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論交何必先同調(上)
經過中秋宴會上那個漫長而難熬的夜晚,所有人都惶惶然,明白從第二天開始,一切的事情都會不一樣了。
霍光在南書房與門客們商議事情讨論了一個晚上,直到東方泛白,門客們才陸續離開;霍禹也罕有的沒有再去外面的風月場,有些焦急的呆在房間;金建在車騎将軍府的書房,聽金日磾和金賞還有幾個門客在讨論此事,卻只蹙眉,不發一語;顧玉瓒躺在床上怎樣都睡不着覺,隐隐感覺父親得罪了霍光,為父親顧太常而擔憂;張彭祖也沒有心思擺弄花鳥蟲魚。
可能只有策劃整件事情的人,與夫人度過了一個安樂的中秋宴會。
霍成君也是一夜未眠,昨兒個從父親的南書房回來也已經過醜時了,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自然也是睡不着的,索性在紙上寫寫畫畫,思考着這整件事情。
現在看來,這唯一的線索便是在竹林拾到的打火石,現在是在金建手中。至于能不能從打火石找出縱火方線索,霍成君認為并不樂觀。經過徹夜搜查,那四個劉賀手下的人行蹤明早就會有結果,可很有可能他們已經逃出長安城了。
不對,不對,這件事情除了打火石一定有什麽別的出口。
霍成君細細想着事情脈絡,自己在宴會上與劉賀劃清界限,利用的工具便是流雲坊翾飛。而翾飛雖是金齡昀請來的,卻并非金齡昀出的主意。
霍成君從香囊中拿出幾日前得到的那張紙條“流雲坊翾飛可解姑娘之苦”。其字跡蒼勁有力,不拘一格。
這字跡顯然與金建的字非常相似,霍成君拿出從哥哥那邊偷來的金建的書信,可以看出金建的字跡與這字條的字跡也是有細微差別的。
霍成君抿抿唇,金建現在基本上成為自己信任的人之一了,那有人能在“和雲軒”出産的首飾裏加上字條,也故意使用金建的字跡,要不是事先霍成君就有懷疑對象,現在很有可能認為金建是縱火的一方。縱火方心思細膩如此地步,事前便是利用自己,事後又連自己所想的幾步都考慮周全,關鍵在于,他并不熟識自己,僅僅是憑借分析推理,便将事情辦到如此細致,真是細思極恐。
霍成君收起字條,也把之前分析時寫的字燒掉。似乎明朗了許多,又似乎一時之間,忽感身後有涼意。
成君拉拉衣服,想着叫玉芷過來說說話也好,又不忍心把熟睡的玉芷叫醒。只好自己看了會兒書,消磨時間。恰好翻到的書便是武王伐纣的故事,細細讀來,竟更心亂如麻,不知所措。
不知道熬了多久,天才大亮,便草草梳妝,立在窗戶旁邊看着,發着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此時玉芷也醒了,看到成君一夜未眠,想必是昨夜的事情吓到了,自己也有些內疚夜裏沒有陪小姐,走過來心疼的說道:“小姐,不如你去床上歇一會兒吧,今兒個師傅都不會過來教棋,夫人也不能逼小姐你跳舞了。”
霍成君愣了一愣,之前想到的看到的風雲詭谲,如今重提起自己曾經的煩心之事,竟顯得如此微不足道,只是輕嘆一口氣:“是啊,今天的我是不用執着于彈琴下棋跳舞了,我該做更讓我心煩的事情了。”
玉芷皺皺眉,走過去坐下,小聲問道:“小姐,昨晚你很晚才回房休息,老爺都跟你說什麽了,沒有怪你吧?”
玉芷這一提,霍成君又想起昨晚的事情。中秋之夜好像是個特別漫長的夜晚,從自己在宴會上當衆與劉賀劃清界限,自己和金建夜游長安,到霍府大火,未央宮顧太常的天光預言,真的好像是一場夢。
而昨晚父親的話,更是讓霍成君明白,自己已經不再是一個小孩子了,整天纏着哥哥們和自己蹴鞠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了,父親已經打算讓自己進南書房和他們商議事宜了。
霍成君搖搖頭,似乎不想說。
玉芷看着,更加擔心,忍不住猜測道:“小姐,老爺真的訓斥你了嗎?是因為你和金公子走得太近了嗎?”
和金公子走太近?
霍成君猛一擡頭,詢問的眼神看了看玉芷。
玉芷只好實話實說:“小姐,昨晚你和金公子一起回來看璧漱閣情況,又和金公子一起入的宮,下人們也有些碎嘴子的,我都教訓過了。”
霍成君與玉芷自小親近,六姐出嫁之後,更是把玉芷當做自己妹妹一樣,幾乎什麽事情都不會隐瞞,也就對她說了父親昨晚與她的對話。
玉芷聽後卻驚訝不已,但到底跟着霍成君見了些世面,只是說道:“小姐,可能老爺也沒有想讓你做什麽大事,畢竟這件事情小姐你考慮周全,老爺也許正是看中了你這一點,想讓你和門客和少爺一起讨論事情的,你也不要把這件事想的太複雜了。不過,小姐你到底是答應了沒有啊。”
“沒有,”霍成君回道,“謀權之事,我并不感興趣,何況到時候身不由己,我不想陷進去。”
玉芷點頭:“可老爺最後說你是否因為陛下的事情怨他,小姐你……”
霍成君馬上搖頭,矢口否認道:“當然沒有,弗陵哥哥是我的朋友,雲霓也是我的朋友,雲霓當皇後我很為她開心,怎麽會埋怨父親呢?”
玉芷有些将信将疑,也只好說道:“那就好,我也生怕小姐你不高興呢。”
“什麽?”
玉芷輕道:“玉芷剛進府的時候,小姐時常入宮,見着陛下也總是笑臉盈盈,之後小姐進宮便是只找皇後娘娘說話,時常一兩月不見陛下,在椒房殿若是聽聞陛下要來,也會早早尋了由頭回府了。玉芷知道,小姐和陛下青梅竹馬,時常回想……”
霍成君一愣,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應答。當年雲霓當上皇後,事情那麽突然,加上自己年齡又小,一時也只當是兩個朋友成了好朋友,把自己撇下了。現在仔細回想起來,竟發現錯過了也回不去了,只好避着陛下,只好和雲霓成為說體己話的朋友,其中緣由,可是不能說破的。
霍成君笑了笑,眨了眨眼睛說道:“怎麽會,今天我還要出門,你幫我梳頭好嗎?”
玉芷瞪着眼睛:“小姐你還要出門?夫人知道又該罵了。”
霍成君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皺皺眉頭,有些憤憤然:“玉芷,這件事情不能就這麽算了,有人欺人太甚,都算計到我頭上了,我可一定要好好會會他。”
玉芷吃了一驚:“小姐,你說的可是放火的人?”
霍成君道:“嗯,其實大概我猜出那個人是誰了。”
“真的?他為什麽要燒了璧漱閣啊,小姐也沒有仇家啊?”
成君搖搖頭:“他的目的不在于我,在于離間劉賀與阿翁。是我太不謹慎,一開始就被他利用,在中秋宴上請翾飛、駁劉賀也是他希望看到的;之後,他為達目的,不惜璧漱閣放火,恐怕心裏想着,若是霍七死了,劉賀與阿翁一定勢同水火,若是沒有,像如今這樣也算是給阿翁使了絆子,給劉賀一道下馬威。”
玉芷也有些疑惑:“小姐,這麽說的話,縱火的人那麽壞,你又知道他是誰,你為什麽不讓老爺去抓了他呢?”
霍成君道:“我也只是猜測是他罷了,何況現在表面上,他和這件事情一丁點的聯系都沒有,又怎麽能平白無故的把他抓起來呢?”
玉芷道:“是了,還是要等着有了證據才能讓陛下定奪。不過小姐,今天你還是不要出去了吧,昨天剛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情,你也累了,今兒還是好好歇息護好身子要緊,再者夫人那關可不好過啊,小心夫人知道了生氣。”
霍成君低頭一想:“你說的有道理,可是這件事情還沒完,我也睡不着。這件事情還需要見見金建,再怎麽說也要去少府一趟。”
“金公子?”
“對啊,現在我能依靠的只有金建了。”
玉芷有些難為:“小姐,我不是給你說過了嗎,下人有些碎嘴子了,雖說我已經教訓過了,但是既然下人們都在讨論,想必老爺夫人也沒有不知曉的道理。小姐去找金公子,只怕這時機也不太對啊。”
霍成君聽了玉芷的話,不可否認她說的很有道理,只嘆口氣說道:“好玉芷,其實你說的道理我也都明白,但是你也知道,我總是害怕自己一個人會把事情辦砸,總歸想要依靠別人。”
玉芷聽了,也說道:“小姐,這件事情這麽重要,小姐當然希望能辦成功,玉芷入府以來,也總是見着小姐與張公子莊小姐在一起。”
“若這件事情不是這麽重要,若這只是我和顧玉瓒的一些瑣碎小事,我也會找彭祖或是曉蝶來和我一起。不過現在也不說了,只是希望能盡快辦完此事。”
正說着,玉芷給成君梳好頭發,成君好像想起什麽,從首飾盒中拿了一只珍珠簪花,稍微用手指掰上面的珠子,戴在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