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火光
湘萦沖到了乾清宮,站在外面的張衡似乎早就料到了,他攔住了湘萦:“娘娘,皇上已經歇息了。”
湘萦猜到今天自己步入的陷阱也有他的手筆,因此并不給他好臉色看:“讓開,本宮有要事要見皇上。”
“娘娘,”張衡毫不退讓,“就是皇上親自下的口谕,今日不見任何人,尤其是娘娘您。”他每個字都說得極其緩慢,仿佛為了刻意來欣賞湘萦氣急敗壞。
湘萦開始不管不顧起來,推開他就要硬闖,可是張衡畢竟算是半個男人,毫不費力地把她隔開,使了一個眼色,馬上就有佩刀的侍衛聚了過來。
“娘娘!”這時一直在後面跟着她的錦屏終于趕了過來,“皇上今天是鐵了心不見您,在外面硬闖也沒用啊。”
湘萦只是不理會她,在宮外直直地站着。張衡見了,也不理她,也不通報,吩咐了侍衛嚴加看管,自顧自地進去了。
錦屏看着她臉色蒼白,身形消瘦,有些心疼:“娘娘,張衡把持着宮門,皇上實在不能知道您在這兒苦等,這不是辦法啊。”
湘萦被風吹得頭腦開始清醒:“你說得對,”她轉身抓住了錦屏的手,用力之大,把錦屏的腕上都勒出一道紅印子,仿佛抓着最後一絲希冀,“沈寂現在關在哪裏?”
錦屏沉默了半晌,終于被湘萦眼中的堅持打動了:“您悄悄和我走。”
黑暗中,只有錦屏的燈籠在前面昏暗地亮着,可這卻是湘萦眼前的唯一的光。這個季節,已經開始暖和了,可惬意的晚風吹到她的身上卻仿佛帶來了滿身霜雪壓在了她的肩頭。
然而她還是倔強地挺直了腰杆,盡管看起來連最溫柔的春風,也能将脆弱的腰肢折斷。
這一日,仿佛讓她一下經歷了十載時光。欣喜,焦慮,恐懼,自責紛然而至。
她是如此的愚蠢,別人搭好了戲臺,或真或假地演着戲,看着戲,她卻當了真,把喜怒哀樂全敞開了給人看着。末了,別人依着她的反應,把精心布出的局收了網,徒留她一人措手不及。
不止她一人,還有沈寂。沈寂是完完全全被她害了的。
那樣善于經營,運籌帷幄的一個人,卻栽到了她的手中。
湘萦心中一陣絞痛,帶動着咳嗽了兩聲。頭頂上烏鴉飛過,凄厲而古怪地叫着。
Advertisement
錦屏擔憂地回頭看她:“娘娘……”
湘萦擡手止住了她的關心:“還有多遠。”
“不遠,前面就是了。”
一個破敗的房子,看上去久未修繕,和沈寂平時出入的富麗堂皇的地方全然不同,湘萦莫名地有些傷感。
盡管破敗,可門口還是有嚴密的防守,侍衛見了她二人的人影,喝道:“什麽人?趕緊離開。”
錦屏高聲道:“瞎了你們的狗眼,這位是蘭妃娘娘,竟敢在娘娘面前大呼小叫。”
侍衛聞言稍微收斂了一些傲氣,不過還是存留了些許倨傲:“皇上旨意,這裏誰也不許來。娘娘要是執意在此逗留,卑職只能向皇上禀告了。”
湘萦皺了眉,感覺到又有一番扯皮,卻見小林子從那邊走來,而那些侍衛們卻視而不見。
小林子過來了,輕輕地說:“姐姐,跟我走吧,我帶您去見廠督。”
湘萦聽見他稱呼自己姐姐,而不是那個所謂的娘娘,心裏一暖。
房間裏,沈寂就着一盞小燈,還在寫着什麽,看起來從容不迫的樣子。他的這份鎮靜感染到了湘萦,讓她覺得眼前的困難似乎也不算什麽。
見她來了,沈寂站起了身。他只穿着一身白衣,衣袍寬大,沒了以往那些繁重衣物配飾的累贅,格外清俊。
湘萦覺得他瘦了,腦中兀然出現一句“沈郎清瘦不勝衣。”雖然她知道,自己和沈寂不過只是幾天沒見了。
反而是沈寂皺着眉說:“你怎麽這麽憔悴。”他走過來摸了摸她的臉,有些心疼,有些愛惜。
她的眼淚就這樣滾了下來,幾乎燙傷了他的手指:“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沈寂擁她入懷,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一般:“沒事沒事,你不是見到了我?我還是好好兒的。”
“可是,不知道皇上會這麽處置你,那天我看着他十分動怒。都怪我。”
“是張衡和皇後害了你我,我都知道,”他無奈地看着她哭泣的樣子,輕聲哄着,“走到這一步,雖說是意料之外,可是也不能說不好。”
“好?”她疑惑地推他,看着他的眼睛,“你是在讓我寬心吧,你現在這樣,這麽能叫好?”
沈寂輕輕笑了,拉着她:“不要哭了,坐下來聽我和你細說。”
他坐下來,盯着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目光灼灼:“你想不想和我長相厮守?”
湘萦不知他為何在這種關頭問這種話,只是女兒家的羞澀讓她說不出口。
她吶吶不言,沈寂緩緩将手抽了出去,她擡頭看時,發現他眼中的火光一點點熄滅,她慌亂地抓住他的手:“你別亂想,我自然是願意的。”
沈寂的喜悅從嘴角蔓延到了眼底:“既然如此,你當然知道,我們目前各自的身份決不會允許我們在一起的。假使今天你的喜脈是真的,我恐怕是要真的失去你們了。”他說着,低沉的聲音中有一絲不宜察覺的顫抖。
“你想怎麽做?”湘萦聞言,知道了沈寂大概是有辦法要與她商議。
他站了起來,往窗邊走了一兩步:“你我眼下情況膠着,必須破而後立,”他轉過身,“今天夜裏我會交代人在這裏放一把火,趁亂逃出宮去,換一個身份來過。”
“那……你我怎麽會有機會再見?”湘萦感到心中的恐慌在擴大。
“有機會的,”沈寂語氣肯定,“在我走後,我要你做的就是,讓蘭妃這個身份死去,成為公主,等我來娶你。”他說得如此篤定,讓湘萦也産生出了莫名的信心。
他二人談了許久,過去的趣事,今日的計劃,往後的打算,直到已經很晚了,湘萦還沒有走的意思。
沈寂催她走:“不要擔心,過了今晚一切都會好的。已經很晚了。”
湘萦磨磨蹭蹭地站了起來,盡管心中不舍,也知道今晚不能打亂了他的計劃,只是不知今後何時才能相見。
沈寂替她攏了衣服,送她到了門口:“走吧。”
他久久地凝望着她的背影,惆悵從心口中升起,他嘆了一口氣,轉身坐下了。
陳通悄悄地潛了進來:“大人,已經布置好了。”
沈寂還是坐着:“再等等。”他挑了燈花,不急不緩地等着什麽人。
陳通不解,不過他沒有多問問題的習慣,只是默默地消失在人前。
終于,他聽見外面有人走動起來的聲音,外頭悄悄地熱鬧了起來,他嘴角一彎,來了。
推門而進的人是張衡,他左右打量了一下周遭,嘲笑道:“沈寂,你沒想到會落到這種地步吧。”
沈寂只是看着昏暗的油燈,對他視若不見。
張衡絮絮叨叨個沒完,無非是當初如何被他壓制,如今如何得意。沈寂根本就沒在聽。只是等他說盡興,再自己離開。
張衡走後,沈寂才吩咐着:“燒吧。”
宮中不起眼的一角霎時升起了沖天火光,沒人注意到,幾個忙碌其中穿梭着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