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蕊寒香冷蝶難來

方才哥哥和金建去了賽馬場準備一較高下,臨走前霍禹還沖着成君問道:“嫮兒,去馬場騎兩圈要不要?”

霍成君趕緊搖搖頭,去馬場肯定有好幾個馬童跟着保護她這位大小姐,到時候自己的計劃必然會打亂的。

霍禹好像料到霍成君這樣了,沖着金建笑笑:“齡昀,你看,最近小妹不知哪個筋不對,總是提不起興致的,難哄!”

金建意味深長的看了霍成君一眼,笑了笑,沒說話。

霍成君看着面前的精彩的禦術比賽,看着面前的公子小姐神采飛揚的面容,卻怎麽也提不起精神來。

剛剛久別重逢的金二公子,倒勾起霍成君許多小時候的回憶。那時候自己常常被父親帶着到處跑,最常去的地方竟是皇宮。而自然和弗陵哥哥與金氏兄弟見面多,只不過當時自己還太小,男孩子們總嫌麻煩不願意帶自己玩,自己便賭氣般的把蹴鞠踢得極好,彈弓百發百中,連大自己四五歲的哥哥們都感壓力,久了也便帶着自己一起玩了。

可是好景不長,原本日日在一起讀書玩耍的弗陵哥哥要立皇後了,小小的嫮兒既驚訝又期待,暗暗希望自己成為和弗陵哥哥一直在一起的人,只是很可惜,卻是好友上官雲霓當了皇後,心裏雖為好友高興,但卻總有些不是滋味。七八歲的自己并沒有想太多,但卻漸漸地和弗陵哥哥與上官雲霓疏遠了,之後便也結交了莊家小姐和張家公子,也慢慢的不再像以前那樣常常入宮玩了。

霍成君輕嘆一聲,正巧看到哥哥的馬和自己小時養過的馬又一次輸掉了比賽,忍俊不禁:“這下哥哥一準兒在那邊氣急敗壞的找馬童發火,也真是的,竟一場也贏不了,平日整日的出門玩,到底是幹了什麽?”

成君正在無奈哥哥怎麽老是輸,只聽見幾聲爽朗的笑聲由遠及近傳來,接着便是熟悉的嬌媚聲音:“我道是誰家的馬啊,怎麽這麽好的品種卻從來沒有贏過一次,馴馬也太敷衍了。沒想到一打聽,原是霍姐姐的馬,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讓人佩服啊。”

霍成君不回頭,就知道這聲音的來源——顧玉瓒。

這些年霍成君交了很多朋友,多數是真心的,也有一個暗地裏較勁的“朋友”。

顧玉瓒是太常家的千金,是上官氏一族謀反被誅全族之後,才從江浙一帶升至長安,而顧玉瓒也是在八九歲的時候才到的長安。顧小姐生的貌美嬌媚,有天生一對兒似是有情的鳳眼,舉止神情皆是柔情。一到長安,便引起長安的公子哥兒們的議論紛紛,這本就讓原本一枝獨秀之勢的霍七小姐有些尴尬。

霍成君冷笑一聲,卻還是笑着轉頭對着身旁的佳人說道:“顧妹妹好興致啊,前些日子太常祭祖有誤,朝堂之上群臣對太常大人頗有微詞,女兒還有閑心研究哪匹馬贏面大,真是讓人佩服。”

顧玉瓒冷了冷臉,也笑道:“父親最近是有些不順,不過倒不至于讓人擔心。但霍姐姐朝堂之上的事情都一一知曉,可見有關霍姐姐将相之才的傳聞可信。”

顧玉瓒邊說着笑了幾聲,鳳目流轉,“就是不知是不是因為霍姐姐和皇上私下相交甚好,所以消息也更為靈通。”

霍成君一聽這話,便冷了眼神,只是定睛看了看顧玉瓒。今日的她穿着白色素衣與粉色襦裙,梳着精致的飛仙髻,甚是嬌媚動人。霍成君走進了幾步,到顧玉瓒跟前來,輕輕說道:“不知妹妹的馬贏過幾場?”

顧玉瓒素來争強好勝,此時談及此已是喜上眉梢,忙笑着說道:“自然比平日的成績是稍差些了,但總歸還是比霍姐姐的馬好的多。”

霍成君挑眉笑道:“那妹妹可要小心,有好勝之心可是好事,免得日後被我打敗一點挫敗感都沒有,但過于的争強好勝可是容易遭人嫉恨的。我想想,這場比賽還有誰在呢?哦,對了,還有張公子,記得吧,就是去年在上元節花燈出燈謎讓妹妹猜不出來的那個張公子,聽說太常顧大人和右将軍張大人相交甚好,許是日後聯姻也說不定。”

顧玉瓒一氣,扭頭對着霍成君的背影說道:“霍成君,你少扯開話題,霍大人是厲害,但也未必事事都幫得了你,你不是想進宮服侍皇上嗎,但看看你現在在哪?不還是呆在宮外面嗎!”

霍成君冷笑一聲:“顧妹妹可要當心禍從口入啊,這個賽馬會多少雙耳朵聽着呢,可別讓父親在朝堂之上更難過。”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但她慢慢的走着,一步一步,不再回頭,卻依然聽着顧玉瓒的尖鑽刻薄的話,心如刀割。

她說的沒錯,她說的沒錯,自己明明已經落空了最期待的希望了啊。

說來奇怪,霍成君和顧玉瓒表面上姐姐妹妹的叫着,卻每次見面必定争吵,每次争吵必定直戳對方的痛處,每次不歡而散之後,雙方也必定都是各自暗自神傷,舔舐傷口,真是好笑。

顧玉瓒來長安之前,長安城有名的美人便是霍家七小姐和流雲坊的舞女翾飛姑娘。而畢竟翾飛姑娘風月場所的女子,雖備受衆人追捧,卻只是豔名遠揚。而霍七小姐就不一樣,父親位居高位,若能攀附,便佳人在側、前程似錦。自然是長安城內公子哥競相獻殷勤的唯一對象,過着無比尊貴的日子。而顧玉瓒來到京城之後,打破了霍成君一枝獨秀的局面。

顧玉瓒生的柔媚,天生一雙丹鳳眼獨具風騷,加之父親也居太常之位,更添風采。霍成君明豔嬌俏,而顧玉瓒柔情似水,長安城內公子也常常私下或公開比較二者誰更好看些,更讓兩人暗地較勁。

女孩子之間的友誼或嫉恨可能就只有一線之隔,而關系歸屬何方也很有可能并不是自己來決定。

霍成君猶記得第一次看到顧玉瓒的時候,她們同時穿了紅色的曲裾進宮參加宴會,正巧霍成君的好友張彭祖在成君一旁嬉笑道:“嫮兒,依我說你穿紅色要比那個女孩子好看些。”

恰好那女孩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霍成君和張彭祖。

那雙眼睛讓霍成君一怔,眼神中明顯蘊含着不服氣與輕蔑。霍成君沒好氣的打了張彭祖一拳:“叫你說謊,叫你說謊!那女孩好看的不得了,還要比我高些纖細些,你少胡說來氣我。”

張彭祖卻不以為然:“那女孩子太過濃妝豔抹,太過纖細柔媚,好像要被風吹倒了,好看什麽!嫮兒你要好看些,真的!就算這個不信,那起碼嫮兒你比上官妹妹好看些,我是說真的,你別打我啊!你別動手!哎,你怎麽更來勁了……”

當天霍成君便不搭理張彭祖了,冗長的宴會結束之後,霍成君終于不必如坐針氈看着弗陵哥哥和上官雲霓,便離席獨自從荷花池走。随後便看到了喂魚的顧玉瓒,成君想上去打個招呼,卻見那女孩機警的回頭,沖着霍成君輕蔑一笑便離開了。

霍成君當下尴尬的苦笑,內心罵張彭祖一千一萬遍。但只能自認自己背後說人壞話自食其果,随後的幾次見面都免不了被人比較,雙方亦是不服美貌輸人,一來二去,兩人便結下了梁子。

多年之後霍成君回想起兩人的初遇,總是有些埋怨張彭祖。總是認為若不是他,自己不至于與顧玉瓒成為仇人,從此之後,雙方給彼此的麻煩會少些,日子過得也不至于那麽辛苦。

但事實上,從兩人的難分伯仲的才貌開始,就免不了被長安城無所事事的公子哥比較,而兩人的性格又注定了會在意這種無聊的比較。

兩人的敵對,從最開始就免不了的。

更何況,今後日子的難過,又不全是對方給的。

當然,若是知道這點,也是很多很多年之後的事情了,此處不再多話。

不過如今的霍成君,着急的離開顧玉瓒倒不是單純因為她攻擊的語言。

霍成君如今最迫切希望的,便是遠離中秋宴會了。

木蘭馬場的旁邊的平房內,馬童打扮的玉芷正往外焦急的張望着,而她并不是早晨随霍氏兄妹出門的,一大清早霍府便不知玉芷去向。

玉芷正在張望着,忽一藍衫女子跑到她面前,兩人對視一眼便連忙一同進了平房。

“小姐怎麽才過來,剛剛四五個馬童已經離開了,怕是小姐不能跟着他們一起走了。”玉芷連忙從包袱裏拿出一身馬童衣服,有些焦急說道。

只見藍衫女子正是身着襖裙的霍成君,她一面換下自己華服穿上馬童衣服,一面小聲的說道:“不要緊,我最近幾日偷跑出了自己走了走那條路線,現在我已經記住了。其實昨天我偷溜出來也想過來親自看看避免發生什麽事情,不過昨天下雨很大,小路泥濘不堪,就是不知道今天會不會好些。”

玉芷皺着眉頭:“小姐,這樣真的可行嗎?我真的很擔心你。”

霍成君淡淡一笑,拍拍玉芷的肩膀:“沒什麽可擔心的,我已經設計好久了,路線我已經爛熟于心,到時候就在長安城外的你家呆上半日便可推掉中秋之宴。”

玉芷搖搖頭:“小姐我還是覺得這樣太冒險了,在馬場裝作崴腳難道不行嗎?”

轉眼間霍成君已經換好了馬童裝,她一邊和玉芷梳理着自己的頭發,一邊笑着解釋道:“幾日之後的中秋之宴,阿母的意思是我非去不可。我也想過今日賽馬會上佯裝從馬上摔下,到時腳傷可為由,但再想來,那只會讓我不能到時獻藝,而阿母還是會逼我按時出席。”

玉芷輕嘆一口氣:“夫人确實也太逼小姐了。”

霍成君卻只是面無表情的說道:“唯有讓長安人都知道,霍家七小姐出了事情需要靜卧養傷,這樣我才能免掉中秋之宴。霍家七小姐失蹤,父親必會派人滿城搜尋,這樣也必會驚動弗陵哥哥,弗陵哥哥一定會向父親問起,既而囑托養傷,有了聖上的話,這樣阿母父親才徹底的不能逼我出席中秋之宴。”

“那小姐被找到之後?”

“我自然會編幾句謊話糊弄過去,父親最近身子不好,聽說西翠山有稀有的白香草可治咳嗽,我吩咐你把白香草放到你家裏你都辦妥了吧?”霍成君轉眼間已是一身馬童打扮,戴上了馬童的帽子,雖細看面部還是能被人看出是個稚嫩的姑娘家,但乍一眼并不會被人認出。

“已經辦好了。但是小姐,你要得到皇上的指令還不容易?即便是在賽馬會上崴傷了腳,傳到皇上耳朵裏也必會關切幾句,到時候效果不是一樣?”玉芷有些疑惑。

霍成君卻忽然冷了臉,仿佛在想什麽時候半響沒說話,回過神來只是輕輕的笑道:“皇上日理萬機,早就不像從前那樣與我親近了,說到底君臣之間,臣也要為君便宜為重,而不是反過來。”

說完霍成君還是無聲的輕嘆一聲,往事真如過眼雲煙,許會被不經意的一句話勾起,但晃神過後,還是懂得,一些事情本就不該奢求。

成君收拾好行裝,囑托好玉芷一些事情,便從後門準備偷溜,正走着,卻聽見門外一聲細柔的聲音穿出,透過木門,清晰的傳到霍成君耳中。

“也不知霍姐姐去哪兒了,我可想得很,你們馬童可以幫我去那邊平房找一找霍姐姐可以嗎?我擔心她在那邊迷了路不知怎麽到馬場中央來,真是擔心的緊呢。”

霍成君心頭一緊,緊張的拽了拽自己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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