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索玉
經漪寧這般一調侃, 邵稀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郡主這話說的,我哪兒有那麽可惡?有時候我可是很遵守規矩的。”
穆妧笑着過去在漪寧旁邊的杌子上坐下,執起棋壇裏的白子, 話語中透着揶揄的意味:“還說呢, 方才也不知是誰, 我好容易走了個地方,她偏要讓我拿回去不準走。稀兒這丫頭,真真是霸道的了。”
這穆妧的父親襲封靖武侯的爵位,官拜大學士,且還是太子岑璋的太傅。穆妧也算是出自書香世家, 談吐氣度自然不俗, 學問也是極好的, 且為人和氣。她年長漪寧兩歲, 如今十一歲的年紀卻已十分高挑,再加上生得溫婉秀氣,活脫脫便是個渾身透着書香氣的閨閣淑女。
當初皇後為漪寧選伴讀時最先想到的便是她,覺得此女懂事, 又頗具才情, 與漪寧也必然相處的來。至于會選擇邵稀,則完全是因為漪寧四歲那年皇後已親口承諾過的。
以前漪寧對邵稀的印象大都來自于邵恪之的描述, 後來見了真人方知那不過冰山一角。這丫頭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可愛有趣, 有她在身邊叽叽喳喳的,心情也會變好很多。
平日在宮裏有邵稀和穆妧這兩種完全不同性格的人陪伴身側,這些年倒真給她帶來了不少樂趣。
漪寧聽了穆妧的話忍俊不禁:“呦, 瞧瞧,還不止是自己悔棋,現在旁人怎麽走她也得管管了。”
這倆人合起夥兒來調侃自己,邵稀卻也不惱,只嘻嘻一笑,自己也一屁股坐下來,盯着那下了一半兒的棋局,突然很有興致地道:“要不然你們倆接着來?”
漪寧去萬福寺接太後,随後又住在這銅雀街裏,她已許久不玩兒這個了,正覺得手癢心切,又聽邵稀提議,自然樂得與穆妧切磋:“那咱們就來試試,阿妧吓得比我好,可得讓着我些。”
穆妧無奈一笑:“郡主棋藝突飛猛進,我也想瞧瞧如今的水平呢。”
一時間倪雲閣裏漪寧和穆妧相對而坐,各自凝神思索着棋局。邵稀則坐在兩人旁邊的位置上,雙手交疊置于桌上,支撐着圓潤的下巴,一雙水蒙蒙的鳳眼微微眯着,腦袋一倒一倒的,跟丢了魂兒一般。
屋子裏靜悄悄的,只有丫鬟偶爾進來為她們漆上一杯茶來,濃郁的茶湯熱氣氤氲,清香蔓延開來,醒神又醒腦。
關于圍棋,其實範女先生去歲仲夏時才開始教她們,至今尚未一年,漪寧學得不甚精通。穆妧則是自幼看爹娘下棋耳濡目染,入門比漪寧早了些年,水平自然也是不同的。
到了最後,漪寧無奈吐了口氣,失笑道:“又輸了,咱們倆對局我都還沒贏過。”
其實在穆妧看來,漪寧很聰明,大半年便能有如此成效已算十分難得了。她當初被母親教習着學了一年多也才不過爾爾。
“方才這棋局被稀兒搞成這般,郡主能挽回局面已是讓穆妧佩服的了。郡主已經比之前又有漲進,再過段日子只怕我就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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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寧知道她在寬慰,笑着捧起茶盞呷了一口,想了想道:“若說起來,這棋上還是二姐姐更厲害些。”
漪寧口中的二姐姐正是二公主岑錦瑤,自打五年前她送了二公主白玉雕琢而成的小蜻蜓,二公主又回贈她一個親手編織的吊墜兒後,二公主待她便不如往常那麽冷淡了。
雖然兩人依然不怎麽說話,但漪寧能明顯感覺到她不排斥自己。這兩年她開口喊她二姐姐,她也不置可否,漪寧就權當是她默認了。
說起這個,穆妧也不反駁。二公主琴棋書畫樣樣都是絕好的,棋藝更是個中翹楚,平日裏在晉江閣更是沒少被範先生誇贊,她心裏也着實佩服。
倆人又說了一會兒,漪寧發覺許久沒聽到邵稀的鬧騰了,下意識往那邊一看卻不由得笑了:“瞧瞧,方才極有興致地說要看咱倆對局的是她,如今睡得這般酣甜的也是她。這丫頭,還真是懶骨頭。”
穆妧也是哭笑不得:“真是想不到,有個邵恪之那樣出類拔萃的兄長,她竟然絲毫沒受到熏陶,對琴棋書畫樣樣提不起興趣來。這稀兒除了吃喝玩樂,我還真是不知道什麽事是能勾起她興趣的。”
漪寧唇角一勾,挑眉笑道:“怎麽沒有,除了吃喝玩樂不還有我三哥哥嗎,她可都快成三哥哥的小尾巴了。”
被漪寧這麽一說,穆妧不由想到每回在宮裏小姑娘一看見三皇子岑琰便屁颠兒屁颠兒跑過去問東問西的樣子,又是搖頭失笑。這倒是,稀兒這丫頭除了吃喝玩樂,還很愛圍着三皇子打轉呢。三皇子如今正是變聲期,不怎麽愛說話,她還偏愛逗弄一番。三皇子脾氣好,又因着她是邵恪之的妹妹不與她計較,她反倒越發得意起來。
這鬼靈精的丫頭!
誰知,倆人正談着她,邵稀倒是突然醒了,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四下看了看:“郡主,我剛聽到你叫三哥哥了,三皇子來了嗎?在哪兒呢?”
漪寧和穆妧:“……”
說到這個問題,穆妧其實一直不太明白:“稀兒,你說你為什麽總喜歡追着三皇子跑呢?”
這會兒知道三皇子沒來,邵稀困意倒也消了大半兒,她道:“因為三皇子經常來我家找我二哥,我打小就認識他。而且三皇子人好啊,有時候比我二哥對我都好呢。我二哥有時候覺得我錯了還會兇我,三皇子就不會,他會很有耐心的跟我講道理……”說起三皇子,她似乎有說不完的優點,兩眼放着光,一臉的崇拜。
穆妧和漪寧瞧她傻乎乎的樣子,不約而同的笑了。
三個姑娘說了會兒話,琢磨着這個時辰邵恪之應該回來了,邵稀便領着漪寧和穆妧又去了閱朗軒。
郡主要找二哥尋玉佩,剛好穆妧想借一本書,她記得二哥那裏書多,興許會有。
三人在去閱朗軒的路上,卻突然聽到前面的樹叢後面傳來一陣嚎啕大哭的聲音,聽聲音是個稚嫩的男童。
邵稀立馬皺起了眉頭:“又是邵敬霄,天天哭哭哭,沒完沒了,不知道這回誰又哪裏惹着他了。”
邵敬霄,漪寧還是有些印象的,今年應該也十歲的吧,沒想到居然還這麽能哭。看來果真是被長浚伯夫人給嬌慣壞了。
這時,那邊又有了吵嚷聲。
“哭哭哭,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別哭了。”這是長浚伯夫人張氏的聲音
“我不管,我就要二哥手裏那玉佩,娘,二哥不肯給我你去幫我要回來,我真的很喜歡。”
“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玉佩啊,你二哥何曾有過什麽好東西,你想要什麽樣的娘去鋪子裏給你買,或者尋了好玉給你打造一個更好的來,莫哭了我的兒,瞧瞧,嗓子都要啞了。”
“我不管,我就要我二哥手裏的那個。那玉佩上鑲的紫金邊兒,你才得不來這樣的好東西呢。娘,你去找二哥,他肯定聽你的話,你去給我要回來好不好?”
“紫金的?你二哥怎會有那樣的物什?”
“我哪兒知道啊,說不定是聖上賞的呢?”說到這兒,邵敬霄早已沒了方才的哭腔,“娘,您就去跟二哥說一聲,讓他把那玉佩給我吧,反正他考上了狀元,以後還會有更多賞賜的,也不差這一個吧?”
後面那對母子又說了什麽三人已經聽不見了,只隐約覺得是往閱朗軒的方向去了。
邵稀皺了皺眉頭,突然看向漪寧:“我四哥說的玉佩該不會就是郡主丢失的那個吧?”
漪寧方才聽了邵敬霄的描述心中也是這樣想的,紫金乃皇家禦用,岑伯父輕易不會賞賜旁人,縱然是賞也不會這麽巧是塊玉佩吧?
那也就是說,她的玉佩其實就是邵哥哥撿的,那,那她寫的信呢,他難道沒看?否則,今日一早為何沒看到那玉佩懸挂于桃花枝頭呢?
想到邵敬霄居然對自己的玉佩動了歪心思,漪寧心裏越發不悅了,去往閱朗軒時腳下的步子都加急了幾分。
——
到了閱朗軒,張氏和邵敬霄母子兩個已經在院內了。
聽到裏面的說話聲,漪寧腳下步子微頓,又後退幾步站在了牆根兒。
“霆兒啊,我聽聞你得了塊好玉,還是紫金鑲邊兒的,那可是皇家之物,莫非是聖上賞賜?”張氏難得對這個兒子笑意盈盈的,說話也和氣得很。
邵恪之一身月白色便衣長袍,長身玉立地站在臺階上,也不請他們入內,神情淡漠的仿若看到的并非自己的親人:“并無此物,請回。”他冷淡至此,連多餘的話都不願多言。
這些年他們母子之間素來寡淡,張氏以前偶爾還會生氣吵他兩句,但今時不同往日,他中了狀元,在伯爺心裏正是個寶呢,她免不得也客客氣氣。
雖說她與這孩子犯沖,但到底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他中了狀元被人誇贊,張氏自己面上也有光,是以對這孩子的不喜也淡了幾分。
如今見他這般,她好言好語相勸:“你四弟都看見了,霆兒也無須隐瞞什麽,娘也不是真向你讨要,你就借你四弟玩兒兩日,兩日後就還你。”不管怎麽樣,先把玉哄回來再說吧,日後還不還的自然另當別論。
邵恪之眸中閃過一抹譏嘲,語氣更冷了幾分:“當真沒有。”
他怒起來也是格外的有氣場,這些年随着他日漸長大,張氏對這個打小便不怎麽親近的次子莫名怵得慌,也不敢跟他來硬的,一時間有些躊躇,面上讪讪的。
邵敬霄卻是不依的哭鬧起來:“我不信,二哥方才進門的時候我方才瞧見那玉佩在你手上拿着的,現在怎麽說沒了,你騙人,騙人!”
漪寧終于聽不下去了,上前兩步站在了閱朗軒的門口:“邵二公子的确有塊玉佩,那是我賞賜的!”這對兒母子也忒欺負人,她長這麽大都沒見過這樣的,身為人母實在可恨可氣!
她年紀輕輕的,這會兒說起話來聲音雖顯稚嫩,卻頗具氣勢,擲地有聲,倒使得周遭安靜下來,大家紛紛朝這邊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