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管過去多少年,周簡聲經常會做噩夢;他夢到好好的家庭為什麽散了,為什麽曾經慈善的父親像變了個人?為什麽母親那麽懦弱?
好像是那一天;
對面新開了一家餐館,敲鑼打鼓地開了業,從國外請開的廚師,穿着統一制服的服務員。
他們擠走了這一條街的小餐館。
不怪他們,只怪自己,眼光不夠長遠,能力有限。
但是周簡聲一家沒走,林慶想再拼一拼。那一年,餐館勉勉強強地營業,拿着微薄的收益,吃喝住行都很困難。
直到有一天,上面的人劃了一個圈,揮斥方遒:“從這裏開始拆。”
老街要拆遷了,拆遷款入了房東口袋,租客遣散;林慶年歲大了,再也沒有勇氣重來一次,他們拖家帶口回了老家。
鄉裏的自建房,地上還是水泥地,那樣的日子多艱難。
好像是那個時候,林慶愛上了喝酒,喝醉了抱怨老天不公,時運不濟,遇人不淑;
男人找到了快感,他不再管妻兒,砸了鍋賣了鐵,妻子的嫁妝,兒子的學費,他的養老費,也要逃避在醉生夢死的世界裏。
周簡聲一直都記得那天他下學回來,家裏堵滿了穿着制度的人,說林慶碰了不該碰的東西,強行帶進了戒毒所。
那玩意兒能戒掉嗎?
母親坐在地上大哭,她瘦了很多,老了很多。這些年來,她一直都很辛苦,維系着這個家的開支,包容着頹廢的丈夫,安慰着還懵懂無知的兒子。
沒有人知道她有多累。
那時候母親還很堅強,把淚擦幹從地上起來,給他做飯陪他寫作業,告訴他父親會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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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沒有。
林慶從戒毒所出來,回到家裏搜刮了最後一樣值錢的嫁妝跑了。
幾天後,他欠了債,搶了劫,殺了人,逃走了;
他沒像母親說的那樣,他沒變好。
母親得知後自殺了;她何其絕望,連兒子都不要了就這樣走了。
周簡聲報了警。
舉報他的父親吸毒、殺人、搶劫、家暴;
一連串的罪名,是十年。
那一年,周簡聲十三歲。
然後他在警方的幫助下改了名,為母姓周,戶口遷到福利院,重新生活;
十四歲,他運氣好,随學校去市裏參加合唱團,被某個經紀公司看重,
懵懵懂懂,一無所知簽下合同。
第一次坐飛機,第一次出國,第一次接觸外面的世界,第一次看到音符,第一次站在舞臺上,第一次站在鎂光燈下。
十六歲,經紀公司破産,團體解散。
他回國,又是一個好運,黃國簽下了他。
這些年,周簡聲偶爾覺得生活很難,但好在老天對他不薄,沒讓他步履艱難,步入絕望。
……
見到林慶的那個晚上,周簡聲想起了這些往事;塵封的記憶再次擺到了臺面上。
明明兩人留着一樣的血,卻偏偏像仇人,鬥得你死我活。
第二天,林慶竟然主動來找他,二話不說地伸出手:“我沒錢。”
周簡聲說:“我一個子兒都不會給你。”
“不給就不給呗!”林慶惡狠狠地看着他,“但是我不能保證我會對你身邊的人做什麽,會不會無聊的時候去上個網發個帖子……”
他話裏的意思很明顯,他會傷害蔚溪,曝光他不堪的身世。
“無所謂。”周簡聲始終都很平靜。
“好啊!”林慶轉身,揮了揮手,“拜拜咯,大明星!”
過了幾秒,林慶突然轉過頭來看他:“你那個女朋友家裏挺有錢吧?好像家裏有當兵的?你說人家知道你有個吸過毒殺過人的父親,你覺得……”
周簡聲聽到這些話,不知怎麽一股憤怒從心頭竄起,燒得他五髒六腑都在疼。
他揮起拳頭,一拳打在他的臉上。
林慶大怒:“你他媽的還敢打老子?!老子才要揍死你!”
兩人扭打在一起,好像要打得你死我活才罷休。
明明……他們是父子啊。
林慶躺在雪地裏,疼得一邊兒□□一邊兒罵:“林粥,你個沒良心,狗雜種……”
那麽肮髒的詞從他嘴裏冒出來,周簡聲也是只是一笑:“呵呵。”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氣,長開雙臂,擡頭望着長夜,凜冽的風刮在臉上是刺骨的疼,他卻輕輕笑着。
明明知道不聽林慶的話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可他一次也沒回頭。
他從來……就是一個任性的人。
……
周簡聲不打算将這一切告訴蔚溪。
他只是避重就輕地挑了些說出來,平淡地講述了父親為什麽變壞,為什麽坐牢。
說到報警的時候,蔚溪的神情明顯有片刻腫怔,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來安慰他。
周簡聲擡起手,意思是什麽也不用說。
他說:“我很好,不用擔心我。”
蔚溪的眼眶頓時熱了。
因為當年戶籍信息記錄不全,再加上周簡聲又改了名的,所以警方壓根就沒查到兩人是父子關系。
她沉默着撇過頭不去看周簡聲的眼睛,像是在竭力忍受什麽。
那些不堪的過往她都知道,可這一刻從他嘴裏說出來,像是剖了筋骨,血肉一片模糊。
就這樣靜了幾秒後,蔚溪回頭繼續看着他,已經恢複了鎮定。
“我會替你處理好一切的。”
周簡聲朝她微笑,全身心地信任她:“好。”
蔚溪站起來,戴上圍巾和帽子。
她說:“我走了。”
周簡聲點頭,目光看着她,溫柔地說說:“等我。”
“好。”
蔚溪轉身離開,可腳步剛踏出去一步,她突然回頭大步走向他,半蹲着伸手抱住了他。
周簡聲一怔,随即回抱了她,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背:“溪溪,這不是還沒事兒呢。”
“我知道。”蔚溪的頭埋在他的胸前,悶悶地說,“我只是想抱抱給你。”
周簡聲彎嘴笑了,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頭:“快走吧。”
……
蔚溪離開以後,周簡聲又閉上了眼,回到那種沉默的狀态。
不過這次警察都知道了他和死者的關系,洗清了一部分的嫌疑,但不代表沒有嫌疑;屍體目前在法醫部門做內髒檢驗,等結果一出來就知道是兇殺還是自然死亡。
蔚溪上車以後,同黃國他們簡單地說了那些事兒。
兩人一聽氣得拍大腿,黃國說:“我知道簡聲他爸在坐牢,沒想到竟是這些事兒!他娘的個吸血鬼!太壞了!死了活該!”
李照聽到前半句不住地點頭,後半句她默了幾秒,推推黃國:“哥……”
黃國撇了她一眼:“怕啥,本來就是!不過簡聲那時候那麽小,膽子還挺大的哈!”
“是啊,要我我連什麽是報警都不知道。”李照嘆了一口氣,問蔚溪,“溪姐,簡聲哥等會兒就可以出來了嗎?”
蔚溪點頭:“沒有有力的證據,只能先釋放。”
黃國說:“咋可能真的找到證據嘛,人又不是簡聲殺的。”他說完看蔚溪的神色還是很沉默,心裏一驚,吶吶地問,“人……人真的不會……”
蔚溪急忙擺手:“不是。”
蔚溪沉默是有些害怕被關虹知道,關虹本就不待見娛樂圈的明星,要是讓她知道周簡聲背後還有這個故事,指不定得鬧出個什麽樣子。
她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希望屍檢結果快點出來,趁所有人都還不知道前。
蔚溪看了看時間,說:“沒什麽事兒了,你們先回去吧,我留在這裏。”
“你不回去?”兩人一聽,都說要留下來。
蔚溪心裏有些感動,她說:“黃哥你多留意下外面的動靜,小照你回去照顧小十。”
兩人聽她這麽一說,只好先回去了。
蔚溪又走進局裏,找了間會客室。
一個資料員剛才看見李局帶她進來的,熱情地幫她倒了杯水。
“謝謝。”蔚溪接過。
“不客氣。”
蔚溪坐在沙發上緩緩閉上眼,知道事件緣由後,她整個人也松了一口氣。
她一夜沒睡,這會兒眼皮都擡不起來了。
時間還早,她索性休息下。
睡到迷迷糊糊時,她聽見有人走進來,又悄悄出去;聽見有人說:“你又在這兒瞎拍啥啊?趕緊走!”聽見腳步聲慢慢走遠。
不知睡了多久,蔚溪猛然驚醒,只聽見一片嘈雜而喧鬧的聲響。
她摸了摸,脖子一片濕汗。
做噩夢了?
她有些發怔,這時,突然有個穿制服的警察推門進來,大驚失色道:“蔚小姐……來了好多記者要采訪周簡聲,問我們是不是他是不是殺人了……”
蔚溪的心猛地一沉:“你——說什麽?!”
警察以為她是真的沒聽清楚,好聲好氣地重複了一遍:“我們網上的官方帳號已經爆了!一些粉絲問是不是真的……”
“他們是怎麽知道的?”蔚溪并不是真的在質問他,她站起來跑出去,心怦怦的跳得令人十分難受。
那些記者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還是有知情的人故意爆料?
蔚溪的心裏一團亂麻,她來到大廳,只見一群警察将黑壓壓的記者堵在外面:“麻煩你們不要再往前擠了,人民群衆都進不來了!”
“這位警官,周簡聲是不是在裏面啊?”
“周簡聲殺人了嗎?真的是他父親啊?能給我們提供下死者的具體身份信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