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好風憑借力

顧玉瓒自幼生長在江南水鄉,卻自小便異于身邊過于清秀的姑娘,自小一雙丹鳳眼風華無雙,兼之水鄉賦予的柔和,便更顯得妩媚嬌麗。更難得的是,自幼顧玉瓒便長于女工,繡工在衆多姐姐妹妹中一直是第一,從小便是在衆人的稱贊聲中長大,而這一切都終止在進長安後第一次宴會。

這是顧玉瓒第一次入宮,第一次看到如此奢華的宮殿,第一次見到精致到極致的裝飾,一切的一切都對她來說新奇的不得了,而唯一不怎麽新奇的便是宴會上各個伯伯對自己的誇贊。

此時的顧玉瓒穿着繡娘新做的紅色曲裾,玉瓒本就膚若凝脂,紅色的新衣更顯得玉瓒人面桃花。加之舉止不俗,更加吸引在場的公子哥們的眼光。

一切都是那麽美好,顧玉瓒覺得自己都快要愛上長安這個地方了,卻終止于一個略顯稚嫩的來自男孩子的聲音。

——“嫮兒,依我說,你穿紅色要比那個女孩子好看些。”

紅色?這個人是在說自己嗎?

顧玉瓒畢竟小女孩脾氣,聽見這個立馬聯想到自己身着紅色曲裾,也按捺不住性子,還是轉過身去。

只見面前的是一對少男少女,約莫和自己差不多年紀,八九歲的樣子。自己首先注意到那個同樣穿着紅色曲裾的女孩,确實是個明麗嬌俏的女孩,卻不知因為着什麽杏目圓睜,像是在為着什麽生氣。而旁邊的那個男孩子雖稚嫩卻器宇軒昂,一看便知是從小□□的一舉一動都得體到刻意的高官貴公子。

顧玉瓒不知為什麽突然有一股子氣郁結心中,特別是看到了這樣美好又明麗的男女之後。

這時自己轉身恰好碰上了那個被那個男孩稱為“嫮兒”的姑娘的眼睛,四目相對之時,玉瓒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一種緊迫感,便用自己的輕蔑與不屑來遮掩自己的想法。可能這就是兩個漂亮女孩子不能和睦的原因吧——總有諸如那個張公子一樣的旁觀者來想當然的讓兩個同樣優秀的女孩子産生敵對的心理。

那是顧玉瓒第一次和霍成君四目相對,從此之後有意無意的相視卻總是帶有幾分敵對與不甘,而也是很久之後,顧玉瓒也才知道那個少女是霍家的七小姐霍成君,而那個男孩則是張彭祖公子。

賽馬會上顧玉瓒的馬贏了好多場比賽,這讓一向好勝的她欣喜若狂,剛剛看到霍成君匆忙的離開,并不像平時和自己多戰幾回嘴仗,這讓她奇怪的很。跟着霍成君走到木蘭馬場旁邊的一排木制平房那邊,突然霍成君她沒了身影。

顧玉瓒想了想,這霍成君一定是又在搞什麽小動作,許是像平時一樣偷偷幹點什麽事情。想到這裏,心下便有了決計。

顧玉瓒找了身邊的幾個馬童,笑了笑說道:“也不知霍姐姐去哪兒了,我可想得很,你們馬童可以幫我去那邊平房找一找霍姐姐可以嗎?我擔心她在那邊迷了路不知怎麽到馬場中央來,真是擔心的緊呢。”

一說完,這幾個馬童便開始每個平房都進門找一找,也開始聯系別的地方的馬童一同找尋霍小姐。

顧玉瓒正含着笑看着馬童的行為,自己心猜着霍成君可能要幹的事情,正在想着,卻看見平房裏有走出了一位較為矮小的馬童,順手關上了平房,低着頭用沙啞的聲音對旁邊馬童說道:“這邊沒有。”

顧玉瓒便在這邊等了半刻鐘,看着這幾個馬童進進出出,自己也讓丫鬟到別的地方到處找找打聽看看霍成君到底身在何處——這種場合下霍成君竟不出風頭簡直太過匪夷所思了,如此低調,甚至不理會自己的挑釁,當真不像她一貫作風,那她到底想幹什麽呢?

顧玉瓒仔仔細細的回想,最近有什麽關于霍成君的消息。長安城的公子哥兒們有傳聞,說是遠道而來的昌邑王英雄救美霍七小姐不幸落水,因此感染風寒久不出門。此傳言在長安城內已傳多日,而顧玉瓒也的的确确未曾再見過已至長安城半月有餘的昌邑王,由此可見确真有其事。

那事情真的是如此嗎?霍成君一反常态的低調,一連半月足不出戶,真的只是巧合嗎?

顧玉瓒正想着想着,想理出些頭緒來,又大聲問了問旁邊的馬童:“真的找不到我的霍姐姐嗎?她一定就在旁邊啊,幫忙再找一找,我真是想的很。”

剛說完,卻忽聽到身後的一個讓自己永遠咬牙切齒的聲音。

這個聲音從自己小時候到自己長大都讓自己那麽讨厭,從稚□□氣到磁性低沉,對于顧玉瓒而言,都是那麽刺耳聒噪。

“顧小姐真是和霍小姐姐妹情深,真是一刻也離不開啊。”回頭一看便是一身玄色騎裝的張彭祖公子。

話分兩頭,再說霍成君這邊,霍成君一聽聞顧玉瓒開始要馬童找她的聲音時,心頭緊了一緊,之後便一點時間也不耽擱,從地上抓起灰往臉上抹了抹,又将自己的行李塞到寬大的馬童衣服裏,系好腰帶便立馬出門裝作檢查房間的樣子,沖着別的馬童低聲道一句:“這邊沒有!”便趕緊跑道附近的酒樓之上。

附近的這個酒樓便是整個木蘭馬場最熱鬧的酒樓。果然在最熱鬧的酒樓的最熱鬧的一桌上,便是張彭祖公子。

霍成君與張彭祖素來較好,也具知其好高談闊論好出風頭之秉性,便迅速找到了他。

彼時張彭祖正在衆人之中,侃侃而談自己從西域得來一匹汗血寶馬的飼養秘訣,圍着的也都是些好鬥雞走馬的公子哥們,在一群世家子中,張彭祖更顯芝蘭玉樹。大家都聚神聽着。正在講到有趣的時候,一個馬童卻跑到旁邊,大聲說道:“張公子,張公子,顧小姐讓我給您傳個話,她在樓下後院等您過去,有事情與您商議。”

衆人一聽這話,均發出暧昧的笑聲。人人都道張彭祖公子風流,卻一直不得證據,如今可是抓了個正着,原是柔媚溫婉的太常千金,真真兒是長安城數一數二的可人兒。

旁邊更有人起哄:“張公子快去啊,可別讓佳人好等!”

“是啊,張公子,汗血寶馬不及江南美女啊!”

張彭祖卻被大家嘲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平日伶牙俐齒,如今卻不知如何是好。

不經意掃一眼馬童,卻發現其半低頭的側臉甚是熟悉,再定睛一看,便已了然,轉身說道:“各位對不住了,家父前些日子曾問太常大人讨幅字畫,當時太常大人未應,今日想必太常大人忍痛割愛,托來賽馬會的顧小姐送來字畫。在下去去便來,大家也別說道顧小姐,白污了小姐名聲。”

衆人本就是一群不問世事的公子哥,每日鬥雞走馬花天酒地,也常常讨論長安城誰家姑娘長得好看,甚至評出了個長安雙姝,說的便是明豔嬌俏的霍七小姐和溫婉柔美的顧小姐。這種談論女孩子的事情不知做了多少,而此時張彭祖卻如此維護顧小姐之聲譽,真是讓人不得不多想。

衆人也只好說道:“張公子你快去吧,我們絕不多說什麽。”

話這樣說着,可笑容還是一點不減。

更有好開玩笑的靳公子笑道:“是啊,快去看看太常大人忍痛所割之愛到底是不是字畫。”

衆人紛紛大笑起來。

張彭祖只好無奈的搖搖頭,趕緊跟上那個馬童出了酒樓。

一出酒樓,張彭祖便沉下臉來,上前一把抓馬童的肩膀說道:“你這是什麽樣子?裝成馬童樣子喊我出來,有本事別說是顧玉瓒找我,反讓人笑了顧小姐一場。你若是個有本事的,便堂堂正正說是大司馬家的霍七小姐找我張彭祖,那樣我還敬你是條漢子。”

霍成君轉過頭來狡黠一瞧,咯咯的笑道:“誰願意當漢子啊,瞧你說的。我若直接找你,你這種人定會讓我在一邊等着,哪裏會這麽快跟我出來?何況一會你的确要與顧小姐見面,這麽說也不算是說謊。倒是你自己給自己挖坑,說什麽字畫,我看你一會兒兩手空空回來,他們會不會笑你!”

張彭祖看着霍成君這個樣子,倒也忍俊不禁:“好了嫮兒,到底是怎麽回事?”

霍成君一笑:“正如馬童剛剛所言。”

張彭祖道:“你若不說,一會兒見了顧小姐,我倒要問問她,她與你一向不和,準會告訴我。”

霍成君卻搖頭笑道:“張公子準是想到一會兒要見美人腦子便糊塗了,她與我一向不和,怎麽知曉我要幹什麽呢?一會見了顧小姐,還要多謝大人替我答顧小姐的問話。小人這就去涮馬了。”

張彭祖剛叫她,便看見她一溜煙跑了,只好作罷,便幫她一次去後院找找顧小姐,看看霍成君到底在耍什麽花樣。

一進後院的門,便看見好幾個馬童進進出出不知道在找些什麽,一旁站着顧玉瓒還在問馬童有沒有找到霍成君。

張彭祖何其聰明,眼前的場景加之剛剛嫮兒的話,張彭祖便已猜透了七八分,便輕聲笑道:“顧小姐真是和霍小姐姐妹情深,真是一刻也離不開啊。”

話一說完,便見顧小姐轉過頭了看了看他,随手讓身邊的丫鬟馬童走開。

“霍姐姐出現的時候總會有張公子在場,竊以為這才是一刻也離不開吧。這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每回都如此不免讓人有些多想,也希望僅僅是多想。”顧玉瓒挑眉。

張彭祖卻擡眼一笑:“顧小姐此言差矣,薛某有幸結識兩位小姐,更是一同長大,情誼之深厚自然是外人不能理解的,幸而外人多想,在下也并不放在心上,只要不煩惱小姐便好。”

沒等張彭祖講完,顧玉瓒就翻了個白眼——又是這種腔調!表面客氣有禮,實則諷刺非常。從自己八九歲搬來長安,每次見張彭祖便都是這種語氣,卻有效的很,每次都能輕易的激怒顧玉瓒。

顧玉瓒輕哼一聲:“一同長大我是攀不上了,你也別給我再瞎扯了,我就問你,我要見霍成君,你幫不幫?”

“幫!自然是要幫!顧小姐記挂霍小姐,薛某感其情深,自然是竭盡所能。只不過此處過于偏僻,霍小姐向來喜愛熱鬧,想必是不會待在這裏幽僻之處,不如薛某陪顧小姐到馬場去瞧瞧,早就聽聞霍小姐禦術了得,說不準是要參加禦術比賽呢?”

顧玉瓒聽着這話有理,心想着霍成君這人原本就好熱鬧,自己本來也只是想着她今天有些偏靜,而換個思路,也許是還沒到她想鬧的時候。如此一想,倒真的像是準備一場鬧劇的前戲。顧玉瓒想到這裏,便一擺手轉身走了。

走了兩步,才發現身後跟着個人,才回頭看到了張彭祖,撇撇嘴說道:“我說張公子,怎麽還跟着我呢?”

張彭祖淡淡一笑:“薛某之前說過要陪小姐去馬場的,總不至于不消幾時便爽約吧?”

顧玉瓒不管他,扭頭繼續走:“你就跟着吧,我看你能跟多久!”

張彭祖也在她身後笑了笑,沒再多言。亦步亦趨跟在顧小姐身後,心中卻感嘆:“嫮兒果真是了解身邊人,也善用身邊人相互制約。知道顧小姐容易被我說服,也知道我容易被身邊衆人說服,一來二去,事情竟全在她所希望的方向發展。倒不知道她把我們都支開自己是在幹什麽事情,可別闖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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