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昭昭

昭娘渾渾噩噩的回到小院, 只看到總是忙忙碌碌的太子殿下, 此刻卻站在屋檐下, 也不知是在等誰。

昭娘心中酸酸澀澀的, 她總覺得自個兒在太子殿下面前總是忍不住委屈, 這會兒近也顧不得身後是否有人看着, 幾步過去不管不顧的便伸手摟住宗政瑜的腰。

胸膛裏撲通撲通一聲又一聲強健有力的心跳讓昭娘感到心安,在大哥參軍之後, 宗政瑜是唯一能夠給她安全感的人。

宗政瑜也沒料到昭娘一去回來竟變得如此奔放, 什麽都沒說就徑直撲進他懷裏, 與之前可是判若兩人。

宗政瑜猶豫的擡起手放到她肩上輕輕拍了拍, 疑惑的眼神便掃向了目瞪口呆,站在對面的林景意。

太子殿下的眼神實在太過犀利,林景意趕緊收起快掉了的下巴,對着他攤了攤手。

他也不知道小姑娘怎麽出去一趟, 就變成這樣了,要說真有問題, 那就是在聽了護衛的回禀之後才變得不對勁。

不過, 這會兒,這話不好直接對太子殿下說, 林景意對着宗政瑜笑得促狹, 又趕緊一擺手讓所有人都安靜退下。

“今個兒遇到什麽了?”宗政瑜感覺手下的肩膀一顫又一顫的, 懷裏的人兒沒什麽動靜,卻極有可能紅了眼眶。

昭娘抱了宗政瑜好一會兒,才磕磕絆絆的說道:“我……是不是特別笨?”

繼前幾日昭娘蠢兮兮的問他是不是不讨人喜歡之後, 這回又這麽說妄自菲薄的話?

宗政瑜沉默了一下。

沒有得到宗政瑜的回答,昭娘忍不住失落,也當宗政瑜默認了她的話,憂郁的氣息一下就從身上散發出來了。

宗政瑜嘴角動了動,說道:“是。”

昭娘原本還在眼眶中打轉的淚珠兒,顫動了一下,便從她臉頰上滑了下來。

宗政瑜輕輕把人從懷裏推出,見她雙眼紅的跟只兔子似的,不由失笑。

昭娘卻又一下把腦袋埋了下去,便是覺着自己不能像前世那樣膽小,可這會兒還是忍不住做出如此姿态。

宗政瑜卻一下捏住了她的下巴,被迫她擡起頭來,深邃的眼眸像是一口幽深不見底的寒潭,蘊含着昭娘看不懂的情緒。

“昭兒,你在怕什麽?”太子殿下聲音醇厚,同時也像一只厚重的大鼓敲在了昭娘的心頭。

昭兒……這是獨屬于太子殿下的稱謂。

便是大哥,也只是叫她昭娘。

昭娘的心忍不住顫了顫,像是雨滴打落在蓮瓣上,有點兒怯懦,卻又忍不住想要舒展的欲望。

“你的确特別笨,笨在不懂發現自己的好,笨在遇到了事情最先想到的是自身是不是做錯了?而不是想想這件事的另一方有沒有過錯?”

“天底下怎麽會有你這麽笨的小丫頭?你不比別人差,又為何總對着我低着頭?我有那麽讓你害怕嗎?”

太子殿下對此不滿已久,面前的小姑娘便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兒,羞怯中帶着讓人着迷的風情,可卻總不能在他面前自信的挺起腰板。

昭娘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宗政瑜,眼睫上沾着的淚水輕輕顫了顫,瞧着便像荷葉上夾帶着的露珠,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拭去。

……

林景意覺得自個兒當護花使者累了一個上午了,怎麽着得午間也該去吃一頓好的,便聊起袍子騎上馬,往沛縣城東最好的那家酒樓去了。

現在沛縣依舊戒嚴,但總得來說沒有前幾日那麽風聲鶴唳,一直到了城東,街上還碰到了不少小孩在玩耍。

瞧着一邊石階上做了兩個半大的孩子,一男一女,男孩那個正在哭鼻子,女孩瞧着有些不知所措卻還是在盡全力安慰男孩。

林景意不由想到了不久之前插着腰在他面前大放厥詞的那個小胖子,嘴角不由彎了彎。

恰在這時候他聽到了兩個小孩的對話。

男孩哇哇大哭嘴裏還含糊道:“我肯定不是我爹親生的,我不過吃了顆糖他就讓我吃了一頓竹筍炒肉。”

那555~的聲音能傳出老遠,倒是叫人哭笑不得。

小女孩估摸着是他的青梅竹馬,一邊捋了捋袖子,一邊去幫小男孩擦眼淚,嘴裏還安慰着:“你可別這麽想,你和你爹長得多像啊,我瞧着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呢。”

接下來兩個小孩還說什麽林景意已經聽不見了,他腦中全回蕩着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句話……

他知道!他知道為何他早上看着昭娘的時候會覺得她十分眼熟了。

她和他娘年輕的時候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昭……沈昭!

昭!

林景意一下慌了神,也顧不得這是在大街上,猛地一抽馬鞭,便絕塵而去。

他的親妹妹小名便是昭昭!

是不是?

是不是!

林景意腦子裏一片混亂,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了院門外,屋檐下的男女也已經不見了蹤影。

林景意一下飛奔來到昭娘的屋子外,幾次想要進去,卻又近鄉情怯。

他靠在院牆上,天明明不熱,他卻出了一身汗。

“阿碧,我餓了,你去瞧瞧廚房有吃的沒有,給我端些過來。”

女孩溫柔的聲音一下飄進了林景意的耳朵,他心跳如鼓,五指曲起握緊又松開,反反複複來了幾次,察覺到阿碧的腳步将近,一下将五指緊握成拳,咬了咬牙,去了這小院的另一處地方。

林景意這會兒也顧不得什麽尊卑禮法了,他一下子沖進宗政瑜的院子,滿頭大汗的樣子,讓宗政瑜蹙了蹙眉頭。

“你莫不是掉水坑裏了?怎麽成了這副模樣?”臉色還煞白煞白的,等等……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林景意一下走到宗政瑜面前,穩了穩呼吸,才把卡在喉嚨裏的問題抛了出來,“沈昭……沈昭她是不是我妹妹?!”

宗政瑜臉上一閃而過的訝異沒逃過林景意的眼睛,他的心漏掉了一拍,取而代之的是狂喜。

“真的是我妹妹!真的是我妹妹!”林景意高興的像個傻子,竟然還手舞足蹈起來,然後啪嗒一下坐在了椅子上,嘩啦啦給自己倒了杯水之後,咕嘟咕嘟的吞下肚子。

宗政瑜瞧他這模樣,無奈的笑了笑。

好一會兒了,林景意才徹底冷靜下來,然後用一種詭異的目光盯着宗政瑜。

“你怎麽知道她是我妹妹的?而且你知道的還不告訴我!”便是他這個親哥哥,見到昭娘的時候都沒認出來,宗政瑜怎麽知道的?

林景意的怒火一下三丈高。

宗政瑜知林景意狂喜,也沒跟他計較态度不好,而是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慢條斯理的給自己斟了杯茶,這才在林景意火急火燎的眼神中說道:“我在她身上發現了你們家的玉佩。”

“你随身帶着的那枚。”宗政瑜指了指林景意腰間的玉佩。

“之前,我問昭兒是不是她父母親生的,她神色間有些奇怪,又覺得她像極了鎮北将軍夫人,對她的身份便肯定了幾分,只不過她到底是不是你妹妹,還需要去查證。”

“昭兒?!”林景意咬了咬牙,這個稱呼從太子殿下嘴巴裏說出來,林景意還真有點兒想要上前一把拍死他的沖動。

那是他妹妹!小時候便被一家人捧在掌心裏寵愛,如今竟然被他親手送進了虎口?!

宗政瑜絕對是故意不告訴他昭娘很有可能就是他妹妹的!

宗政瑜欣賞着林景意咬牙切齒的模樣,又慢悠悠的說道:“我已經修書一封給你母親了,也好讓她心裏有個準備。”

宗政瑜是以林景意的身份送信回京的,在信中也沒有把話說滿,只說有七八分把握,畢竟只靠一張臉與枚玉佩,證明也太單薄了些。

鎮北将軍夫人自從女兒失蹤之後,一直郁郁寡歡,常年纏綿病榻,今年來身體更是越發不好。

太醫診治過了也說,若是鎮北将軍夫人的心結不解,怕是沒多少日子了。

林景意也知道母親的身體狀況,當年妹妹失蹤對她來說打擊最大,這麽多年了,成了她心頭上的一塊病,要是這心結不解,再好的藥都沒辦法治好她的病。

如今,有關昭娘的消息送到她手裏,便是沒法兒讓她馬上痊愈,也能讓她打起精神來,至少養好了身子,等着昭娘進京。

“你先別把這件事告訴昭兒,她只是有可能是你的妹妹,而非已經定下來,如果到時候查出來不是,倒是叫她難做。”宗政瑜這麽說只是想給林景意打預防針。

他在察覺到昭娘有可能是鎮北将軍的女兒之時,就已經派人去打聽昭娘父母的事。

只是時間過去的太久,沈郎中夫妻又已經先後離世,一時半會兒的還查不到什麽東西。

林景意聽了宗政瑜的話,心中也有些忐忑,但他又想到昭娘給他的那種熟悉的感覺,還有她嬌嬌弱弱的說話的模樣,心裏便已經先生出了幾分肯定。

只是,這事還是謹慎些好。

不管心裏頭怎麽謹慎,林景意這會兒卻是迫不及待想要沖到昭娘面前,去仔細看看她,順帶瞧瞧她身上帶着的那枚玉佩。

不過,最後林景意還是按捺住了心中的沖動。

他可不想吓壞了昭娘。

……

京城鎮北将軍府

又是一年桃花盛開的時節,張媽媽給花瓶換了束桃花,又把屋裏的窗子打開,院子裏淡淡的桃香變飄了進來。

鎮北将軍夫人靠在大迎枕上,看着窗外盛開的桃花,無力的笑了笑,眉宇間卻可見愁容。

“媽媽,那年也是這樣,才三歲的昭昭,抱着樹桃花跑到我面前,要我的病早點好,然後給她做桃花糕,一塊分給阿爹,一塊分給阿娘,一塊分給大哥,一塊分給二哥。”

“明明還是個團子大小的人兒,掰着手指頭認真算數的模樣,還真叫人哭笑不得。”

鎮北将軍夫人說着說着便落下淚來。

張媽媽心疼的走到她身邊,“我的夫人啊!您成日想這些,郁氣壓在心頭壓垮了身子,小姐知道了,可是要傷心的。”

鎮北将軍夫人卻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似的抓住張媽媽的手腕,“昭昭她會知道嗎?”

“會!會!怎的不會?小姐和您母女連心,若是您不好了,她必定不會快活的。您想想啊,她那麽小就知道您生病了,心疼您,這會兒心裏頭肯定也是惦念着您的。”

“她想着我?可這麽多年了,她怎麽不回來看看我?咳咳咳——”鎮北将軍夫人激動的咳嗽不止,眼角又滑下一串淚來。

昭昭啊……她的昭昭到底去哪兒了?

張媽媽聽了也是一陣心酸,不停地給鎮北将軍夫人順氣。

恰恰這時候外頭忽然響起了請安的聲音,绛珠走進來便道:“夫人,清寧小姐來探望您了。”

張媽媽道:“讓清寧小姐明日再來吧,夫人今日的身子不大好。”

绛珠點頭,便轉身出去了。

林清寧在外間便聽見了裏間嘶聲裂肺的咳嗽聲,也知道鎮北将軍夫人的身子這些日子是越發不好了,又聽見绛珠說鎮北将軍夫人不見她,關心了幾句之後離去。

卻在出門的時候,遇到了個狂奔而來的小厮,小厮這會兒也顧不得禮節了,跑的滿頭大汗,見到绛珠,眼睛一亮便連忙說道:“快!快告訴夫人,少爺來信,說是可能找到了小姐。”

绛珠一下瞪圓了眼睛,“你說真的?”

小厮聽到這消息的第一反應和她沒什麽區別,趕緊把送信人的話重複了一遍,又從懷裏掏出一分未拆封過的信,“這是二少爺給夫人的信,姐姐快拿進去給夫人瞧瞧。”

鎮北将軍府無人不知,夫人因為小小姐失蹤郁結于心,這兩年更是病的連床都下不來,若是讓她看了這封信,心病必然好了大半,這樣身子才能好起來。

绛珠一刻也不敢耽擱,拿着性趕緊進了裏屋。

林清寧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轉過身,這時候正看着拿着袖口給自己抹汗的小厮,隐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揪着手中的絲帕。

林清昭……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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