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放肆

方騰聲音溫雅,詢問了一遍沒人回答,又詢問一遍,發現小木屋的門沒關,便輕輕推門進去。

他來這裏可不是為了殺人滅口,他……是正兒八經的來迎太子殿下的,至于迎到的太子殿下是生是死,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方騰緩緩地推開門,心中的那根弦也緊繃者,把門徹底推開的那一刻,卻沒有見到想見的人。

屋子裏空蕩蕩,不僅沒有人,就連擺設都少的可憐,方騰大步跨到裏面,認真找了一圈,确定木屋裏沒有人,又來到竈臺邊,看到近期有人生活過的痕跡,一把将拳頭握緊了。

看來,太子極有可能在受傷之後居住在這間小木屋裏,只不過,後來離開罷了。

方騰擡手招來一個人,“去附近的村落打聽打聽這個小木屋是誰家的?”

方騰吩咐完之後,便轉身離開,而在他原本駐留的地方,一個小碗裏裝着的是藥渣。

太子若是獨自一人在這養傷,就絕對不可能出現藥渣。

想必是有人救了他,并且還跑到城裏為他抓藥。

林景意帶着人悄悄尾随在方騰之後,見到他仔細的整理了自己衣袍之後才去敲門,眉頭動了一下,這位方公子落魄到如今這模樣,倒是整那一套虛的。

不過,他這樣做也沒什麽不對,見太子殿下自該正衣冠。

林景意揮手讓手底下的人散開,準備随時接應屋裏的人。

可他沒等多久,方騰就出來了,看起來沒有半點收獲。

林景意眉頭再次鎖了起來,如果不是方騰得到了準确的消息,他又怎麽可能會給江州太守去那樣一封信?

林景意見方騰出來了,也怕打草驚蛇,正想悄悄退開,一只手放到了他的肩上。

林景意猛得拔劍轉身,又在看清身後那人之時,強行控制住了手中的劍。

林景意瞧着面不改色站在自己身後的人,險些翻出一個白眼來,狠狠地吐出一口氣,單膝跪下,“殿下!”

太子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一點,知道他全心戒備,還敢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身後,要是他剛才沒有把劍勢收住,豈不是要犯下大錯?

林景意喘了一口氣之後,才緊趕慢趕的請罪,“請殿下恕罪,屬下救駕來遲。”

原以為自己如此鄭重,太子該會禮賢下士的把他扶起來才對,豈料太子只是輕輕瞥了他一眼,“一個小姑娘都能把你糊弄過去,景意啊景意,鎮北将軍要是知道了,一頓打你是跑不了了。”

林景意頓時覺得內心被猛戳了一刀,又準又狠。

他失了分寸那都是因為誰?!

要不是面前的這位太子殿下非得微服私訪,又哪裏會不小心洩露的消息之後遭人刺殺?

還來了個下落不明,真真是要人急死。

林景意這些日子可算得上是過的煎熬。

他出來這一趟也有保護太子的職責,可他不過離開太子身邊一刻鐘,太子就被人刺殺失蹤,他都險些暴走了!

好不容易尋着太子留下的蛛絲馬跡找了過來,查到了當鋪裏的玉佩。

說實話,如果不是他那天稍稍注意了一下太子的穿着,還真就忽略過去。

結果……結果就是他現在在這裏被太子嘲笑。

他在昭娘跑了之後,費盡心思打聽她的消息,也打聽到昭娘在藥鋪裏抓了些補氣血的藥材。

林景意知道這一點的時候險些嘔死,他可就是在藥鋪外頭抓的昭娘。

偏生當鋪掌櫃的告訴他,當那塊玉佩的人是因為家裏的父親生了重病才把這塊玉佩當了。

林景意在藥鋪門口抓到昭娘之後,以為這是昭娘為了當玉佩找的借口,壓根沒想到她極其有可能救了太子,并且去藥鋪裏抓藥。

後來,證實玉佩根本就不是昭娘的傳家寶,她到藥鋪裏抓藥,為父親治病的謊言自然也不攻自破,可他卻沒有發現這一點,反而是讓人輕而易舉跑了。

林景意決定換個讓他愉快的話題,“殿下,您看起來憔悴了不少,傷勢如何?”

宗政瑜瞥了林景意一眼,沒理會他的小心思,而是問道:“他們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宗政瑜摩挲了一下食指和拇指,突然想到本該在這時候上山的小姑娘,到現在還沒上來,心裏忽然有了個可怕的猜測。

昭娘能被林景意抓一次,自然也能被別人抓一次……

還好林景意接下來的話打破了他的猜測。

“方騰是進了一處茶樓之後,才急匆匆給江州太守寫了一封信,我之前瞧他——”不順眼……

林景意果斷咽下了後頭三個字,補充道:“我只他們一家恐怕對殿下您心懷怨恨,便派人盯着他,截了信。”

宗政瑜不動聲色松了口氣,不是那小姑娘被抓就好。

可很快,他眉頭又擰了起來。

方騰沒找到他的人,肯定也能根據小木屋裏的蛛絲馬跡猜測有人在裏頭養傷,而他又是得到了确切消息,知道他在這裏。

方騰一定會去找這小木屋的主人!

宗政瑜望着被密林森森掩蓋着的小木屋,心中被一層又一層的陰霾覆蓋。

“下山!”

……

昭娘咬着唇瓣,直到嘗到了血腥味,才反應過來,她不小心把唇瓣咬破了。

她在片刻之間便做出決斷,現在必須把劉春蘭給穩住了,然後再想辦法通知太子離開,只要太子離開,劉春蘭又有誣陷她的前科在先,別人找不到人,自然不會相信她的話。

至于名聲,昭娘早已沒想過要嫁人,名聲不名聲的又有何重要?

昭娘将口中的血腥咽下,說道:“大伯母這是非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嗎?”

昭娘慘笑了一下,原本白皙的臉龐此刻變得蒼白無比,而陽光透過她的臉龐的時候,甚至在一瞬間出現了透明的質感。

劉春蘭被她的面孔閃了一下,暗啐一聲小妖精。

只當昭娘默認了,得意的笑了笑,“昭娘,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大伯母怎麽就要把你往死路上逼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大伯家窮的揭不開鍋,又還要供着你大堂哥讀書。”

“我們可是一家人,你把藥酒拿出來,我們拿了去賣錢,大伯母的日子好過了,你的日子自然也好過起來了。”

“好!”昭娘幹脆利落的應道。

劉春蘭頓時笑成了一朵菊花,“這才對嘛,我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沈秀眼看着劉春蘭要了藥酒,就要放過昭娘,頓時眼急。

她來這裏可就是為了看昭娘身敗名裂。

她是讓村子的人都瞧瞧昭娘是怎樣一個不要臉的人,小小年紀便敢養情郎,看村子裏的小子們知道了誰還敢喜歡她?

眼看着昭娘妥協了,沈秀眼珠子一轉,往外跑了出去直接大聲嚷嚷,“昭娘養情郎了!昭娘養情郎了!”

等劉春蘭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沈秀這一嗓門完全不比她平時罵人的時候的嗓門小。

沈家村原本就不大,在村頭喊一大散子村委就能聽到,這會兒該聽到的,不該聽到的,全都聽到了。

劉春蘭真是恨不得擰死她生出來的賠錢貨,誰家姑娘動不動就把情郎挂在嘴邊?

就算是昭娘養了情郎又如何?沈秀就這麽把這事大聲嚷嚷出來,不僅讓她想要的那些藥酒全沒了,還賠上了自個兒的名聲。

劉春蘭要的可不是昭娘被浸豬籠,她要的是銀子!

只要捏了這麽個把柄在手,她就能夠把昭娘手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都逼出來,甚至還可以牢牢掌控住這小丫頭片子,讓她為自己賺錢。

昭娘上山采藥,雖然只能采到幾個銅板,可那也是幾個銅板啊!

劉春蘭來之前都盤算好了,要把昭娘完全捏在手心裏,卻沒想到她所有的盤算都被沈秀這一嗓子給喊沒了。

昭娘面頰變得煞白,聽到這動靜的人全都往這邊跑,昨天發生的事情可比不上今天沈秀的這一嗓門。

劉春蘭可以往昭娘身上潑髒水,說她手腳不幹淨,偷了家裏的東西。

可養情郎對于一個沒出嫁的姑娘家來說,可是天大的事,沒憑沒據的,便是再潑的人也不敢随意把這話挂在嘴邊。

這要的是一條人命!

沈秀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錯誤,她看到越來越多的人往着量房子裏擠的時候,臉上的得意越發明顯。

她就是要昭娘永無翻身之日!

她不是長得好看嗎?

長得好看卻不知檢點,誰敢喜歡她?

昭娘緊緊揪住衣擺,完全慌了神。

要說她之前還有把握安撫住劉春蘭,可現在卻驚動了村裏所有人,甚至連最德高望重的八叔祖都出來了。

八叔祖被孫子扶着,來到昭娘門前,瞧着這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的,用力敲了敲拐杖。

沈秀這會兒也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得瑟,她在見到八叔祖的時候完全是懵。

她只是想壞了昭娘的名聲,讓村裏的那些人不再喜歡她罷了,怎會想到還會牽連自己跪在這裏?!

“秀娘,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可是真的?”老者拐杖一敲,沈秀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她平日裏怕她娘都怕的要死,八叔祖可是村裏最德高望重的,便是她娘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沈秀除了發抖之外還是發抖,喉嚨裏更是一個字都吐不出。

老者見她這副模,幹脆走到劉春蘭面前問道:“沈秀說的究竟是子虛烏有?還是确有其事?”

劉春蘭此刻恨不得用眼神在沈秀身上戳出一個洞來,可事情已經到了這步不可挽回的地步,劉春蘭當然要讓自己利益最大化。

她捅了捅沈秀,“把你看到的都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沈秀把事情都給嚷嚷出來,昭娘肯定是完蛋了。

可不管怎麽說,沈秀都是從她肚子裏爬出來的,名聲不能在這兒毀于一旦,嫁不出去反倒要讓她大哥給她養老,那怎麽行?

沈秀原本害怕得緊,可現在劉春蘭這句話就像得到的底氣一般,磕磕巴巴的說起昨天下午見到的情景。

“昨日,我上山,看到昭娘進了她爹的小木屋,原本是想要跟過去的,卻沒想到在打開的窗戶裏頭看到了一個男人。”

“我還看到……昭娘和那個男人都靠在一起。”

沈秀此言一出,周遭看熱鬧的人頓時嘩然,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如何能和一個男人靠在一起?便是親兄妹都不該如此親密!

沈秀又想到了她昨天看到的畫面。

那麽好看的一個男人對着昭娘笑,嫉妒心瞬間又把沈秀給吞沒。

她伸手對天立誓:“我說的全都是真的,若有一字為假,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昭娘會發誓她也會發誓,大家說的都是真話,她沒什麽好怕的!

沈秀心裏有底,發起誓來也理直氣壯。

昭娘昨日才用誓言讓大家相信她是清白的,是劉春蘭污蔑她,而現在沈秀也同樣立誓,看熱鬧的人頓時把目光放在一直都低着頭,沒有說話的昭娘身上。

這自小沒了爹娘果然就沒了管束,看起來一個乖巧的小姑娘,卻偷偷在山上養起情郎……真真是敗壞門風!

便有人立刻站了出來。

“族老,昭娘做出這樣的事,簡直傷風敗俗,她這是在敗壞我們村子的名聲,要是讓別的村子裏的人知道了,以後還有誰敢娶我們村子裏的姑娘?”

“就是,就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昨天還瞧着她挺可憐的,沒想到小小年紀的竟敢做出這樣傷風敗俗的事情,這要是讓其他村子裏的人知道了,我走出去可都擡不起頭來。”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不堪的話,譴責的話全都強加到了昭娘身上。

昭娘站在原地低着頭,一言不發,沒有人能夠看得清她此刻的神色,她單薄的身軀便在這裏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中顯得越發瘦小。

宗政瑜趕到的時候便看到原本在他面前活潑可愛的小姑娘,此刻身上仿佛籠罩了全世界的陰霾,陰郁的氣息從她的身上散發出,每個人都把譴責的話砸到她身上。

甚至還有村子裏的孩子,撿了石頭直接往她身上扔,阿大阿二在一旁狂吠不止,卻阻止不了什麽。

宗政瑜只覺得心髒正被一只大手握着,緊緊的收縮。

“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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