭應了下來。
——
邵稀的倪雲閣,漪寧這還是第一次來,比起邵恪之的閱朗軒,這裏明顯裝點的更為細致。
穿過垂花門,庭院裏種着名貴的花花草草,兩棵梨花樹的中央還搭了個秋千架,秋千架的繩索上纏着花藤,花藤之間的秋千座也是用上好的木料所制,其後設有靠背,且地方寬敞,像個搖籃。
三人進去後直接上了閣樓,裏面的瓷器擺件名跡字畫更是應有盡有,屋內陳列的整整齊齊,又奢華富麗,一看便知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嬌小姐。
其實漪寧也不難理解,長浚伯夫婦上頭生了四個兒子,邵稀這個女兒可謂是千呼萬喚始出來的,少不得比兒子們金貴些。這邵稀在家中的地位也是可想而知,上有父母疼寵,還有四個哥哥圍着自己呵護備至,過得便是無憂無慮的生活。
邵稀和驕縱任性的岑錦玉不同,她率真善良,單純可愛。漪寧很喜歡跟她處在一起,因為不會很累。
就是……這丫頭不是個愛念書的人兒,平日裏在晉江閣沒少被素來嚴苛的範女先生罵。不過邵稀似乎素來對這種訓斥不放在心上,轉眼便能忘個一幹二淨。
漪寧看到桌上下了一半的棋局,挑眉看她:“你和阿妧玩兒這個?那阿妧只怕得被你氣死。”不為別的,三步一悔棋可是邵稀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