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處高臨深,動而近危(上)

自從那日,霍成君于流雲坊宴請金建,卻意外撞見霍禹和劉賀在流雲坊內大打出手。夜裏霍成君雖與成君一同回府,但兄妹兩人卻相當默契的再也沒有談論過那夜的事情,霍成君也與霍禹再沒見過面。

這日清晨,霍成君正在讀書。自從璧漱閣的書閣已毀,南書房又是父親與門客們商議事情的地方成君不願過去,于是霍光便在霍成君住的房間旁邊布置了一個小小的書房,供成君習作念書。成君此時便在這個南廂房旁邊的小書房中念書。

成君如今住在南廂房,不比璧漱閣幽靜,所以常常能聽到外面的丫頭們叽叽喳喳的相互傳的小事,霍成君卻從不惱。

捧着書本的霍成君無聲的笑笑,雖說這裏是比璧漱閣要吵鬧了點,但也因此多了幾分人氣,更何況,成君常常還能聽到些以往不曾知道的八卦,權當做解悶兒了,這些八卦倒是有趣的很。

成君習作時,便聽到旁邊的丫頭在吵吵鬧鬧,好像在說什麽大少爺不高興什麽要被殺頭之類的事情,霍成君立馬感興趣了,豎起耳朵貼在窗戶旁邊努力的聽着,卻還是沒聽見什麽。

恰好明宣過來給小姐磨墨,霍成君便開口問道:“明宣,你知道外面那些丫頭們在說什麽嗎?”

明宣一愣,讪笑道:“沒有啊,小姐,大家都在幹活啊。”

霍成君一板臉:“快說快說,我都聽到了。”

明宣這才有些猶豫的開口:“小姐,好像是說少爺有些不高興,也不算什麽要緊的事情。”

霍成君點點頭:“知道了,對了明宣,我在城西的張師傅開的胭脂店裏訂了個胭脂,你快去給我取回來吧,我過半個時辰出門便要用,你在路上腿腳麻利些,要是在路上偷懶了趕不回來,看我不收拾你!”

明宣面露苦色:“小姐,你這不是難為人嗎?這……這半個時辰,從東邊跑道西邊,肯定是不行的啊,而且來回走一路,累也要累死了!”

霍成君佯裝驚訝:“是嗎?可是外面那麽有趣,我還以為你是頂喜歡的呢!”

明宣自小伺候着夫人,最近幾年又伺候小姐,也算是個伶俐人,對于小姐的意思也猜個明白,只好說道:“是……是少爺那邊的丫頭綠莺說的,說是少爺……少爺昨天回府之後,發了一通的火,聽說在房間裏亂摔東西,把皇上禦賜的熏釉陶馬給摔了,大家……大家都在說把陛下賞賜的東西給摔了,是要……是要被殺頭的……”

霍成君聽聞,便覺此事之重大,忙問道:“那老爺和夫人知道嗎?”

明宣支支吾吾。

成君一急:“快說啊!”

“不……不知道。老爺和夫人一早就進宮了,據說是有晚宴的,所以要到晚上才回來。”

霍成君一聽,細細想了一會兒,還是要先去看看哥哥,便問道:“少爺呢?”

明宣答道:“少爺昨晚大鬧了一頓,現在肯定還在屋裏吧。”

霍成君正色道:“你出去之後,對外面傳着的丫頭們說府裏扣本月的一半月錢,當做是多嘴胡說的懲罰,若是有誰在敢提此事,那就提好了,這件事情傳到府外面的話,大少爺倒黴,霍府便倒黴,這些多嘴傳出去的丫頭,還未必會不會有命!明白了嗎?”

明宣吓得一哆嗦,連忙點頭:“是……是是小姐,我這就告訴她們別傳了。”

霍成君道:“不只是給她們說別傳了,還要說我剛剛說的那段話,還要說是我聽見了她們的話才知道的,這些內容都要一字不漏,明白嗎?”

明宣點頭如搗蒜,也感激霍成君替她着想,連連稱是,退出去了。

霍成君對着鏡子想了一會,還是立馬出了門,門外之前叽叽喳喳八卦的丫頭們都低着頭,吓得一聲不敢出,眼見着霍成君風風火火的出了房間,往少爺房間方向走了。

“霍禹你給我起來!”霍成君一進房間門,便大叫着。

霍禹正在內室睡着,昨晚喝了好多的酒,現在他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只是聽見有人吵嚷着叫他,有些煩困。

霍成君見霍禹仍在睡覺,更是生氣,連忙小跑過去他床邊,一把把他的被子拉起來:“睡什麽睡,霍禹你快起來!”

霍禹本來就吵醒,滿身不痛快,見是霍成君,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喂,霍成君你幹什麽!你個女孩子家跑我屋裏幹什麽!”

霍成君一瞪眼,張口說道:“你還好意思管我,大少爺您能不能睜開眼睛,看看你到底做了什麽好!”

霍禹睡眼朦胧,眼睛又紅又腫,揉了揉眼睛。

霍成君過去,把熏釉陶馬的碎片扔到他的床上,這熏釉陶馬的頭和一條腿都與身子分了家,看起來着實慘烈。

霍禹皺着眉:“這是什麽?”

“你說是什麽!霍禹你好好看看仔細,這是昨晚你自己摔得!”

霍禹摸了摸腦袋,好像記不起來了。

霍成君輕哼一聲,斜眼看了一眼霍禹,又接着說道:“霍禹最近你腦子是被驢踢了嗎?又是和劉賀打架,又是摔了禦賜的馬,你看你這……我告訴你,你這些醜事我可瞞不住,到時候阿翁怪罪,我看你就老老實實被阿翁打斷腿好了!”

霍禹看着看着,慢慢意識恢複過來,想起了昨晚發生的時候,頓時後悔的不行,連連哀嘆:“這熏釉陶馬可是上等的貨色,上個月去外地,赈濟了饑荒災民,一路上辛辛苦苦的,陛下見我做得好才忍痛賞給我的,我……我平日裏可寶貝着呢!”

霍成君輕哼一聲:“誰知道你心裏想些什麽,這外面的丫頭都傳開了,說你打爛了禦賜的馬要被殺頭!”

霍禹煩躁的說道:“讓那些丫頭們都閉嘴,本來事情就夠煩的了,經她們的嘴,好像霍家要完了一樣!”

霍成君接着說道:“我是借着話頭吓唬了她們一頓,才把傳言平息了,想來也不敢多嘴什麽的。不過,你說說你自己最近幹的這些好事,到時候阿翁阿母發現你打爛了這匹馬的腿,還不打爛你的腿!”

霍禹懊惱着把頭埋在手裏,嗡嗡的說道:“昨晚心裏不痛快,喝了太多酒了,也……不知怎麽的……”

霍成君輕哼一聲,接着問道:“你喝什麽酒啊?前幾天剛不痛快和劉賀打了一架,昨天你又有不痛快,你這‘不痛快’也太多了點吧。”

霍禹一是煩躁,用手揉揉腦袋:“你不知道,是大事兒!”

霍成君翻了個白眼,伸手作打人狀:“說不說啊你!惹了一身事兒還沖我擺譜兒?”

霍禹只好開口說道:“是和中秋宴那晚的事情有關的。”

霍成君一下子認真起來,原本她只是以為哥哥有跟以前一樣因為一些哥們兒義氣或是風月之事弄得自己狼狽,沒想到竟是中秋之宴的事情。

“怎麽回事啊,哥哥你快說話啊。”

霍禹才嘆了口氣,慢慢說道:“中秋之宴那件事情,結果已經出來了。只是霍府的家丁在中秋夜沒有注意火源,玩忽職守,導致霍府失火。”

一皺眉:“什麽?”

“金齡昀說經過調查,你拾到的幾塊打火石,放置那裏年代已久,已經沒有生火的能力了,所以并非有人故意在霍家放火的。”霍禹接着說道。

霍成君滿臉震驚,好不容易平複下來,才接着問道:“這……可這怎麽可能呢?”

“嫮兒……”

“那顧太常所說的天光不祥,這又有何解釋?”霍成君追問道。

霍禹皺着眉頭,一臉疲憊:“金齡昀說,這是因為黃河水災泛濫。中秋之後,黃河水災泛濫,恰好時間都對得上,方向也都對得上。”

霍成君道:“胡說!這……這分明是為昌邑王開脫,也讓縱火兇手逍遙法外!”

霍禹臉上也有些微的青色胡渣,輕嘆口氣:“成君,我們都知道這件事情就是劉賀那個臭小子幹的,但這件事情,金齡昀處理成這個樣子,也不能說是他的錯,畢竟也是陛下的旨意。我們霍家受了點委屈不要緊,陛下知道的,之後會在別的地方補償我們霍家,我只是有些擔心你……”

霍成君知道,現在霍禹一心以為放火的就是昌邑王劉賀,但她知道,金齡昀知道,霍光也知道,縱火的另有其人。原本想要借此機會,給縱火的那個臭小子教訓,也給劉賀這個未遂者一個警告,但現在看來,卻反而像是給霍家一個警告。

金齡昀這個結果,代表的是陛下的意思,而陛下這種意思,給了顧太常的面子,讓他依舊有威嚴;給了昌邑王的裏子,讓這個所有人以為的縱火犯,霍光霍成君心中的未遂者,可以免于責罰;甚至無形之中也幫助了真正的縱火一方。獨獨面子裏子都沒有給的,只有霍家!

霍成君一下子蔫了,她不知道陛下具體是什麽意思,只知道這樣的結果确确實實讓霍家的人心寒。

“嫮兒,嫮兒?”霍禹擔心的叫着她。

見成君沒有反應,接着說道:“嫮兒,這件事情你不要難過,我知道你現在恨毒了劉賀,哥哥也是啊!劉賀為了要殺你放火燒了你的閨房,那天又和我在流雲坊裏起了沖突,哥哥也是一樣恨毒了他的,你放心,哥哥一定幫你好好教訓劉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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