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論交何必先同調(中)
金建一從少府那邊出來,正要坐上馬車回車騎将軍府,便看到了街對面的穿淡綠色襦裙的姑娘。剛從冗雜繁忙的公事中出來,便看見這般佳人,到底是心情愉悅的,不過考慮到這個姑子可能會帶來的問題,金建又覺得有些頭疼。
“嫮兒!”金建向那個女孩招招手,向她走去。
霍成君一扭頭,果然看到金建從少府從出來,笑了走過去,她梳着飛仙髻,身着淡綠印花百褶裙,加上翠綠色的交襟襖子,顯得溫婉柔美。
霍成君向金建施了一禮,還沒張口,金建的搶白道:“知道嗎?我現在一看到你就頭大,每次見你都意味着要有更大的麻煩。”
霍成君原本就想張口求他幫忙,現在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起來了,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齡昀兄,真會說笑。我今天來是因為……是因為之前的事情專程向齡昀兄道謝的。”
“哦?道謝?”金建看起來頗為吃驚,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嫮兒,你上次向我道謝是請我在茶樓吃飯,緊接着可不是什麽好事。”
霍成君有些尴尬的笑笑:“我知道我知道,不過這麽說起來那也倒黴的也是我而不是你,是不是?”
金建一笑,有些無可奈何。
霍成君眼睛一轉,說明了來意:“齡昀兄,這回我向你道謝,是真真兒的要請你的,你可不能不去,明晚流雲坊聽聞有翾飛姑娘的表演,可是一票難求,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搞到的,所以金公子,賞個臉吧?”
“流雲坊?”金建暗暗腹诽,這個小丫頭還真是一刻也閑不下來,先前中秋宴上,剛利用人翾飛姑娘攪和了劉賀的計劃,這又要去流雲坊?不過,說起來,被利用最多的大概還是自己吧?
霍成君睜大眼睛,期待的看着:“怎麽樣?齡昀兄,給小妹個補罪機會?”
金建看着霍成君這般期待,忍俊不禁,也應下了。
正說着,霍成君一扭頭,頭上的簪花上的珠子掉了一顆,成君輕呼一聲,這珠子滾到了地上,眼見着它恰好滾到了金建的面前。
金建俯身拾起來,正要遞給霍成君,卻發現霍成君把簪花取下來,煞有介事的把珠花舉着。
金建反倒笑了:“怎麽?真當我是你的家仆了,連珠花掉了都要我來解決嗎?”
霍成君卻挑眉:“沒想到齡昀兄竟然這樣看輕自己,真是可憐我還幾次三番的請你吃飯看戲。”
金建聽她這樣說,只好認栽,笑的眼睛都眯起來:“好好好,七小姐,你說什麽都對,是齡昀不識擡舉了。”
霍成君看着他這樣,也就索性直說了:“其實,這珠花還真要非你負責不可。因為珠花是在‘和雲軒’打得,打得不好,可不就是算在你的頭上嗎?”
金建倒有些驚奇,這和雲軒是少府底下的,專門給皇室貴族權臣提供,照理說不會怎麽輕易的掉落珠花才對。
霍成君看着金建疑惑的神情,頗為得意,掩住了嘴角的笑容,說道:“那和雲軒就在少府旁邊,你同我一起過去,正要讓和雲軒的人修一下這簪花,怎麽樣?”
金建現在哪能對霍成君說不,只應下了,問成君要不要坐馬車過去。
誰知成君一笑,眨眨眼睛說就幾步路,走走便過去了。兩人便一同走路去和雲軒。
和雲軒在少府之下管理,有着長安城最負盛名的老師傅,也有着來源于各地的珍貴寶石。長安城的富商女眷們,做夢都想去和雲軒打上一盒首飾,只可惜和雲軒專供于皇家,普通富商就算輾轉好久的關系,也未必能拿得到。
店面的小學徒一眼看到金建的身影,連忙迎了上來,說道:“金公子,金公子怎麽過來了,小的給您倒杯茶。”
這小學徒看着跟随金建而來的這個美麗的姑子,卻不知如何稱呼,只說:“小姐……小姐也請坐。”
霍成君卻打趣道:“我可不是什麽小姐,我是金公子的丫鬟,你不用這麽怕我。”
金建斜了一眼霍成君,卻無可奈何。
小學徒也是個人精,看着這姑子衣着雖素淡,衣服料子卻是昂貴的天蠶絲,加上跟随在金建左右,舉止又大方得體,雖不敢瞎猜,但也知她不是丫鬟,随即給金建上茶時,也給霍成君上了茶。
金建也不磨蹭,直奔主題,拿出那支珠花,便對小學徒說道:“你看看,這只簪花是出自誰的手藝,讓那位師傅把這簪花修好吧。”
這個小學徒雙手拿來仔細端詳,看着這做工,心裏也猜了個差不離,便說道:“這大概是宋師傅的手藝,我這就拿去讓宋師傅修好。”
小學徒剛要走,霍成君卻放下茶杯,臉上帶着淡淡得體的笑容:“等等,你讓宋師傅過來一下,金公子有事情要問宋師傅。”
小學徒看了一眼金公子,見金公子也點點頭,便急忙去裏屋請宋師傅。
這小學徒剛一走,金建便看向霍成君,眼神頗有警告之意,而霍成君卻避之不看,只一心品茶,不作一聲。
宋師傅轉眼就要了,白發蒼蒼,步履蹒跚,但一雙眸子卻如鷹般敏銳,明亮的好像一顆黑珍珠。
宋師傅一來,便向二位行了禮:“金公子,霍七小姐好。”
霍成君挑了挑眉,還沒說什麽話,宋師傅便開口解釋:“這珠花是打給霍七小姐的。現在我手上拿着這缺珠簪花,和霍七小姐現在頭上戴着的小珠花,都是出自同一批,是同一盒首飾。”
霍成君倒有些驚訝,不過想來有些手藝師傅一輩子靠着手藝吃飯,這般厲害也是正常的,何況正是如此,她想知道的事情,才更容易得知。
霍成君低頭一笑,說道:“宋師傅好記性,小女子此次前來,正是因為那盒首飾。”
宋師傅面無表情,挺直腰板說道:“霍七小姐,這珠花珠子掉落,是有人故意為之,卻不是我的手藝……”
霍成君立馬解釋:“宋師傅誤會了,小女子不是為這一顆珠子掉落而來,是為了一只瑪瑙珠子簪而來的。”
不只是金建,連宋師傅都有些驚詫的睜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成君。
霍成君卻從袖口拿出一張紙來,遞給宋師傅,一邊說道:“剛剛宋師傅說了,那盒首飾全都是您打的,那想必這張清單,宋師傅不會不熟悉吧?”
宋師傅看着這張清單上,清清楚楚羅列着各項首飾的名稱及用材,極為詳盡。宋師傅看看霍成君,不知道面前的這位大小姐要幹什麽,只好點頭說是。
霍成君笑了笑:“那就奇怪了,這盒首飾清單上寫着的是十五樣,而我收到的,卻只有是十四樣。我一對照少府送來的清單冊,發現少了一只瑪瑙珠子簪,這……宋師傅你怎麽解釋?”
宋師傅哪裏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打小便在少府手下當學徒,手藝越來越精湛,成了和雲軒最好的手藝人,從來沒受到過這樣的誤會和質問。一時之間,竟激動地說不出話來,只是漲紅了臉,目光如炬,握着清單冊的手發顫着。
霍成君見了,反而朗聲一笑,忙從宋師傅手中取回清單冊,笑道:“宋師傅,您先別着急。您是少府的老手藝了,一輩子都呆在少府裏,我知道您是斷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的,小女子從未敢懷疑到您頭上。只不過,宋師傅,這您能保證自己,卻保證不了別人啊,是不是?”
宋師傅聽了成君的話,原本神色緩和過來,又聽見成君說他保證不了別人,更加吃驚,忙問道:“霍七小姐,您的意思是?”
霍成君說道:“我只是想請問宋師傅,這盒首飾,除了出自你之手,還經過了誰,才送到了霍府?”
宋師傅瞪大眼睛:“霍七小姐的意思是?”
霍成君看了一眼在一旁默默不語的金建,淡淡一笑:“本來左右也不過一只簪子,再怎麽矜貴也矜貴不過和氣,我不想發生什麽讓大家不開心的事情。但也請宋師傅能盡力配合我,宋師傅,可以嗎?”
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宋師傅連忙點頭,說道:“好好好,霍小姐說的是。”
霍成君看着他張口,非常滿意,嘴角不住的上揚,不經意間斜眼看了一眼金建,才發現剛剛不發一言的金建,現在雖然也還是面無表情,但從他的眼神裏,成君可以看出些許陰沉。
這個金齡昀,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
霍成君腹诽幾句,便沒再在意。此時,宋師傅已經寫下了三個名字,張峰、六子和剛剛在門前見過的小學徒阿文。
霍成君有些吃驚,她本以為經手首飾盒的人會有不少,結果沒想到竟僅僅只有四個人。
宋師傅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忙解釋說,他自己做首飾有個習慣,不喜別人幫忙,一件首飾從開始到結束,一定是經自己一人之手而已。別的首飾興許經手的人很多,但偏偏他做的首飾,是不準人惦念的。
霍成君眯眯眼睛,這倒出奇的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