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隐疾

岑琰和邵恪之二人過去時, 漪寧恰好瞥眼間看見,笑着站起身來,甜甜喚了一聲:“三哥哥!”目光又望了眼身後的邵恪之, 沒打招呼。

邵恪之倒是自己對着她和二公主行了禮。

岑琰笑望着漪寧, 一如既往的謙和溫潤:“阿寧在外面這些年, 越發出挑了。方才遠遠的瞧見,三哥哥險些要認不出來。若非知道你昨兒個回來,只怕要狐疑是仙娥下了凡塵呢。”

岑琰這話明顯是在恭維,不過漪寧聽了仍是開心,只笑着回道:“三哥哥慣會取笑我, 若說仙娥, 二姐姐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才更像些。”

岑琰淡笑着望向那棋局, 眸中露出一絲贊賞:“棋藝又長進了。”

“跟二姐姐比還差得遠呢。”漪寧說罷也跟着看向棋局, 幽幽嘆了口氣,“瞧瞧,這不還是要輸了。”

這局勢如今依然十分明了,漪寧被岑錦瑤逼得無路可走, 領地都要被搶奪光了。

她自認自己的棋藝十分不錯, 也是難逢敵手的,但只要跟二公主過招, 總會輸得很慘。

岑錦瑤棋藝精湛自不必說, 縱使岑琰也不過勉強與她打個平手。阿寧才學棋幾年,其實在岑琰看來這棋能下成這樣的确是不錯的了,不過看小丫頭這樣子, 倒像是有些洩氣了。

他想了想道:“沒關系,你還小,錦瑤這棋藝若想再上一層頗有些難度,但你進步的空間卻大。再過幾年,說不定就能與之平手了。”

漪寧:“……”這哪是寬慰,分明是變相地說自己還差得遠。否則,她哪裏來得那麽大進步空間?

她一時間有些蔫蔫兒的,頗有些喪。

這時,耳邊一把暖暖的聲音響起,掠過她耳畔,帶來陣陣酥癢:“現在言輸,還為時過早。”

漪寧身子不覺顫栗幾下,方才反應過來時才發現原來是站在自己側後方的邵恪之開得口。

她還在怔愣着,邵恪之已上前兩步,執起棋壇中的一枚黑子在棋局中落下。

周遭突然安靜了,大家都将目光落在那棋局上。

漪寧更是看着看着眼前豁然開朗,原本洩氣的臉上乍現出一絲欣喜來。卻見那原本已經注定要輸的棋局上,居然因為他在此處落下的一子,奇跡般的突出重圍,又活了過來。

那邊岑錦瑤望向邵恪之時面露敬佩之色:“邵侍郎素來忙于朝務,棋藝倒是不減分毫。”

“二公主謬贊。”邵恪之說着,退居一旁。

眼瞧着自己又有了出路,漪寧一時手癢,又繼續坐下來與之對弈。

中間她倒是又有好幾次暗示邵恪之給自己提示,不過那人就像瞎了一樣,目不斜視地看着棋盤上的棋子,只當看不到她給的眼神。

最後,到底還是漪寧技不如人,輸了。

岑錦瑤笑望着她:“倒也有些長進,還得再練練,天兒不早了,我下午要去校場,便不陪你了。”說罷站起身來。

漪寧卻聽得有些糊塗:“二姐姐下午去校場做什麽?”

岑琰解釋:“你還不知道,自去歲開始父皇請了個新的武教先生,上午大家在晉江閣習文,下午便都在校場練習騎射。”

岑琰替自己解釋了,岑錦瑤便什麽話也沒說,徑自走了。

漪寧聽罷也是了然:“那我是不是也要去練習騎射?”

岑琰點頭:“應該是的,不過你剛回宮,自是可以多休息幾日的。”

他說罷看了看天色,轉而望向邵恪之:“天色不早,咱們也走吧。”

邵恪之對着岑琰拱了拱手:“殿下,臣想到家中尚有要事去辦,如今耽擱了這麽些時辰,也是時候出宮了。”

岑琰聞此颔了颔首:“既如此,那我就不送你了。”

“是。”邵恪之應着,對着岑琰拱手,目送他的背影離開。

涼亭下只餘漪寧和邵恪之,以及旁邊幾乎算得上是空氣的狄青和佟迎。

漪寧猶豫着,該怎麽跟他道別。

自打想到邵恪之這個年紀可能已經有妻有子,她便也顧及着男女大防之事,方才三皇子和二公主都在倒也不覺得什麽,如今那倆人走了,她便頗有些不自在,再回不到之前在他跟前時從容的感覺。

她默了須臾,緩聲道:“邵侍郎不是有事嗎,我便不多留了。剛好出來這一會兒也累了,我便先回了。”

說完欲走,卻被邵恪之喚住:“郡主留步。”

漪寧扭頭,狐疑着看他。

卻見他從自己的袖帶裏取了荷包遞過去:“原是打算昨兒個給郡主的,不過郡主昨日似乎心情欠佳。”

漪寧盯着那荷包望了片刻,擡眸看向他,卻并未伸手去接:“這是什麽?”

“瓊花軟糖糕,郡主愛吃的。”他語氣柔和,便如幾年前時一個樣兒。

漪寧微微一怔,再看到他修長白皙的掌心端着的那枚荷包,眸中有精光一閃而逝,垂在兩側的手有些控制不住的想伸過去接。

舉了一半兒,她咽了咽口水,又強忍着把手收回來,似乎是在猶豫。

瓊花軟糖糕,她三年沒吃過這點心,都要忘記什麽味兒了。如今好容易近在眼前,她自然是很樂意一把搶過來吃掉的。

可是,如果邵哥哥已經娶妻,給旁的姑娘家送點心會不會不太好?岑伯父寵愛喬德妃惹得岑伯母不開心邵哥哥給自己送點心,他妻子會不會也不開心?

這麽一想漪寧愣住了,她怎能這麽想呢,喬德妃是岑伯父的妾,她蕭漪寧可不會給邵恪之做妾!

那既然是這樣,她接了點心他妻子知道想必也不會很生氣吧?她是郡主,邵恪之是臣,拿點心孝敬自己不是應該的嗎?

大不了,她就再吃這一次,今後再不讓他給自己帶就是了。

她腦子裏胡思亂想着,目光緊緊盯着那荷包,再次咽了咽口水。說實話,她對這點心真沒什麽抵抗力。

“郡主不要?”他凝眉看她。

眼見他馬上就要收回去了,漪寧一急,趕忙搶過來:“要要要,怎的就不要了,謝謝邵哥哥。”

點心落入自己手中,漪寧瞬間安心了。

她思索幾息,想到岑伯母,卻也生怕自己擾了邵哥哥夫妻關系,便忍痛道了句:“邵哥哥,你以後不用給我帶點心了,我,我只吃這最後一次。”

邵恪之凝眉望着他,面上的暖意淡了淡,只靜靜望着她,似在觀察她的神情。

漪寧沒看他,低頭望着自己的繡花錦鞋,鞋尖綴着的粉色珍珠随着衣擺的晃動若隐若現。

“臣不知……郡主何意?”

猶豫着,她抿唇默了須臾,突然擡起頭,圓溜溜的杏眼望着他,仿若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一般:“咱們都大了,該避嫌的。我知道邵哥哥是一直把我當妹妹看的,但嫂嫂未必這麽認為啊。”

邵恪之聽罷這話,眉頭擰得越發深了。一雙幽深的眸子打量着她,似要将她整個人看穿一般。

明明昨日他在城門外接她時一切都還是好好的,可自打昨日他去給她買了包子回來,她的态度就突然變了。

如今又說一些不着邊際的話,實在莫名其妙,很讓人費解。

于漪寧來說,自己把話說也清楚了,此刻便沒有再待在這裏同他說什麽的必要,便道:“時候不早了,邵侍郎且快回宮去吧。”

說罷,自己扭頭走了。

在轉身的一剎那,漪寧覺得自己心上悶悶的,有些難受。邵哥哥以前對她那麽那麽好,如今成家了,就再也不能對她好了。

這般想想,她還覺得頗有幾分傷感。

唉,以後再不能有瓊花軟糖糕可以吃了。她抓緊了自己手裏的荷包,決定回去後省着點吃。

這時,突然有只手從後面扯住了她的胳膊。

她身形一頓,下意識回頭,卻見邵恪之不知何時居然追了過來,神情定定望着她:“郡主方才所言……什麽嫂嫂?”

小姑娘身子嬌,他雖沒怎麽用力,可漪寧還是覺得疼,皺着眉頭掙紮着:“你先放開手,痛。”

邵恪之回過神來,忙松了手,對她颔首致歉:“臣失禮了。”

漪寧揉了揉被他握過的胳膊,心中狐疑也不知衣服裏面的肉被他抓紅了不曾。

“郡主還未曾給臣解惑。”邵恪之的聲音再次響起。

漪寧這才把胳膊的事放在一邊,擡頭看着他,聲音明顯小了些:“我喚你邵哥哥,自然該喚她一聲嫂嫂的。”

說及此,她略頓了頓,眼簾往下垂了垂:“對了,還沒問邵哥哥娶了哪家的姑娘呢?這三年我人在外面,也未曾來得及趕回來喝你的喜酒。”

邵恪之這下總算是懂了,他哭笑不得,嘆了口氣,無奈望着她:“誰跟你說我娶妻了?”

咦?漪寧驟然又擡了頭,眸光裏閃爍着驚疑。

他這話什麽意思,莫非還沒娶妻?再想到自己問都沒問便認定人家已然娶妻之事,也是哭笑不得。

不過她會這麽誤會也是有道理的,大夏男子十五歲便可成婚,十九歲了還獨身一人的确少見,她便也沒往這方面想。

“邵哥哥,你十九歲,很老了诶!”她眨巴幾下眼睛,下意識的便脫口而出。她才十三歲岑伯母便操心自己的婚事了,邵哥哥十九歲,那他不娶妻父母得多着急啊。

邵恪之:“……”

看到邵恪之立馬陰沉下去的臉,漪寧恍惚間覺得自己似乎說錯話了,忙改口解釋:“那個,我是說,你這個年紀的人大都已經成過親了,所以我想着……”她一張臉倏然漲的通紅。

邵恪之臉色依舊有些陰沉,眉頭皺着。

什麽叫他這個年紀的人,他是哪個年紀的人了?他十九歲了卻至今未娶,那還不是因為……

邵恪之嘴角抽了抽。

漪寧張了張嘴,也覺得自己解釋不清了,再看邵恪之那張臉,心中想着,邵哥哥這麽大年紀了尚未娶妻,他肯定已經很着急了。而自己方才還說那樣的話,豈不是在人家傷口上撒鹽?

這是很不善良的行為!

漪寧越想越覺得邵哥哥挺可憐的,三年前正是結婚之齡,卻一心忙于政事,也不說成親的事。如今好了,年紀這樣大,跟他同齡的姑娘家說不定全都當娘了,他必然是不好再尋什麽好人家。

而邵哥哥這種人,又肯定不願意随便跟人湊合。

可是也不對啊……

漪寧細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身高七尺,眉清目朗,玉樹臨風,寧雅宜人。同齡的姑娘家縱然全都出嫁了,那比他小點的總還待字閨中吧?

邵哥哥這種有才又有貌的,姑娘家見了哪個不想嫁?

所以應該不是因為讨不到媳婦兒才不娶妻的吧?

這麽一想,她突然又想起三年前他拒絕喬晗章的事了。

喬晗章當時可是長安城數一數二的名媛淑女,而且喬晗章她昨天也算是見到真人了,生得的确是天姿國色,連見慣了美人的岑伯父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邵哥哥這種見識不如岑伯父的怎麽會看不上呢?

莫非,邵哥哥有什麽隐疾?

知道他如今尚未娶妻,漪寧便也不用想着應當疏遠的事了,反倒自在許多,做什麽也不在顧及。

她想了想上前兩步,點着腳尖半掩着唇朝他的側臉湊了過來。

邵恪之被她突然的親近驚得整個人待在那兒,鼻端傳來淡淡的幽香,他喉結動了動,耳根不覺有些發燙。心道,這小姑娘如此膽大妄為,大庭廣衆之下是要做什麽?

就在這時,他耳邊伴着絲絲溫熱,傳來一把甜糯的嗓音:“邵哥哥,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才未娶妻的,我能幫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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